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象珍面露难色:“小弟尚不能确定,兄台可否将生辰八字告知?”
张仁奎说了生辰,突然紧张道:“有何不妥?兄弟不必隐瞒,但说无妨。”
张象珍在纸上写了张仁奎的生辰八字,略一思索,开口道:“兄台不必紧张。你生有将星命格,大富大贵在东南方。但是五行缺水,虽有功名难以长久,加上生辰在四季消末之时,如果没有强金扶持,只怕年轻时奔走漂泊,晚年有客死异乡之险象。”
张仁奎望着张象珍说:“很严重吗?”
“兄台不必过虑,”张象珍见忽悠张仁奎的目的达到了,就急忙把消灾解难的法子端了出来,“破解的法子其实很简单,仁奎兄可有字号?”
“还没有。”张仁奎说。
“只要兄台取一个有金有水的表字即可消灾解祸。今后若遇见名字中有金有水者,便是兄台的贵人。”张象珍无不神秘地说。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确实有意。张仁奎真的依言给自己起了有金有水的表字“锦湖”,之后他成名成事,一直用“锦湖”或“镜湖”的字号,很少提起自己的本名张仁奎了。
张象珍本来就善于结交朋友,大概觉得给予张仁奎些口头上恩惠还不够,看张家家徒四壁,心里也不忍,临走时又留下几块银元,说:“小弟来时匆忙,没有什么准备。这点微薄意思权作恭喜兄台高中案首(第一名)的贺仪吧。”
张仁奎无意中结交了一个好朋友,实在是开心不已,哪里还要收他的礼物,百般推辞不过,这才勉强收下了。
有了这几块银元,加上乡亲们的帮助,张仁奎的武馆才算像模像样地开了起来,培养了一批年富力强的青年门徒。但是,张仁奎很清楚,凭自己单薄的力量要想剿灭山亭土匪还远远不够。张象珍此时给张仁奎出了一个主意,就是加入义和团。
清政府甲午战争失利后,北洋海军尽失,割地赔款不说,山东几乎被洋人侵占——德国出兵青岛,俄军进驻旅顺,英国占领威海……外国势力的入侵,清廷腐败加上强敌外侮,激起民怨沸腾,义和团运动由此在山东兴起。
义和团的名号源于山东冠县及相邻的直隶威县的义和拳。义和拳也叫梅花拳,是一种以强身健体、保卫身家为目的的习拳演武的组织。义和拳起初是一种反洋教斗争。在山东冠县发生的梨园屯教案,就起因于该村民、教双方争夺地基的纠纷,自1873年起,由民、教互控发展到集团对抗,二十多年一直没有间断。
1897年春,梨园屯“十八魁”首领阎书芹邀请梅花拳首领赵三多率众到该村“亮拳”示威,义和拳才开始介入反教会斗争。这么一闹,外国教会势力怎肯吃亏,享有在华天主教护教权的法国一再要求清政府对义和拳进行追究和查处。这迫使义和拳于1898年春天再次聚集,并使矛盾不断激化。当时正值德国侵占胶州湾之后,广大农民群众的反帝怒潮空前高涨,并对清政府对外妥协的态度十分不满。山东地方官感到,民情已经遏抑太甚,如果再对义和拳等拳会采取镇压措施,难免激发变乱,所以在给清廷的奏报中称:“直隶、山东各州县,人民多习拳勇,创立乡团,名曰义和,继改称梅花拳,今年复沿用义和名目。远近传讹,以义和为义民,遂指为新立之会,实则立于咸、同年间未有教堂以前,原为保卫身家,防御盗贼起见,并非故与洋教为难。”清地方官企图用这种为义和拳正名的方式,举办团练,以团练收编并控制这些组织。此后,担任了山东巡抚的毓贤多次把义和拳、大刀会一类组织称为“义和团”。所以,义和团的名称就是来自于义和拳。
张象珍劝说张仁奎,现在清廷腐朽,应考武举的前途难以预料,倒不如投靠义和团,一方面可以完成他剿匪的心愿,一方面也给自己多谋一条出路。现今滕县义和团的主事人马凤山是个响当当的江湖豪杰,近年为滕县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如果张仁奎和他搞好关系,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仁奎听了,并没有马上表态,只说要去见见马凤山再做打算。
其实,马凤山不只是滕县义和团的主事人,还是安清道的总舵主,属青帮第二十代“理”字辈,在山东省称得上是一号人物。马凤山徒子徒孙众多,一手把持着大运河枣庄段的漕运,一手打理着帮会和义和团的事务,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
张仁奎开武馆的事,马凤山早有些耳闻,这天张仁奎和张象珍拜帖来访,马凤山也并不意外。马凤山见到张仁奎时,不由得心中一震——此人身如铁塔、声若洪钟,目光炯炯、不怒自威,绝非池中之物。心念一动,马凤山面上也就浮出笑颜。
攀谈了一会儿,马凤山对张仁奎的豪爽性格更欣赏了,有意想拉张仁奎入帮会,顺着话茬儿就拿出了安清道的徽章给张仁奎、张象珍看。
这徽章形似一枚铜钱,直径约有三厘米,正面刻绘着一艘扬帆逐浪的大船,帆顶上篆书“道义”二字,正中写着“五行八德”,底边刻字“山东省安清道友会会员章”;翻过背面还有“滕县分会”字样和编号。
张象珍问道:“孟子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可谓此五行?”
马凤山点点头:“不错。所谓八德,就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就是安清道之道义宗旨。”说着收回徽章,又讲起安清道的源流。
马凤山的说辞当然有所美化,但直说得张仁奎心中叹服不已。
然而,历史上真实的青帮却历来褒贬不一,传说纷纭。
很多人都知道青帮也叫漕帮,正式写法应该是“清帮”,因为青帮专司为清政府沿运河运漕粮,但是很少有人了解青帮的渊源和历史。
有关清帮的历史,清帮内部流传下来的许多秘籍中的记载差别就很大,这些记载与学术界的考证又不相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是大家都一致承认,清帮缘起明清以来的漕粮运输。
中国自古以来南方的地理和气候条件优于北方,因此南方所产粮米也胜于北方。元、明、清三代政府将都城设在北京,并用田赋制度强迫全国的农民纳粮。南方农村缴纳的大量粮米(田赋)都必须通过水路运输以船只运达京师。这就是“漕运”。
漕运的运输量相当大,在清朝,每年运到北京的粮食有四百多万石,运粮的船只经常有四万两千多艘,水手大约有二三十万人,加上水手们的家属,有所谓“仰食者千百万”的说法。为了管理这些人,清政府除设立漕运总督和河道总督外,还设立仓场侍郎及各卫、所,每个卫所设守备,各帮设领运千总,每艘船上设有旗丁或者帮运,此外还有些武举随船。不仅如此,粮帮还有一套特殊的组织系统,后来为清帮的秘密结社所用。
这套组织制度相当繁复,到乾隆时总计128帮半,其中江苏省最多,占了21帮。咱们前边故事里说的山东省,则占10帮半,其中属于济南府的有15县1州,临清州是半帮。
乾隆中期,已有白莲教支派罗祖教渗入漕粮帮组织的记载。而根据青帮秘籍的记载,早在明朝末年,密云人翁岩、钱坚和松江人潘清三人在杭州一带设立庵堂,传播罗祖教,后来发展到二三十个庵堂。
每年漕粮北运及空船返回需时半年以上,水手们回来后,闲散在江南,等到第二年才能再次受雇北上,而粮帮水手多是山东人和河北人。罗祖教的庵堂就供给水手们食宿,等到重开运粮时再偿还食宿费。久而久之,水手们逐步信奉了罗教。在水手群体中,向罗祖礼拜,求罗祖消灾解难保佑平安的风气长期保持着。
清政府担心罗教纠集水手形成反政府势力,所以严禁水手“习教”结社。乾隆三十三年,清政府取缔罗教,苏杭两地的33座庵堂全部被摧毁。然而,清政府镇压和扫除罗教的结社,反而使水手的秘密结社脱掉了宗教修行的外衣。有学者认为:“乾隆三十三年(公元1768年)清当局拆毁江浙水手的庵堂,是罗教向帮会演变的转折点。”
从这一年之后,罗教活动转移到了粮船上。各粮帮设一只或数只老堂船,上设香案供奉罗祖像,有专人管理焚香礼拜,每帮的会首称为“当家”,也叫“老管”。老堂船上即组成首领集团,订立帮规和“家法”,违反者将受到执掌刑罚的“执剑堂”的惩罚。“凡投充水手,必拜一人为师,排列辈分,彼此照应。”这样师徒相承,就形成了覆盖全行业的漕运水手的帮派。虽然宗教色彩逐渐淡化,但是许多青帮徒众到近代时仍自称“家理”,以示和白莲教的理门同属一脉。
到了道光、咸丰年间,首先在安庆粮帮中出现了“安庆道友会”,改变了过去粮帮中称头目为把总、千总、守备等官衔,改称为师父、当家、老头、前人等。他们仍把罗祖奉为始祖,按24字排辈分、取法名(宗名),即“清静道德、文成佛法、仁论智慧、本来自信、元明兴礼(又写作‘理’)、大通悟觉”,马凤山是礼字辈(一说是“兴”字辈)。安庆道友会随着组织和帮规的日益严密,而且趋于公开化,名称逐渐改称“安清道友会”、“清帮”、“清门”。
马凤山,字鸣岐,山东济宁人氏,正是安清帮济南府的大龙头,他原本是在枣庄大运河附近,即台儿庄一带活动的。太平天国起义时,受战争影响,漕运一度停止。此后,光绪皇帝一心推行新政,对这些帮派旧俗心存芥蒂,颇有止歇漕运、改为海运的意思。要不是甲午海战,青帮可能早就失了这官办的营生。其实,光绪帝的新政顺应历史潮流,从大局来看本没有错,等到1901年正式废止漕运之时,10万水手顿时失业。这些后话按下不表,只说此时的马凤山,他不只眼光长远、足智多谋,政治嗅觉还很敏锐,所以才乘时局又打起了义和团的旗帜,吸收有智有勇的青年为徒,同时笼络乡绅富户,壮大势力。
从马凤山的角度来说,帮助张仁奎打击山亭盗匪,有百利而无一害。马凤山一方面可以借机收服人心,争取官府和百姓的支持;另一方面可以收编部分匪徒,缴获他们的财富和装备,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实力。
所以,当张象珍委婉地提出请马凤山帮忙剿匪时,简直是一拍即合,马凤山眉开眼笑地答应了,他想,有张仁奎做先锋,剿匪的胜算就更增加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