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多少相爱成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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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特别助理360°救场(2)

“没有啊。”我翻着眼皮看车顶,然后转过脸去看窗外。陈家严仍然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而后继续默默地开着车,不再说什么。但我发现他并没有把车开向回家的路,不回我的家,也不是去他的家,最后是停在了一间医院门口。我认得那间医院,事发后我来过很多次。

“为什么来这里?”陈家严松开安全带说:“不想下来的话,就在车上等我。”我还是跟他下车安全点,于是我飞快地推开车门跟上他。寂静的长廊里回响着我们的脚步声,我的焦躁而凌乱,陈家严的稳健沉重。重症病房门口的长凳上坐着一个人。我认出她,就是白天在法庭里朝我泼矿泉水的妇人。她突然看见我跟陈家严,本来就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像是爆裂一样瞪了起来。

“你们来干什么?”她笔直地站起来,像是一具僵尸森然挺立。我见过这个女人三次,她一次比一次苍老,几天来像是骤然老了二十岁,头发已经花白。而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甚至为她的美丽感到惊艳。可是现在,眼前只是一个苍老孤寡的妇人而已,就像是一瞬间被人抽去了脊梁骨,女人的背脊佝偻起来。

陈家严不紧不慢地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支票,女人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我觉得她的表情我在某个电影看到过,那是要——杀人。我很害怕,不由自主地攥着陈家严的衣角躲在他身后。

陈家严却一点都不害怕,仍然把支票递过去。“拿开你的脏手!”女人忽然夺过支票撕得粉碎扔在了陈家严的脸上,抬手就狠狠掴了他一巴掌,听声音我的心都在发抖。“我就是捡垃圾也会把女儿的病看好,我们不要你们的臭钱!你们这些人杀了我女儿!现在这里做什么假慈悲!我恨不得,恨不得……”

她把我也视作敌人,忽然朝我扑过来,陈家严抬手将我护在身后,仍然说:“薛太太……”

女人抬手又是一巴掌,陈家严不动声色地被打得偏过脸去,声音纹丝不动:“薛太太……”

女人再打下一巴掌,一次比一次用力,我听见那掌掴的声音回荡在医院的长廊里伴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声,陈家严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他却只是扶了扶眼镜,仍然说:“薛太太。”再一次转过脸去,女人抬起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干涩通红的掌心淹没在枯瘦的指节中。

陈家严又取出了一张支票,我看到支票上的零,看得我眼睛都晕了。“薛太太,支票你可以不收,但你女儿从现在开始有很多地方需要用钱。她还没有死,很有可能会醒过来。如果你收下这张支票,她醒过来的几率会大一点,醒来以后会过得好一些。如果你撕掉这张支票,她可能就会永远这样睡下去,甚至死去。”

我看到妇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她的身体因为挣扎而微微发抖,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莹莹的泪光,陈家严抓过她的手,将支票塞在她的手里。

“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塞在她手里说:“不过最好是等你女儿醒了,并且能够一切自理以后。”

妇人不动了,完全像是僵住了一样。“我们走。”陈家严拉着我转身就走。我有点木讷,像个陀螺被他转过来,然后跟着他走出了医院。我不知道他今天来给的这笔钱到底是高家父子让他转交的,还是他自己要给的。如果是他自己的,那他真的是个非常非常有钱的人。

然后,他开车把我带回了他的公寓。本来不是应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嘛,为什么是把我带回他的公寓?我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孔,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他的气场很低很压抑,像是暴风雨前的天气,阴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陈家严公寓位于半山高档住宅区。门口有二十四小时门卫,电子门卡,他的车停在数量有限的地下停车位。公寓是三千尺的豪宅,背山面海。阳台布置得如假山庭院,书架上是珍贵的英文绝版典藏,电脑桌上有汉白玉马,墙角摆放着一套高尔夫球杆。

我虽然不会打,但是也看得出那球杆价值不菲,曾在电视上拍卖到七位数的价格。

陈家严是传说中的有钱人啊。而我只是和爱爱合租在铜锣湾一个旧区的小破屋里,我的房间,还没有他的厨房大。我们,果然是不同世界的人。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我站在窗前看雨景,我大概没什么机会站在这样的风水宝地看风景,所以我要多看一会儿。

“咖啡?”他递过来一杯咖啡。我看见他右边脸又红又肿,张了张嘴,却只是说:“这么晚了还喝咖啡,你不睡觉吗?”

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打开文件夹,淡淡说:“亏心事做太多了,睡不着。”

好吧,这也算坦荡了,肯承认自己亏心事做得多。“有鸡蛋吗?”我问。他指了一下冰箱,我走过去拿了两个鸡蛋,找了个锅子煮鸡蛋。

他在沙发上看文件,似乎对我做什么都毫无兴趣。等我煮好鸡蛋用毛巾包好走过来替他敷脸的时候,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反射性地侧过脸躲了一下。

“鸡蛋敷脸消肿很快的,我试过的。”他看了看我手里的鸡蛋,不再动了,我把鸡蛋慢慢地贴在他面颊上,轻轻的。但我还是看到他眉头微动,一定是很疼,嘴角有轻微的血丝。“很疼吗?”

“没有高天明疼。”

“什么?”我不解。

“撞了人以后,他第一个给我打电话,我赶到现场的时候,那女孩子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还没有死。他那个女朋友吓得缩成一团,咬破了手指。他当时问我怎么办,他说他不想坐牢,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不用坐牢。”

他停下翻看文件的手,继续说:“我用他的电话给急救中心打了电话,然后我擦去了方向盘上他的指纹。我对他的女朋友说,我保证你不会死,坐三年牢,三千万,你愿意吗?如果你不愿意,你也会坐牢,可能一年,可能两年。她同意了。我让女孩握着方向盘坐在驾驶座上,然后我狠狠揍了高天明一顿,打得他满脸都是伤,大概还差点断了一根肋骨。”

原来高天明额头上的伤,不是撞的,而是他打的。“那酒精测试呢?”我追问,“他们都喝了酒,为什么只有高天明的酒精测试没有事?”

“仪器不会撒谎,人还不会撒谎吗?”他慢慢喝了一口咖啡,他放下杯子,看着我说,“你是不是突然觉得,我其实是个人渣。”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摇了摇头。他笑了一下说:“人渣还不如?”不等我回答,他却又说,“无所谓了。”他伸手摸到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来,翻开打火机点燃慢慢地说,“你知道为什么正义女神总是蒙着眼睛吗?”

“嗯,因为……”我回想电视剧是怎么说来着。他似乎觉得我的样子很好笑,抢白道:“其实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把眼睛蒙起来。”我打了个冷战,这家伙的冷笑话真的好冷。“这个世界上看不过眼的事情太多了。”他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呼啸的暴风雨。“说什么人人平等,其实从出生开始人就已经被分成了三六九等,有钱人就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享其成。比如高天明,他比你比我聪明还是努力?凭什么他不工作也可以日日一掷千金,而有的人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时,却还买不起他汽车的一只轮胎。”

这家伙说得真是太对了,我就是高天明鲜明而强烈的对比,我连他那辆保时捷的轮胎皮都买不起啊。

可是虽然说得振振有词,他还不是为高天明罪了吗?我肚子里嘀咕。

“可我也不觉得我做的事是错的。”他在烟灰缸里点了点烟灰。我吓一跳,陈律师,我没有在肚子里说你的坏话,真的。不过他没有看我,只是自顾自地说:“即使高天明坐牢,医院里的女孩还是不会醒过来。他坐不坐牢,对于解决问题根本没有实质帮助。所谓的罪犯得到惩治社会就安定,这是什么狗屁理论。罪犯受到制裁死人就会复活吗?才没那种事,这不过就是那些人为了满足自身所谓的正义感而扯出来的狗屁理论。”

“正义感……”他停了一会儿,手指搭在下巴上说,“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我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此刻的陈家严,使我想到了一个人。虽然外面有很多人说他是不辨是非的狗屁律师,但现在的我却突然觉得他比那些高高在上的议员高官要管用多了。陈家严,他像是创世纪的神,手里握着衡量世界的标尺,他用他的陈家严逻辑在执行他心目中的“正义”,创造着他的帝国。

可如果陈家严是正义的,难道我原来的世界观有问题吗?“那么……高天明的女朋友呢?”我不禁问。“三千万,对高先生不算什么,可是对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是个天文数字。那女孩攀上有钱人的公子也不过就是为了钱而已,我不觉得她有错,她只是比较倒霉而已。我给了她一条捷径,坐三年牢就有三千万,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赚到那么多。出狱后,高先生会替她安排一切。这样的条件,非但她,连她父母都欣然同意了。”

我不小心捏破了蛋壳。“没错,高天明这种人确实很该死,可是他命好,生下来就有千亿财产等他去继承,撞了人有人替他顶罪,做错事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他忽然望着我说,“可是有什么办法,杀了高天明,女孩不会醒过来。杀了高天明,医院里的女孩子就一分钱也得不到,她连做植物人的资格都没有,就会被拔了氧气管。”

好吧,我答不上来。其实无论多少次,我都不可能会赢过“陈家严逻辑”,连陪审团都败给他,我能怎样,我只会被这种陈家严逻辑搞到满脑袋豆腐花,所以我放弃了。

“在这件事里,根本就不需要‘正义’二字的存在,其实哪里都一样,都不需要。”

在陈家严的世界里,“正义”实在是个廉价品。雨仍然噼噼啪啪地下着,我骤然发现,原来我并不认识陈家严。

他不是杂志上那个魅力十足的钻石王老五,不是电视节目上那个谈吐儒雅的英俊男人,不是法庭上那个神情冷漠思虑缜密的大律师,他对我来说,完全还是个陌生人。

陈家严在烟灰缸里揿灭了香烟,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一下。对哦,我做他的特别助理三个月说的话还没有今天一个晚上来的多,他也从来没有问过我名字。

我们,好像真的还是陌生人。于是我说:“我叫孟琪琪。”

Vol.3

再见到陈家严是在我回D&K银行工作后的第二周。我端着咖啡走进小高先生的办公室时,就听到小高先生抓狂的声音:“爸,那女人根本是个疯子,她朝我泼汽油啊。”我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小高先生正扯着自己略微烧焦的定制衬衣袖口,冲着父亲和陈家严大吼,“她差一点就烧死我了。”

我放下咖啡,陈家严端起来喝了一口,并没有看我。高先生不耐烦地抽着雪茄,“早就叫你安分点,事情才过去不到一个礼拜,你就跟个小明星混在一起,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好了,被泼了汽油烧了车,你又上了报纸头条,”高先生抽出一份报纸扔过去砸在儿子脸上,“你算是给高家挣脸了!”

小高先生抬手挡了一下,报纸掉在我脚边,我看到头版头条是一张火烧汽车的照片,可怜那辆定制的迈巴赫出生不到一个礼拜就被烧的尸骨无存。

我端着盘子站在一旁,听见高先生又说:“车子烧了也就烧了,不过几百万的事情。现在的问题是银行正在搞慈善基金,闹出这样的新闻董事会一定不会放过我。你啊你!”高先生站起来狠狠戳着儿子的脑门子说,“你总有一天要气死我!”

高天明反抗:“爸,你儿子差一点就被烧死了!你还怪我!陈律师,我要告那个疯子,我非要告得那疯女人坐牢。”

陈家严这时候放下杯子,静静道:“你怎么知道就是薛太太做的?”高天明怔了一下,陈家严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如果要告她,你又有什么证据?即使有证据,真的闹上法庭,对双方都不利,只怕让别人坐收渔人之利。”

小高先生愤愤不平,高先生用力地抽了两口雪茄,说:“陈律师的意思怎样?”

“我先去警局交涉,可以的话,立刻送她们母女离开这里。”高先生默默地点着头,良久才说:“就按你的意思办吧,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封住外面的口。”

“我知道怎么做。”

高先生忽然瞪着儿子喊:“臭小子,你给我安分守己地待在家里,敢走出去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这一次高天明终于给吓住了。我又跟着陈家严去了警局。虽然我的职位是行政助理,但其实我觉得自己根本是个“狗腿”。在公司是小高先生的狗腿,出了门就变成了陈家严的狗腿。

妇人坐在征询室内,昏黄的灯光照着她满是皱纹的脸,枯燥的头发散落在额前,她的双手被手铐锁着。

“薛太太。”支开警察后,陈家严才说,“我想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治好你的女儿。而且听医院说,薛小姐的情况有所好转,所以这个时候你最应该做的是给你女儿提供良好的治疗环境,而不是想办法成为新闻头条。”

薛太太仍然低着头。我听到陈家严微微叹了口气,非常非常的轻微,如果不是我离他那么近,我也不会听到。“高家不会起诉你,这件事到此为止。”虽然微不可察,我还是看到薛太太的肩膀在发抖。

“我已经联系了加州医院最好的脑外科大夫,你和薛小姐尽快离开香港。”陈家严说完之后,从公事包里取出一张支票,顺着桌面推到妇人的眼前说,“到了美国以后,就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重新开始。薛太太,你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