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仁奎虽然和马凤山接上了头,但张仁奎并没有正式拜入青帮门下。这倒不是张仁奎不愿意,而是青帮收徒相当烦琐,师父先要对未来徒弟进行三年的考查才可以入帮。于是,张仁奎和张象珍这两个编外人员活跃在义和团里,一个做先锋,一个做军师,结结实实地端掉了山亭社好几个土匪窝,张仁奎的武馆队伍也更加壮大了起来。
在《枣庄人物志》里还记叙了一件张仁奎开武馆的趣闻。
张仁奎加入义和团后,有许多江湖中人听闻“张大铡刀”武功高强,心中不服的、切磋学习的、寻衅滋事的各色人等,都找上门来与张仁奎一比高低。这年秋天,有一天一个青年汉子来到武馆,吵着要找张锦湖。此人身材瘦削,却用一根杠子挑着四个大箩筐,自我介绍说是湖南清门兄弟,常听江湖上传说张锦湖的武功如何如何了得。因对传闻半信半疑,就特意专程从河南前来向张仁奎讨教。张仁奎听说是远道而来的清帮中人,心中先感到亲切了三分,赶忙出来迎接。
青年汉子把箩筐放下,双手抱拳道:“张师傅,查拳没有软兵器,鄙人听说你的铡刀挺厉害,今天特来领教你的大刀如何破解软兵器。”说罢,从箩筐里拿出九节鞭,一个马步立在院子中间,扬鞭做出攻势。
张仁奎也双手抱拳还礼,微笑道:“既然是探讨武学,咱们若动起手来,伤着谁都不好,不如各自练几路交流一下算了。”青年汉子却不肯,非要真比试不可。
张仁奎只好命人取过大铡刀来,舞了两下,做出守势,屏气以待。那人急不可耐,看见张仁奎拿起兵器,立即甩鞭朝张仁奎的脖子缠去。
张仁奎反应机敏,用刀一接,九节鞭顺势缠在刀翅上。张仁奎接着一招“白蛇伏地”,逼得青年汉子向前跑了两步,差点跪在地上。张仁奎又一招“倒推战车”,青年汉子措手不及,干脆脱甩开鞭子,双掌齐出,猛力向张仁奎的小腹推来。
张仁奎急忙侧身闪过,青年汉子扑了个空,张仁奎就势回身,不等青年汉子回过神便把铡刀压在青年汉子的后颈之上。
青年汉子也非等闲之辈,只过过这几招就已经明白张仁奎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立即作揖感谢不伤之恩,连声道:“张师傅功高德厚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口服心服。”
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青年汉子,就是后来成为孙中山先生贴身卫士的著名大侠杜心五。
张仁奎将青年汉子让进客厅,急忙拱手自谦道:“兄弟得罪了。请坐,看茶!”
这位汉子也没客气,抱拳还礼道:“别客气,听说张师傅武功了得,特来讨教!”
张仁奎十分客气地说:“客气!客气!只是虚名而已。请问您尊姓大名?”
自张仁奎考上滕县武秀才后,前来比武的人很多,有的是真心讨教,有的却是有意挑衅,但不管怀有什么样的目的,张仁奎也都用真心化解敌意,最终均成为了好朋友。
大汉说:“免贵姓杜,名心五是也!”杜心五起身一抱拳说道。
“噢!原来是杜兄杜大侠,张某有缘结识,实为幸会幸会!”张仁奎再次站起,抱拳施礼说。其实,张仁奎也不知道这个杜心五是何方人士,也不知是否是大侠,反正在江湖上见面都这样称呼,这也叫礼多人不怪,这样称呼,起码可以将敌意化解到一半了。张仁奎不想与谁为敌,他想成为江湖中人的朋友,所以,在每次比武时,他从来不出狠招,总是礼让三分,点到为止。都是武道中人,谁都看得出,所以,张仁奎的“仁义”广为流传。
杜心五说:“张秀才,心五请锦湖赐教拳脚如何?”虽然刚刚比过刀法,但他也想试试张仁奎的拳脚,他想看看这个武秀才的武功。说着站起身。
张仁奎说:“请!”也站起身。张仁奎知道,凡是前来比武的,都想眼见为实,所以,不比是不行的,好在张仁奎有现成的场地,可以随时比武。
两人再次来到后院,其实这个场地并不大,也只是前屋和后屋东西厢房之间的一块空地,可容纳三五十人练习的场地。两人站在空地两侧,一抱拳说:“请!”这次,两人并没动刀动剑,只是比比拳脚而已,这是文比武,如果是动刀动剑,那可就是武比武了。因为刀枪不长眼,比起来,分寸掌握有时就很难拿捏了。张仁奎心想,这个杜心五看来是以武会友,于是,就更亲近了几分。两人在场地上打了四五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其实,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拳过三五招就已分出了胜负,但双方又都不想让对方看出礼让的破绽,所以,就礼节地打了四五十个回合。最后,还是张仁奎卖了一个破绽跳出圈外。
“好功夫!”张仁奎赞叹道,虽然他知道杜心五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比以前来比武的许多人强多了,同时也看得出杜心五的武功,真是童子功,招招严谨,式式精道。“杜大侠,真是好功夫。请上屋就座喝茶!”
“承让!承让!张师傅不愧为武秀才,果然是名不虚传呀!”杜心五抱拳旋礼说。其实三五招后,他已知自己不是张仁奎的对手,可张仁奎的礼让分寸得当,在外人看来也只是旗鼓相当,将遇良才。可杜心五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有酸麻的感觉,虽然张仁奎在礼让,可张仁奎力气太大了,你想,抡铡刀的人力气能不大吗!就像古代战场上使锤、槊、铲的人,力气都很大。
两人携手再次走向上屋,徒弟给杜心五端上了茶。
两人会心而笑,真是英雄惜英雄,心有灵犀。
此后,杜心五在滕县盘桓了数日,白天向张仁奎讨教刀法,晚上和张仁奎把酒谈天,聊尽天下事。两人相见恨晚,遂结为至交。
后来,杜心五也曾多次在孙中山面前提起张仁奎的名字,给孙中山描绘他与张仁奎比武之事,以至张仁奎在拜见孙中山时,杜心五心喜若狂地与张仁奎施礼、握手、拥抱,惹得大家都十分羡慕。
张仁奎因这些比武切磋,能够广泛地见识前来领教的各路武林高手,却从来没有败过,也没有伤害过一个武林弟子。相反,他眼界大开,武艺倍增,还结识了一大批分布各地的江湖朋友。如驱袁杀贪的白朗,中州大侠王天纵,以及殉难许昌的樊钟秀等。如今的张仁奎真是今非昔比,在武林中已经颇具实力,找上门来比武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他在江湖上的威名却愈加响亮。结交的朋友也真是五湖四海、三教九流。
一年之后,山亭一带成伙的土匪被剿灭殆尽,为祸滕县多年的盗匪之患基本绝迹了。
可是经过这一段剿匪的历练,在张仁奎身边出谋划策的张象珍竟然有些动摇了——剿杀这些穷苦出身的土匪,真的是惩恶扬善吗?那些土匪并不全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中哪一个不是穷苦的农民出身?哪一个不是受尽了官府和地主的欺侮?哪一个不是债务累累满身仇恨官逼民反?张象珍跟着张仁奎去端掉土匪窝巢的时候,搜到的也只是粮食和武器,哪有半点金银细软?张象珍想起滕县那些老爷们的排场和体面,强烈的怀疑在心中升腾:这样剿杀这些流离失所、终日在刀尖上挣苦命的人们究竟是对是错?那些脑满肠肥骄奢淫逸的官宦贵族、乡绅财主们难道生下来就是享福的命?他张象珍虽然研究易理八卦,却是个响当当的热血男儿,他相信命由天定、事在人为,人是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的。
张象珍想,就算把天下的土匪都消灭了,盗匪之患的根源仍然存在,那就是百姓遭受的压迫和贫穷。苦难的人民在水深火热中艰辛度日,清政府的盘剥、地主乡绅的压迫、外国侵略者的欺侮,简直是架在百姓身上的一把把割肉的尖刀。
张象珍此时还没有意识到,正是这种对穷苦百姓的深切同情已经使他萌生了革命思想。他和一心扬名立身的张仁奎开始有了嫌隙。
就在1900年,即清光绪二十六年,按照中国人传统的天干地支纪年,岁在庚子。慈禧企图借助义和团的力量灭洋人的威风,扫除自己废黜光绪帝的障碍,引来了八国联军,不得不挟光绪仓皇出逃,史称“庚子事变”。
这一年,义和团反洋教斗争在全国掀起了高潮,但他们仍以恐吓威胁洋人为斗争手段,并没有伤害外国人的性命。各国列强不断向清政府施压,以出兵为要挟,要求镇压义和团运动。6月上旬,各国军队先后进入天津租界。6月10日,各国驻津领事和军队首领在英国领事贾礼士的提议下举行会议。在美国领事的鼓动下,会议决定将在津的八国现有兵力组成联军进军北京,由在津军队中级别最高的英国人西摩尔中将为统帅,美国人麦卡加拉上校为副统帅,八国联军就此正式组成。
6月17日,八国联军攻打大沽炮台,天津战役爆发。
当时,担任北京九门城防的禁卫军和在街头日夜巡逻的义和团大刀队,均在端王、庄王的掌握之中。慈禧想制止义和团已觉力不从心,转而想利用义和团灭一灭洋人的威风。虽然“拳匪”一词,仍随时见于“上谕”(用皇帝名义)和“懿旨”(用太后名义)。
慈禧太后此时最大的指望,就是镇压戊戌变法时的“心腹劲旅”甘军。
甘军的首领董福祥,最早是在西北地区组织民团反清抗暴的,跟当地的回民军同气连枝,其部队“众常十余万”,自称“陕甘自卫总团大元帅”,以安化(今甘肃庆阳)一带作为根据地在陕甘一带活动。1868年11月,左宗棠进剿陕甘回民军,仅用一个月时间就打败董福祥的主力李双良、张俊等部,董福祥父亲董世猷和哥哥董福禄无力抵抗,只好识时务开城“率众归诚”,并传信严饬儿子归顺朝廷。最后,董福祥终于向清军投降。
说来有意思,清政府的所谓京畿重地,危急时刻还要靠招安来的农民军护卫。所以,义和团在北京闹起来之后,慈禧太后一再召见董福祥,慰勉有加。董福祥亦向太后保证,他既能“杀外人”,也能把义和团镇压下去。不用说,甘军就是慈禧的一张王牌了。
不料,甘军入城的第一天就惹下了大麻烦。原来董福祥的“甘军”也是一支纪律松懈的土匪军,视杀人放火如儿戏。当甘军于6月11日(阴历五月十五日)奉命开入永定门时,碰巧日本驻华使馆书记官杉山彬乘车出门公干,双方狭路相逢。甘军营官大咧咧厉声地喝问:“何人?”
杉山彬自恃是外交官,半点不含糊,也牛哄哄地自报家门。哪知他碰到的却是一支无知的土匪军。
营官哪听得懂这东洋人说什么鬼话,只觉得这个鬼子太过张狂,直接抽刀向前就是一刺,当场就结果了杉山彬。这还不算完,野蛮的士兵一拥而上,不但把杉山彬的尸体肢解,还剖开他的肚腹挖出脏器,用马粪填进去,弃尸在路边,其状惨不忍睹。
此事记于清代柴萼《庚辛纪事》,想必不是谣传。
杉山彬之死立刻在国际社会炸了锅。驻北京的各国使馆人员和教堂里的传教士,个个人心惶惶。中国教民一向被拳民呼为“二毛子”,其罪仅次于“老毛子”(黄发洋人),都感觉大祸临头。而仇洋反教的百姓则鼓掌称快。
慈禧老太后立时慌了手脚,如今《马关条约》墨汁未干;李鸿章在日本被刺的枪疤犹在,怎能再杀个日本外交官呢?
她派荣禄和启秀向日本使馆道歉,并召见董福祥与载漪加以申斥。董福祥卖了个乖,说他一人受罚是罪有应得,但如因此把他麾下的甘军激成兵变,则京城治安就大有可虑了。
聪明的慈禧当然会想到,如果甘军起了反心,她慈禧也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为杉山彬之死而惩凶的谕旨就这样不了了之。
时局发展至此,慈禧已经明白局面渐渐失控了——这时在天津,聂士成阻拦西摩尔的“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已经难以支撑,后来终于战败殉国。慈禧与荣禄密议,决定急调李鸿章与袁世凯来京。
6月15日,军机处便传懿旨,令李鸿章与袁世凯迅速进京。
这时由于义和团拔掉电杆,北京与外界电讯已经中断。然而“百里加急”的传统驿马,照样跑得飞快。
现在回头想想,如果当时李鸿章、袁世凯应召回京,惨痛的“八国联军”进京之耻,也许能够避免。但是,慈禧在关键时刻突然把召袁之命取消,转而重赏义和团,决心攻打使馆,杀尽洋人,与11国列强“同时宣战”。其《宣战书》如下:
我朝二百数十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中国者,列祖列宗无不待以怀柔。迨道光、咸丰年间俯准彼等互市,并乞在我国传教;朝廷以其劝人为善勉允所请,初亦就我范围,遵我约束。讵三十年来,恃我国仁厚,一意拊循,彼乃益肆枭张,欺凌我国家,侵占我土地,蹂躏我民人,勒索我财物,朝廷稍加迁就,彼等负其凶横,日甚一日,无所不至,小则欺夺平民,大则侮慢神圣。我国赤子仇怨郁结,人人欲得而甘心,此义勇焚毁教堂屠杀牧民所由来也,朝廷仍不肯开衅,如前保护者,恐伤吾人民耳。故一再降旨申禁,保卫使馆,加恤教民,故前日有拳民教民皆吾赤子之谕,原为教解释夙嫌。朝廷柔服远人,至矣尽矣!乃彼等不知感激,反肆要挟,昨日公然有杜士兰照会,令我退出大沽口炮台,归彼看管,否则以力袭取。危词恫喝,意在肆其披猖,震动畿(jì)辅。平日交邻之道,我未尝失礼于彼,彼自称教化之国,乃无视横行,专恃兵坚器利,自取决裂如此乎。朕临御将三十年,待百姓如子孙,百姓亦戴朕如天帝。况慈圣中兴宇宙,恩德所被,浃髓沦肌,祖宗凭依,神祉感格。人人忠愤,旷代所无。朕今涕泣以告先庙,慷慨以誓师徒,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孰若大呼挞伐,一决雌雄。
慈禧真的发疯了吗?慈禧何以一夜之间态度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