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王阳明
4112800000014

第14章 白狼黑狼:善与恶的较量(13)

这句话传到李广耳朵里,不禁胆战心惊,暗暗说道:“这下坏了!得罪了太皇太后,还有什么活头?不如早点了断!”于是悄悄回到家中,倒满一杯鸩酒,一饮而尽,睡死在了床上。

弘治皇帝听说李广暴死,心里非常惋惜。后来想到李广有些道行,这次或许是驾鹤仙去也未必,他家里总会有些奇书,何不找来一看?于是就命太监到李广家去搜索秘籍,去了没多久,就看见太监夹着一些书本回来复命。弘治皇帝大喜,展开一看,并不是什么服食炼气的方法,而是些出入往来的账目。其中有某日某文官赠了黄米多少石,某日某武官赠了白米多少石,约略核算下来,黄米、白米有几千万石。

弘治皇帝不禁诧异起来,就质问左右:“李广一家有多少张吃饭的嘴,能吃这么多黄米、白米?况且听说李广家面积不大,这么多黄、白米怎么贮存啊?”

左右太监答:“万岁爷有所不知,这都是李广的隐语。黄米就是黄金,白米就是白银。”

弘治皇帝听到这话,不禁大怒道:“原来如此!李广欺瞒着朕,私下收受贿赂,文武百官更是无耻,真是可恶至极!”说完当即手谕刑部,并将账本颁发下去,让锦衣卫北镇抚司一一追查。

李广之死,连坐至三边总督王越。

王越闻听北京城的变动,不由忧恨成疾。临终前,王越对儿子王时说:“当年,为父做了一个梦,先帝天顺皇帝对为父说,得三星宝剑者,文官封伯。果然,我们建立了奇功,为父被封伯。你虽是我的儿子,但不是个帅才,为父估计皇帝念在我们父子的功劳上,不会对你怎样,但你不可埋没了三星宝剑这个好东西。今后如果遇到胸怀大志的文官,你一定要将三星宝剑赠给他。”说完,王越卒于甘州。

李广当权时,声势显赫,大臣们没有一个不和他往来的。听到这消息,自然个个惊心,只好去找张皇后的弟弟、寿宁侯张鹤龄,黑压压地跪了一地,求他到弘治皇帝面前说情。张鹤龄起初不肯答应,无奈官员们跪着不起,只好亲自给皇宫写信,托张皇后从旁劝解。张皇后委婉劝了弘治皇帝很久,才算了事。

此事后,弘治皇帝顿时觉悟,开始亲贤臣远小人。

三边总督王越已死,弘治皇帝特召秦纮接替他的职务。秦纮上任后,练壮士,兴屯田,申明号令,士气大振。

弘治皇帝又任用马文升为兵部尚书、刘大夏为户部尚书。

马文升在班列中老成持重,所作所为均以社稷为重。

刘大夏曾是广东布政使,因治河有方,颇有功绩。这次提拔之后,经朝廷一再催促才肯上任。

弘治皇帝问刘大夏迟迟不肯上任的原因,刘大夏叩头说:“臣年老体弱,看见天下百姓穷困、国库空虚,担心自己不能胜任,所以才一再推辞,想让陛下另用良臣。”

弘治皇帝大惑不解,问刘大夏道:“从古到今,征敛赋税都有规定,没听说过会让民穷财尽的道理啊。”

刘大夏答道:“陛下所见是常例,其实并无常制。臣曾在广东任职,每年都在那儿征收铎木、香药数以万计,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弘治皇帝又问:“现在士兵怎么样呢?”

刘大夏说:“和百姓一样穷。”

弘治皇帝问:“士兵驻扎下来有日粮,出行的时候有月粮,怎么会穷呢?”

刘大夏说:“将校们克扣过半,哪能不穷?”

弘治皇帝叹息:“朕在位这么多年,竟不知道兵民穷困,朕是怎么做的天子啊?”于是下诏禁止供献,并追究各将校克扣粮饷的责任。

由于马文升、刘大夏与王恕都有一股刚正清廉的品格,世人称三人为“弘治三君子”。

都御史戴珊也很有才学,与刘大夏恩宠相当。戴珊曾经因年老体弱想辞官回乡,弘治皇帝不许。

刘大夏替戴珊求情,弘治皇帝说:“你替他申请,想必是受了他的委托。这就像是主人挽留客人,主人情真意切的时候,客人都会勉为其难地留下来。戴卿却不念朕的情谊,稍留一阵都不肯吗?”

刘大夏听了叩头代谢,出来告诉戴珊。戴珊感激涕零道:“皇上如此待我,戴珊就死在这官位上了。”

弘治皇帝升刘健为内阁首辅,升李东阳、谢迁为大学士。

弘治皇帝专心于政务,常常与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讨论利害。三人也竭尽全力辅佐,知无不言。当时有歌谣唱:“刘公断,李公谋,谢公尤侃侃。”

但人无完人,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也是。

此时,焦芳已升为礼部侍郎。为了能够显示出自己的才华,焦芳常常上疏奏事,以求皇上对自己重用,可惜奏折都被内阁李东阳、谢迁等人所抑,焦芳愈加仇恨李东阳、谢迁。焦芳仕途上的对头,如万安、彭华、李东阳、谢迁之流都是四川、江西、湖广、浙江人,所以焦芳心中开始对南方的官员埋下仇恨。

焦芳也是心直口快之人,岂会忍辱受屈?

一日朝会,焦芳弹劾李东阳、谢迁阻塞言路。

弘治皇帝当即质问李东阳、谢迁。

谢迁先反驳道:“全国大大小小的奏章,甚至百姓给皇帝提出的建议,都由通政使司汇总,司礼监呈报皇帝过目,再交到内阁,内阁负责草拟处理意见,再由司礼监把意见呈报皇上批准。要说内阁阻塞言路,从程序上看是不合理的。”

李东阳明白“宰相肚里能撑船”,如果这个时候打击焦芳,势必为皇帝和臣僚所看不起,于是李东阳奏道:“臣与焦大人同朝为官多年,虽然以前讥笑过焦大人,但臣以为焦大人是勤于政务的人,绝不会阻塞言路。内阁草拟处理意见,不可能把所有大臣的意见全部采纳。臣想,与焦大人的误会就在这里吧。”

谢迁、李东阳二人所说倒是实情。弘治皇帝又问内阁刘健。

刘健学问博大精深,心胸开阔,以天下为己任,敢于仗义执言。刘健上前奏道:“臣与李大人、谢大人、焦大人都曾在翰林院为官。臣知道焦大人的才华和品性,能够在翰林院担任侍讲学士的哪个没有才华?焦大人年少家贫,行乞为生,能够担任侍郎,已是不简单,当然他还可以担任更高的官职。凭借焦大人的才能,做臣的职位,也是绰绰有余。焦大人弹劾李大人、谢大人,并不是刻薄,而是互相鞭策和勉励。以直报怨是孔子的气质,刚正不阿是孟子的品质。我们这些儒家子弟,就是以直报怨、刚正不阿。”

刘健的为人,朝中上下都十分信服,弘治皇帝更信任有加,所奏无不采纳。弘治皇帝当即勉励李东阳、谢迁二人勤政,同时升焦芳为礼部尚书。

弘治四年九月,张皇后生下了太子,起名朱厚照,弘治皇帝欣喜异常。小朱厚照非常聪明,弘治皇帝视为掌上明珠,安排张忠等随侍。早年刘瑾教的“太子哲学”派上用场了,为了巴结日后的新皇帝,张忠等人每天都进一些奇特的玩具,还经常组织各式各样的娱乐活动。大凡聪明的小孩,都特别喜欢玩耍,在张忠等人的诱惑下,朱厚照沉溺于其中。

弘治五年,王守仁二十一岁,此时竹轩翁卒于北京。王华奉其丧以归余姚,王守仁也回到了老家。王华吩咐从弟王冕,为王守仁讲析经义,磨勘八股,以应科举考试。

王华与诸氏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王守文,岁数尚小,也来到了余姚。

王守仁白天随众课业,夜晚则搜取诸经众史勤奋攻读,沉浸于辞章,往往深夜不寐。由此,王守仁在学业上取得了长足进步,使王冕等人诚心佩服,愧莫能及。在待人接物上,王守仁一改过去的和易善谑,变为端坐省言,以仿效圣人气象。王冕诸人怀疑王守仁矫揉造作,故弄玄虚,王守仁郑重其事地对他们说:“我以前放逸,今知道错了。”此后,王冕诸人也正襟敛容,随时随地注重自己的举止言谈。

王华归乡以后,辛辛苦苦攒钱修建了一座小楼房,竣工未久,不幸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当亲友、邻居纷纷前来救火的时候,王华从容接待,依旧谈笑风生,一点不见仓遽之色。

王守仁便问父亲王华:“家遭火灾,父亲为什么还能保持从容不迫,镇静如常?”

王华笑道:“全靠的是制心功夫呀。财物本就身外之物,如果有制心功夫,就会把钱财看得很轻。如此的话,又怎能不洒脱如常呢?”

王华不忘教导儿子,继续说道:“佛教南宗祖师慧能有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慧能大师是说,世上本来就是空的,任何事物从心而过,不留痕迹。慧能大师的话,是禅宗的一种很高的境界,领略到这层境界的人,就是所谓的开悟了。”

王守仁明白父亲是教导自己注重内心修养、提升自我。在父亲的教导下,王守仁逐渐善于制心。

这年秋天,王守仁赶赴杭州参加乡试,行至绍兴,夜半做了一个梦——

有两位身材高大的人,一位穿红衣,一位穿绿衣,东西相向而立,大声言道:“三人好做事。”说完忽然不见。

王守仁梦醒,细细思索,不得其解。

第二天,王守仁继续赶往杭州,半路上遇到同乡秀才孙燧。孙燧身着红衣,大王守仁一十二岁。二人结伴行至杭州,住在客栈,恰遇一穿绿衣者,亦来杭州参加乡试。穿绿衣者名叫胡世宁,浙江仁和县人,大王守仁三岁。

三人聊起当今形势,胡世宁心直口快,朗声说道:“当今弘治皇帝励精图治,整肃朝纲,改革弊政,罢逐了朝中奸佞之臣,重用贤士,减轻赋税,停征徭役,兴修水利,真是英明皇帝呀!”

孙燧是个老秀才,知书达理,应和胡世宁道:“这可谓‘弘治中兴’呀,只可惜弘治皇帝迷信神仙之说。”

王守仁岁数最小,但跟父亲王华学得制心功夫,故只听少谈。孙燧所说的弘治皇帝迷信神仙之说,竟然给王守仁留下了异常深的印象。

等到放榜之日,王守仁与孙燧、胡世宁同中举人。三人一番欢喜,互相道贺后各自回乡准备会试。

弘治六年,浙江举人孙燧、胡世宁、王守仁同往北京参加会试。路上,遇到福建莆田的举子郑岳、南直隶当涂举子邢珣。一路上,王守仁对孙燧、胡世宁、郑岳、邢珣尊敬有加,孙燧、胡世宁、郑岳、邢珣也对王守仁关怀不少。等到发榜,孙燧、胡世宁、郑岳、邢珣都中进士,而王守仁落第。孙燧、胡世宁、郑岳、邢珣等人过来安慰王守仁,王守仁淡淡说道:“世人都以不得第为耻,我以不得第动心为耻。”友人服其涵养,闻者无不叹服。

在北京城南二百里,有座雁头山,这儿因有众多鸿雁栖集而得名。雁头山坐落在霸州境内。在雁头山下,住着一个三口之家。这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石彪、银珠、张茂。自成化二十二年一家四口团聚之后,石彪三人便来到了霸州,老是住在北京,不是个办法,况且北京城里人来人往,难免被熟人认出。如果成就“大业”时机成熟,张忠就会来找张茂。

这张茂,在雁头山上习武,结识了杨虎、刘六、刘七、齐彦名等一群盗贼。刘六本名刘宠,刘七本名刘宸,因排行第六、第七故称刘六、刘七。张茂除了与狗朋狐友打家劫舍外,就是静等着哥哥张忠前来。等了七八年,张忠终于来了。他是借外出采办,顺便来到了霸州。

一家四口相聚,问寒问暖后,张忠先说道:“现在的弘治皇帝,非常特别,历朝历代都难找。”

母亲银珠问道:“这怎么讲?”

张忠说:“弘治皇帝和皇后张氏相亲相爱,就像民间的亲密恋人一样,他们每晚必住一室,并且除了张氏外,弘治皇帝不碰任何一个女子。”

石彪一声不吭,弘治皇帝的禀性正好和石彪反着,所以石彪不言语。

银珠又问道:“这么说,要想完成‘大业’,只有一条途径了。”

张忠说:“对的,只有亲近皇后张氏,儿曾经用小曲勾引过她,她也非常喜欢小曲。只是与弘治皇帝相亲相爱,内心充实,儿接近不了,况且现在已经有了皇太子。儿现在就专职服侍皇太子朱厚照。”

石彪曾是个官场之人,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欲速则不达,便开口说道:“这事从长计议吧,我们总有机会的,忠儿用心伺候张皇后和太子就是了。”

一家四口的大业就这样先搁置,张忠返回皇宫。

且说王守仁落第后,认真研读朱熹理学。过了三年,再去参加会试,结果被忌者所压,又未考中。时王华守孝满后,在京担任礼部郎中,王守仁于是与弟弟王守文跟着住在京中。王守仁对娄谅所推崇的格物致知的道理深信不疑,相信一草一木,皆含至理。王守仁想起娄谅讲的毛竹气度,决心通过格物致知来做圣贤,于是先从自家花园亭子前面的竹子格起。王守仁对着竹子想穷尽其中的理,结果用尽心思,坚持了七天,不但理没格到几条,反倒劳累成疾,生了一场大病,咳嗽不止。

王华坐在王守仁病榻前,无奈地向王守仁讲道:“格物致知的功夫,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对于‘格竹子’,儒家有很多解释。娄谅先生讲过毛竹气度,其实竹子还有君子四道。竹子,具有君子的德、操、时、容四道,即虚怀若谷,乃君子之德;刚正秉直,乃君子之操;春生夏伏,乃君子之时;动则超逸潇洒,静则傲骨挺立,乃君子之容。”

王守仁记清父亲王华所教,在家静静休养,自叹儒学博大精深,学习起来非常艰难。

弘治十年五月,鞑靼达延汗见王越死后,便进攻北京东北的潮河川,继而又攻大同。边报紧急,北京震动,举朝仓皇,推择将才,莫有应者。王守仁叹道:“武举之设,仅得骑射击刺之士,而不收韬略统驭之才。平时不讲将略,想备仓促之用,难啊。”王守仁为了报国立功,更加留心军事,凡兵家秘籍,无一不精心研读。他好言兵,且善射,研究军事简直入了迷,乃至每遇客宴,常聚果核列阵为戏。

一晚,王守仁梦见威宁伯王越——

王越解所佩宝剑为赠,对其说道:“这是三星宝剑,先帝天顺皇帝说,得其宝剑者,文官封伯。”梦中,王守仁欲言却张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