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纵,原名天从,字旭九,号光复,河南嵩县人,1885年出生。早年因家贫失学,崇尚游侠,精于射击,有“神炮”之称。后因不满官府统治,入嵩县西北之羊山啸聚山林,多次击败清军的围剿。
王天纵虽然是占山为王的所谓“草寇”,他却非常注意外界的形势,甚至订有上海出版的《申报》。1910年,他曾扮成候补道身份前往上海见世面。王天纵游沪归来,既敬慕十里洋场中的物质文明,又恨横行其间的外国人,由此萌发了民族革命的思想,并开始和同盟会中河南籍革命人士有了联系。
王天纵与张仁奎曾有两次见面之缘。第一次是张仁奎初考武秀才后,王天纵曾去登门拜访。还有一个渊源就是他与张仁奎是同一天被北京政府授予少将军衔。
第二次见面则是庚子之变后,张仁奎率部追随马凤山护驾慈禧太后西逃,后张仁奎和张飞带几个亲近徒弟留信而别,当听到马凤山遭慈禧杀害后,张仁奎马上要去杀慈禧为马凤山报仇,被张飞劝住,于是,他们决定去找革命党,干大事业。在张仁奎从洛阳向郑州进发时,途经嵩县西北之羊山时被劫,劫他们的这帮人就是王天纵的手下。
当张仁奎、张飞被带到山寨时,有一种上梁山的感觉,山寨的大旗上绣着“替天行道”,门匾上写着“聚义厅”,堂里堂外有背枪的,有扛刀的,枪有汉阳造,也有猎枪,还有日本枪,刀就五花八门了。
“来者何人,从哪来?到哪去?”坐在虎皮椅上的王天纵问。
张仁奎一听,感到可笑,但他还是强忍着笑说:“何人何为何人,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整个没答,说完张仁奎狠狠地看了座上之人。
“说!”众喽啰齐声喝道。
“请问尊姓大名呀?”王天纵问。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张,名仁奎是也!”张仁奎理直气壮地说。
“张仁奎,哪个张仁奎呀?”王天纵若有所思地问。
“张仁奎就是张仁奎,山东滕县的张仁奎。”张仁奎有点愤怒,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山东滕县,你可知道武秀才张锦湖?”王天纵说。
“正是在下!”张仁奎说,“你怎知我名?”
“张锦湖怎么是张仁奎?”王天纵不解地问。
“锦湖是我的字,我就叫张仁奎。你怎么知道我?”张仁奎不解地问。
“我听张象珍说,你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滕县武秀才!我曾到滕县拜访过你,只是匆匆见面,匆匆而别。几年不见,你这是去哪呀?从哪而来,都认不出来你了。真是失敬,失敬!”王天纵起身来到张仁奎面前施礼,“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快请坐!请坐!”
“你认识张象珍?”张仁奎急忙地问,“他在哪里?”
“前不久,他路过这里,在此小住几日,说是去南方考察去了。”王天纵说。
“说没说去哪里?”张仁奎急问。
“没说,就说去南方。”王天纵说,“锦湖兄,你这是从哪来?到哪去呀?”
张仁奎就将他随马凤山去护驾慈禧,他半途辞别马凤山,后来马凤山被慈禧杀害之事说了一遍。还说他也想到南方走走。王天纵和张仁奎谈得很投机。王天纵希望张仁奎留下来,与他一起扯旗造反,推翻清廷。可张仁奎心里一直想着张象珍,他想找到张象珍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走向。其实,此刻,他特别痛恨清廷,他也必须重招旧部,再创队伍,他必须找到革命党,他想干一番大事业,所以,张仁奎谢绝了王天纵的好意。这样,在此住了两天,之后就告辞了。
这次偶遇,张仁奎就把王天纵牢牢地记在心里,所以,以后再有有关王天纵的消息,他也格外关注。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陕西首先响应,西安光复后陕西东征军出兵潼关,北方大震。河南同盟会成员杨勉斋、蒋我山、刘纯仁、刘镇华、石又謇和吴沧洲等会集洛阳,图谋响应,并派出吴沧洲和刘纯仁上羊山联络王天纵及伏牛山各路绿林好汉,推荐王天纵为大将军,请他攻占洛阳,迎接陕西来的东征军。王天纵一口答应,并立即发动各路绿林朋友,北出龙门而进攻洛阳。但此时清朝派出陆军第六镇十二协周符麟部接守洛阳防务,戒备极严,王天纵攻城失败。于是杨勉斋、刘纯仁建议说:“前年(1909年)在洛阳曾与伯英(指陕西同盟会领导人之一的张钫)计划,如陕西革命先成功,豫西革命力量就先与陕西结合,然后全力东下,河南革命方易成功。我们不如仍照此计划西去与伯英的东征军会合。”王天纵等部表示赞同,于是昔日的众山大王决心弃山寨而加入东征军。
10月下旬,王天纵等8000绿林部队到达潼关,此时正值潼关第二次光复,清军东退,东征军骤得这些新生力量,士气越发旺盛。
在王天纵来到之前,杨勉斋、刘纯仁先期微服造访了东征军领袖张钫(这时张钫的头衔是“秦陇豫复汉军东征大都督”),说明了王天纵的种种情况。而来到张钫面前的王天纵给张钫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因为早在张钫青年时就耳闻了王天纵的大名。只见王天纵身穿军服,身材高大,鹰鼻鹞眼,目光炯炯,态度威而不野,彬彬有礼,言语不多而中肯,似有满腹经纶。
张钫以慰劳和欢迎的口气首先发言说:“诸位为国勤劳,辛苦了,我代表革命军欢迎诸位。”
王天纵答道:“为国家的事,说不上辛苦,我们是来听你指挥的,当不起欢迎。都督以后不要客气,我们一定服从命令。”
张钫听了这两句简单而又恰当的话,心中更加暗暗佩服。
王天纵还解下自佩的德造手枪送给张钫:“我闯荡豫西十几年,就凭这玩意儿,现在赠送给都督,表示我的心意。”
张钫面对这种陕西东征军中尚未见到过的新式武器,笑着收下了,道:“王将军,你在豫西的侠义行为是久仰了,今日得见,并将共同革命,真是三生有幸!”
两路大军从此就会师了。
会师后的王天纵即被张钫任命为东征军先锋官兼第一标统,其余各位绿林好汉也均被委以重用。东征军军威顿时为之大振,接着全军即出潼关进攻清军。
王天纵在战斗中表现得积极勇敢,连败敌军。在进攻函谷关天险时,王天纵仅带数百人,以突击行动攻占了这一险要之地,迫使清军东溃,并会同其他诸将攻入灵宝城,一鼓作气将清兵追至渑池。但因为他毕竟是绿林出身,攻多而守少,所以对正面防御作战经验不够,故而在英豪、张茅等地损失颇大,东征军被迫退至出发地潼关。
这时王天纵向张钫建议说:“只凭我们这一路队伍东征,敌容易集中力量对付,如先占领南阳,再发动伏牛山中武力,从南进击洛阳,与东征军收夹击之效,使敌兵力分散,较易成功。”他还自告奋勇,愿意亲自带一部分队伍前往。
张钫问王天纵能否攻下南阳。
对此,王天纵信心十足:“南阳是谢宝胜防守(当时谢宝胜任南阳镇台),他是我手下的败将,他的命是我给留下来的,我去打他,一定有把握。再与湖北革命队伍联系起来,夹击中原,这声势和力量就大啦。”
这个谢宝胜的确是王天纵昔日的手下败将,早在王天纵在羊山占山为王时,曾任河南巡防营管带的谢宝胜就前去攻山不下百十次,无一不败。
这次谢宝胜听说鄂军来攻,本来还想抵抗一阵子,但又听说是王天纵率部而来,便长叹一声说:“完了!”遂自杀于南阳镇台衙门内。
王天纵攻克南阳后,正值南北议和成功,清廷退位,袁世凯当选为临时大总统,各省宣布停战。
王天纵应袁世凯之邀前往北京,从此离开了他带领十多年的绿林部队。
1912年12月26日,王天纵被北洋政府授予陆军少将军衔,与他同授少将军衔的还有张仁奎等22人。
王天纵抵达北京后,袁世凯多次召见王天纵,询问他过去的经历,很是礼遇优待。
袁世凯考虑到王天纵既不能从事文职工作,其从武出身又非正途,很难安排他的位置,但又不想让王天纵外出以免放虎归山。经过反复考虑后,袁世凯乃授王天纵总统府顾问等职,出任陆军部中将顾问兼京师军警督察处副处长(正处长为马龙标),并将王天纵的卫队也编入督察处的稽查队,供王天纵指挥,负责维持社会治安工作。袁世凯为笼络王天纵,还将前清大员端方的住宅送给他做公馆,发给优厚的薪金,还让其家属从老家搬来一起生活,可谓是用心良苦。
然而,王天纵毕竟是闯荡山林为所欲为的山大王出身,现在虽然过着优渥的享乐生活,但总是感到无事可做,心情极感苦闷。王天纵曾对到北京去看望他的老战友张钫说:“这做官的事,真是无聊透顶,真不如当山大王痛快。”
到1914年至1915年间,这种生活的味道又变了,袁世凯开始大肆搜捕革命党人。
王天纵的督察处也得从中效力奔走,王天纵深感味道不对,于是索性不再到处里去办事。王天纵曾对朋友表示,留在北京既乏味,又不能出京,真是厌倦极了。当年白朗起义军纵横豫陕,震动天下,给袁世凯政权以极大的打击。王天纵想乘机离开北京,便向袁世凯请求说白朗部下有他的旧人,他愿意出京去招抚白朗。其目的是想虎归大山,龙入海,他想重招旧部,像白朗那样,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如果再待在这里,他会给憋死的。
袁世凯这个奸雄早就看透了王天纵的心思,只是好言慰勉,表示将另行重用,实质上只是一味地牢笼羁縻而已。
王天纵对此也只好忍气吞声,度日如年了。
等到袁世凯83天皇帝梦破灭后,黎元洪接任总统之职。黎元洪同样对王天纵极为欣赏,曾多次召见,以辛亥革命老同志的情谊相慰藉,还劝他暂时留住北京,日后当有重用云云。
故而,王天纵仍官任原职,蛰住北京。
后来,黎元洪和段祺瑞分裂,张勋乘机复辟时,王天纵对人议论:“既有今日(指张勋复辟),何必当初?(指发动辛亥革命)是可忍,孰不可忍!”言下极为不满和愤慨。
不久段祺瑞誓师声讨攻入北京时,张勋的辫子军仍顽守南河沿东华门一带,王天纵亲自率领其亲信卫队扒开南河沿以北的围墙,猛攻张勋的公馆,迫使张勋不敢继续指挥辫子军而避入荷兰公使馆,张勋复辟之举遂告烟消云散。
张勋复辟失败后,段祺瑞复任内阁总理,气焰越发嚣张,黎元洪也不再担任总统,王天纵的心情更加烦闷了。
此时,张钫劝王天纵说:“北京你是待不下去了,我们应本着辛亥革命的精神,服从孙中山先生的领导,继续革命。”王天纵深以为然。
不久,于右任从上海去北京找到张钫,传达了孙中山的指示,让张钫和于右任返回老家陕西领导靖国军在西北地区大展宏图。离京前张钫将此意图密告了王天纵,王天纵很是高兴。
王天纵通过关系与孙中山直接取得了联系,即从北京赴上海谒见了孙中山。
这是历史性的拜见。对王天纵而言则是确立世界观的重要时刻。
与孙中山见面,王天纵十分激动。孙中山也紧紧地拉住王天纵的手。
“你来就好,你来就好,革命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孙中山激动地说。
“我来晚了!”王天纵握着孙中山的手。
“不晚不晚,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今后的路还很长。”孙中山说。
“我要努力!我要努力!为革命奋斗终生!”王天纵坚定地表示。
“很好!有你,有那么多仁人志士前赴后继,革命一定能够成功!”孙中山语重心长地说。
“革命一定能够成功,一定!”王天纵坚定不移地说。此刻,王天纵看到了光明和希望,他愿意在孙中山先生的领导下,早日结束军阀混战的局面,早日实现共和,建设一个和平中国。此时,王天纵非常激动。俗话说,宁肯给好汉牵马坠镫,不给赖汉当祖宗。王天纵感觉,孙中山就是中国的明君,跟着孙中山先生,就会走向光明,走向胜利。
孙中山当即任命王天纵为“靖国豫军总司令”。
王天纵兴奋之余,马上先派出一些亲信赴豫西和南阳一带召集旧部,随后他自己于1918年9月从孙中山处领取一部分经费后,赴四川展开活动。
当时唐继尧任靖国联军总司令,熊克武任四川靖国军总司令。
王天纵认为在四川组织靖国豫军政治环境较好,遂在川滇两方的支持下,在四川夔府开始组织建军。此时他的亲信在豫西和南阳一带陆续招到了五六千旧部,分批到夔府集中。至1919年夏这些人马已编成两个师,由李魁元和陶福荣分任师长,马自修任参谋长。这支部队一面训练,一面与业已抵达广州的孙中山继续保持密切联系。
后唐继尧的靖国军联军总司令部进驻重庆后,召集川、滇、黔、豫、鄂五省靖国军军事会议,王天纵以靖国豫军总司令身份参加了会议,并表示愿意早日出兵援陕抗击北洋军的进攻。
会后王天纵随即返回夔府整顿部队,准备援陕工作。
但是王天纵部队的经费问题发生了困难,因为一则广东方面接济困难,二则他们在四川属客军,不愿就地征筹。
王天纵积劳成疾,竟于1920年春客死他乡,结束了王天纵富有传奇的一生。
对于王天纵的死,张仁奎评价说,他把大好时光都浪费在北京了。其实,早就该离京,虎归山林才能称王,龙归大海才能独来独往。虎困在笼里,龙困在池塘,何以施展才华。张仁奎说,做事业,要有更强的适应能力才行,倚靠别人不如倚靠自己。完全地倚靠别人,就犹如沙之塔,沙尽则塔斜。更要有百折不挠的精神和意志,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其结果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结果,其差距之大不可想象,甚至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