张仁奎投靠徐宝山后,“春宝山正义堂”逐渐进入了全盛时期。
徐宝山的门徒达到数万人,打着“春宝山”旗号的走私盐船足足有七百多艘。徐宝山的势力范围从江阴以西到汉口、大通、芜湖、江西等地的长江沿岸和淮河两岸绵延千里的各个大小口岸。
当然,张仁奎这段日子也过得十分风光,贩盐牟利、结交绅商,特别是和上海名商、江苏谘议局议长张謇结交,学了不少经营之道,渐渐地,张仁奎在淮扬一带混成了不可小觑的人物。也在这时候,张仁奎和一位家道殷实的李姓小姐成了婚,虽然张仁奎成亲晚于自己的两个弟弟,但婚后生活幸福美满,李氏先后为张仁奎生育四子一女,后来次子张殿栓不幸早夭。(张仁奎死后,其夫人李氏皆随子女移居台湾。)
言归正传,随着徐宝山的势力不断壮大,徐宝山的政治野心也不断膨胀起来。
戊戌变法时,徐宝山就十分关注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的动向。
在徐宝山的见解里,皇上再怎么无能,也是好的,慈禧太后才是破坏江山社稷的罪人。
庚子事变这一年,忽然有两个自称是康有为一党的人来七濠口会见徐宝山,称康有为避退香港,伺机起事。
徐宝山立刻派心腹郑大发前去探听虚实,打算联合康有为一起造反。不过,他想反的却是西太后,并没考虑到推翻清政府以及推翻清廷后建立什么样的国家,他只想通过造反捞点政治资本,他还想在清廷捞个一官半职,仅此而已。
徐宝山其实早就盼着天下大乱,好从中捞一笔了。
郑大发去探虚实还没回来,徐宝山就按捺不住,放出风声要起兵北上,并打出了“清君侧,救光绪”的幌子,徐宝山甚至还通过邮局给江苏巡抚鹿传霖寄去一封书信,还附上一张告示。
徐宝山跟鹿传霖称兄道弟,自称是“两江两湖兵马大元帅徐”,不忍坐视皇帝受辱,约定在今年秋天起兵“清君侧而奠国基”。徐宝山满口“救吾圣主”,俨然成了清朝忠臣。这张告示不久就被张贴出来,很快江淮一带就盛传着徐宝山要造反的消息。
徐宝山这样大造声势难道真是为了效忠光绪?徐宝山口口声声要起兵擒王,为什么要提前半年向官府中人通报?难道是要告诉清廷赶紧派人来抓他吗?
这中间其实有些缘故,“春宝山”打的是青洪联合的名号,其实实权掌握在青帮徐宝山的手中,许多洪门弟子慕任春山之名来投,不免对大权独揽的徐宝山有些意见。特别是一个名叫蔡金标的洪门旧人,自称是“清水光棍”,同徐宝山这种打家劫舍的“浑水光棍”不是一路。
徐宝山怎么能容得一个手下公然挑衅,暗中派杀手害死了蔡金标。
蔡金标的洪门弟兄们叫嚷着要为蔡金标报仇,直指徐宝山犯了“残害同袍”之罪。不光是洪门中人要找徐宝山算账,就连青帮中的许多思想守旧、效忠清廷的弟子也有不少不服徐宝山的。形势所迫,徐宝山必须在“反清”和“降清”之间做出选择。
这次徐宝山放出造反的风声,就是为了试探清廷对他徐宝山究竟是抚是剿,也趁机看看帮会中兄弟的态度。不少像张仁奎、马玉仁这样出身武秀才,受封建忠君思想影响很深的人,都对徐宝山在告示中的豪言壮语深信不疑。
张仁奎此时还没有接触到革命思想,他之前跟着马凤山,本就是打算为朝廷效忠。马凤山遇害,这笔账张仁奎都算在了西太后头上。徐宝山声言“清君侧”正好是帮助张仁奎为马凤山报仇。徐宝山再对张仁奎进行了一番“开导”,说光绪皇上庸弱,受慈禧挟制,要想天下太平,最好听康有为的,推行“新政”,借助变法强国,操练新军抵御外侮。这些话说得冠冕堂皇,张仁奎听了连连点头:“不错,天下再怎么乱,总得由皇上来管呀。”
这么一来,徐宝山表面上向清廷示威,暗地里却联络清廷官员,给自己铺好了投降清廷、接受“招安”的道路。
以张謇、陈重庆为代表的许多富商、士绅纷纷上书两江总督刘坤一,替徐宝山说情,要求清政府“招抚徐老虎”。
1900年秋天,清帮枭佬徐宝山正式被清廷招安,成为新编“新胜水师缉私营”的管带,而徐宝山以前的帮众部下,摇身一变都成了清兵。马玉仁为教训官,张仁奎、陈兆丰为队官。
张仁奎从小队长做起,渐渐展示出非凡的带兵才能,逐步升迁至旅长。
据江苏地区扬州军政府史料记载,徐宝山部队一共只有两个旅长,张仁奎是徐宝山麾下的一员大将。
然而,徐宝山降清后,其作为与他之前向青洪帮弟兄承诺的大相径庭。
任春山早在听说徐宝山接受招安时,就心灰意冷,悄然离去,也有人说他是被徐宝山暗害了。
“春宝山”不复存在,徐宝山就更加放开手脚,为清廷剿杀了许多反清义士。
江淮一带的盐枭、土匪都受到了徐宝山的反戈屠戮。
徐宝山心狠手辣,先后剿灭了他的旧情人“白寡妇”、昔日救命恩人陶龙雨的亲属陶龙翔、过去帮会盟友曾国璋等人。
张仁奎眼见徐宝山如此凉薄无情,不免灰心,申请调离了扬州,去镇江驻防。
与此同时,清政府民心更失,迫不得已推行新政。
1906年,张仁奎所在的镇江巡防营被编入了新军。
巧的是,张聘卿此时也被同盟会派到镇江联络新军将领参加革命,两人就这样重逢了。
张仁奎一直在寻找张象珍,却始终没找到。原来相逢却在不经意间。
这一天,是张仁奎、张象珍特别兴奋的时刻。
“锦湖兄,一向可好!真是想煞我也。”张象珍说。
“象珍兄,你可让我和张飞找得好苦哇!这几年,你都去哪了?”张仁奎说,“怎么,你改名了?你说这让我们怎么找哇!”
张象珍说:“这是革命的需要,改名是想换一种活法。”
张飞在张仁奎与张象珍施礼后,抢上一步与张象珍握手拥抱:“象珍,可想死我们了!自庚子年分手后,我们就一直找你,却音信皆无。无奈,我俩在此落脚。想不到你却从天上掉下来一般来到我们的面前,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张象珍说:“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真的!”
“这五六年时间,你跑到哪里去了?”张飞问。
张象珍说:“自庚子年告别后,你们去北京护驾,我就去江浙一带找革命党,见到了孙逸仙先生,他的主张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的心。于是,我加入了同盟会,跟着中山先生闹革命,缔造一个崭新的中国。”张象珍说得慷慨激昂,张仁奎、张飞听得如醉如痴。
其实,张仁奎与张飞自庚子年跟马凤山去北京护驾,又不辞而别后,就想找革命党,想干一番大事业,却一直没找到,结果走了另一条道路。现在可以假设一下,如果当时张仁奎能够顺利找到革命党,那他一定会成为坚定的革命者,会跟随孙中山先生为实现“三民主义”而奋斗终生。因为没找到张象珍,也没遇到革命党,所以,张仁奎另走了一条青帮加军旅之路。但张仁奎的青帮军旅之路却走得很顺畅,很有名望,以至在五六年后,张象珍能够慕名找上门来。
“这回就不走了,咱们兄弟还在一起。”张仁奎激动地说。
“是呀!咱们兄弟一起干。”张飞也很激动。
“当然一起干,我们要干一番大事业,我们要推翻二千多年的封建统治,我们要推翻腐朽的清王朝,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共和国,我们再也不能受外国人的欺侮,我们要站立起来,挺起中国人的脊梁,这就是我们的目标。不过,我不能停留在此,我还有任务。”张象珍说。
“那就多待几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张仁奎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张象珍说。
昔日的知己张锦湖、张象珍和张飞再聚首,畅谈家国天下事。张仁奎发现,几年不见,张象珍变成了张聘卿,思想见地都焕然一新了。
张聘卿告诉朋友们:中国同盟会已经在1905年成立,孙中山先生提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的革命纲领,并概括为“民族”、“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
没有人天生就是主子或者奴才,老百姓根本不必效忠那个作威作福的皇帝,受朝廷和洋人的双重盘剥欺侮。只有民主社会,才是中国的未来。
张聘卿还将同盟会刊物《民报》拿给张仁奎和张飞看,民主革命的思想让张仁奎和张飞心驰神往。不久,张仁奎和张飞就经过张聘卿的介绍,加入了同盟会。
当然,这些事都是秘密进行的。张仁奎逐渐意识到,害惨了黎民百姓的,不仅仅是慈禧太后,也不仅仅是八国联军,而是腐朽残酷的封建官僚和贪得无厌的外国殖民者。想要救国救民,必须彻底进行社会变革,再也不能妥协退让了。
张仁奎此时虽然对革命思想还不能完全领悟,但也开始在心中播下了革命的种子。
1911年,辛亥革命的熊熊烈火以燎原之势向全国蔓延开来。就在这一年夏天,张聘卿专门安排张仁奎秘密去澳门面见孙中山。
在澳门,张仁奎与孙中山彻夜长谈。张仁奎深深为孙中山的救国方略和领袖魅力所折服。会面之后,张仁奎更坚定了革命信心,回镇江进一步劝说徐宝山等人响应起义。据说,张仁奎还带回了孙中山的亲笔信,以联络新军中的仁人志士,做起义的准备工作。
而善于见风使舵的徐宝山到了此时,也认识到民主革命已成大势所趋。但徐宝山担心革命党不允许他继续把持扬州地区盐务,革命闹起来,他徐宝山的财路会不会断?因此,张仁奎等人虽然多次劝说他加入革命,徐宝山都不置可否,持观望态度。
武昌起义成功后,清政府两江总督张人骏调走巡防营大部分兵力赶赴南京“加强防务”,实际上是为了防备新军起义。张人骏拨给徐宝山10万银元,命令徐宝山再招募2万人编练成军,负责江北防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