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设有内阁、六部、三法司、翰林院、通政使、六科、驿站等官僚体系。议政权分给内阁,成员为大学士、学士。行政权分给六部,即吏、户、礼、兵、刑及工部。各部置尚书一人、左右侍郎各一人,各部下辖三至五个司,每司设郎中一人、员外郎一至二人、主事二至五人。三法司是指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遇有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翰林院为五品衙门。全国大大小小的奏章,甚至百姓给皇帝提出的建议,都由通政使司汇总,司礼监呈报皇帝过目,再交到内阁,内阁负责草拟处理意见,再由司礼监把意见呈报皇上批准,最后由六科校对下发。六科即吏、户、礼、兵、刑、工六科,各科官员为给事中,虽然为七品,但侍从皇帝左右,可以弹劾任何一位官员。朝廷命令从紫禁城发出,通过全国一千九百处驿站,层层下发到大明朝每一个角落。除这些机构外,大明朝还有太常寺、太仆寺、鸿胪寺,等等。
内阁大学士商辂担心朱祐樘会重蹈太子朱祐极的覆辙,可是又不便明言,只好与同僚商议了一计,呈上奏折:“皇太子与母亲情深义重,应该让母子朝夕相处,一切抚育都由纪淑妃主持。”成化皇帝准奏,于是将纪淑妃移居永寿宫,并时常被成化皇帝召见。
怀恩说过“担心皇子遭到毒手”,此前,成化皇帝也隐约听周太后说过,成化皇帝知道他们虽然没有明确说施毒手的是谁,但知道是指万贵妃。只是成化皇帝与万贵妃夫妻情深,他不愿意派人查证此事。成化皇帝心里清楚,如果查证,不论结果如何,必会有一方受到伤害。
皇宫内,从这以后,妃嫔稍稍放大了胆子,蒙幸怀孕以及诞下皇子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邵贵妃生下儿子朱祐杬,其他妃子也陆续生男。
只有万贵妃满怀痛苦,早晚哭泣,骂手下的太监、宫女们:“奴才们竟敢欺骗哀家!”后来终于忍无可忍,又用那药死太子朱祐极的手段,杀害了纪淑妃。太监张敏听说纪淑妃暴死,知道自己也不能免祸,于是祈祷苍天,求上天保佑皇子朱祐樘安康,然后吞金自杀。
明眼人都知道,万贵妃容不得太子朱祐樘。周太后心里也清楚,只是碍于成化皇帝与万贵妃情深,也不好多说什么。周太后担心万贵妃会对太子朱祐樘下毒手,就亲自将朱祐樘抱养在自己的仁寿宫内。
一次,万贵妃请太子朱祐樘去玩耍,周太后偷偷叮嘱朱祐樘道:“你去之后,千万不要吃东西。”
这太子朱祐樘早就有所耳闻,虽年幼也知道个好歹,赴宴时果然不沾任何食品,只称自己已经饱了。
宫女捧上汤羹,朱祐樘坚决不吃,还说道:“我怀疑此中有毒。”
万贵妃听后既惊且怒,嚷道:“这孩子才几岁就如此,以后大了,还不加害哀家吗?”
万贵妃气归气,众目睽睽之下,一时无可奈何。
周太后更是多了一份心眼,处处派人保护朱祐樘。这样,才使太子朱祐樘安全地生活在宫中。
时光如箭,日月如梭,转眼到了成化十二年。
在浙江余姚王华家中,传来读书声——
宇宙便是我心,我心即是宇宙。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亦莫不同也。
这是儒家心学大师陆九渊的名句。陆九渊也是南宋儒家子弟,与当时著名的儒家理学大师朱熹齐名,人称“朱陆”。
竹轩翁王伦放下书本,有些忧心忡忡,王云五岁了,还不会说话,虽然说贵人语迟,但小孩语音器官发育不大健全,大人们总觉得是块心病。
余姚历史悠久,人杰地灵,素有“文献名邦”“姚江人物甲天下”之美誉。北宋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王安石诗云:“山如碧云翻浪去,水似青天照眼明。唤取仙人来住此,莫教辛苦上层城。”这诗中的“山”就是龙泉山,“水”便是指姚江。龙泉山在余姚王华家西南处,山不高,但林木葱郁。龙泉山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大约东晋时,因山腰有龙泉,称天下第一泉,就改名为龙泉山。在龙泉山的南麓是姚江,蜿蜒东去,波光粼粼。龙泉山与姚江山水相映,风光秀丽。
在龙泉山下、姚江之边,是碧野平畴,令人心旷神怡。
在龙泉山的东面,是建于元代的通济桥,如长虹卧波,气势雄伟。在通济桥北面,是矗立在城墙上的舜江楼,也是元代所建。这一楼一桥构成“长虹腾空,跃阁镇流”的景观,庄严典雅,气势不凡。
在龙泉山南麓的姚江边上有古刹龙泉寺,始建于晋咸康二年。龙泉寺规模宏伟,从龙泉山南麓直到北麓,殿阁层叠,有弥陀阁、千佛阁、蟠龙阁、罗汉院、上方寺、中天院、东禅院、西禅院、镇国院等,飞檐耸脊,画栋雕梁,蔚为壮观。
这天,龙泉寺净空法师前往王华家,闻奶娘呼叫王云,又看到竹轩翁面上有忧色,净空法师不由心里想:云是说话的意思,用云为名,就把后世应有的福分给说破了。于是,净空法师抚摸着王云的头顶说:“好个小儿,可惜道破了。”
竹轩翁闻听净空法师所言,疑梦不当泄,便琢磨给王云更名。《论语·卫灵公》有语:“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竹轩翁便据此将“云”改为“守仁”。事情也巧,从此他便开口说话了。
一天,王守仁突然背诵起祖父王伦曾经读过的书文来——
宇宙便是我心,我心即是宇宙。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亦莫不同也。
王家的人大为吃惊,问他还会什么,小小王守仁接着背道:
利名风浪日相催,青眼难于世上开;何事诸君冒艰险,杖藜来入白云堆。
王家人更加惊奇,问他怎么能够背诵这些书文,小小王守仁回答说:“我曾经听祖父朗读这些书文,我在一旁便默默地记在心里了。”
众人听了,无不叹服小王守仁记忆力之强。
竹轩翁对王守仁说:“你刚才朗读的哲理,是南宋儒学大师陆九渊所讲。陆九渊融合孟子‘良知’‘良能’的观点以及佛教禅宗‘心生’‘心灭’等论点,提出‘心即理’,形成一个新的学派:心学,说天理、人理、物理只在人的心中。陆九渊的这段名言是说做圣人的道理不用别寻他索,其实就在自己心中。”
其实和小小王守仁说这些,有些为时过早,一个小孩子哪能听懂这些深奥的儒家学问?但竹轩翁还是喜欢讲给他听。竹轩翁又对王守仁说:“陆九渊与朱熹齐名。朱熹是南宋的理学大师,他有句名言:‘圣人千言万语只是教人存天理,灭人欲。’”
小小的王守仁似有所悟,竹轩翁又讲解道:“‘利名风浪日相催’这首诗也是陆九渊所作,诗名为《简朱干叔诸友》。青眼看人,表示对人的喜爱或重视、尊重,杖藜是指拄着拐杖。”
王守仁认真听讲。
为不耽误他的学业,竹轩翁将王守仁送入私塾,正式开始了读书生涯。
二、北京城的吞日怪兽
却说在北京城的招福客栈里,有一个七岁的小孩在认真学习,他学的不是《诗》《书》《礼》《易》《春秋》这五经,也不是朱熹理学、陆九渊心说,而是纵横之术。这个小孩正是张忠,教他的是他的养父李孜龙。在张忠的脸上,还带着刚刚被净身的痛。
李孜龙对张忠说:“明天你就要去参加太监招考了,如果选中,就去宫中做太监了。养父教你最后一堂纵横课。处世一是要柔。清澈的溪水没有不喜欢的,因为它以柔克刚,并且清澈见底。你到了宫中后,见了大太监也好,见了后妃也好,见了皇上也好,一定要百依百顺、灵活勤快,摸透他们的心底。他们需要什么,你就奉送什么。你要像溪水那样,哪儿有凹处,就流到哪儿。”
小小张忠不住点头。
李孜龙又说道:“二是要狠。陡峭的石壁既不长树,又不长草,却让人们仰视惊叹,这是因为它的狠。你到了宫中,面上要像水那样清纯,但心里要像石壁那样狠毒。即使见了养父我,你也要装作不知,为了你的升迁,你甚至可以把你的养父杀死。皇上、后妃都是人,你在他们面前是一条摇尾乞食的哈巴狗,但反过来时,你这条狗也可以咬人。”
张忠有些迷惑不解了,李孜龙看出他的心思,便说道:“这第二项教条,你一定要记住,虽然现在不解,但你以后就明白了。”
李孜龙也学过儒家的理学,上面两个教条很形象,算是格物致知。
这格物致知,是中国儒家思想中的一个重要概念,源于《大学》中的“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但《大学》文中只有一段提及“格物致知”,却未在其后作出任何解释,于是“格物致知”成为儒学思想的争议焦点和难解之谜。南宋儒学大师朱熹解释格物致知就是穷究事物道理,也就是借物参禅;与朱熹齐名的南宋儒学大师陆九渊则认为格物致知是不为物牵,修持心性,回复天理。由此,朱熹一派被称为理学,陆九渊一派被称为心学。南宋朱熹、陆九渊等儒学大师都将格物致知发挥到极致。在大明朝,上至皇帝、中到群臣、下到学子,无不知晓格物致知之说。官场上,更加信奉朱熹解释,将理学奉为官学、正学。这李孜龙显然是在借物参禅。
李孜龙接着教第三条:“三是要敢。敢说,为了利益,你可以去诬陷他人;敢做,为了大业,你不要畏首畏尾。”
张忠继承了其父石彪、其母银珠的灵活,听了这话,立刻问道:“养父说的大业,是指什么?”
李孜龙掉泪道:“养父教你这些年,就是为了这大业呀!”
李孜龙便将其父石彪、其母银珠的身世以及五年前的约定一一向张忠道出。张忠先是惊奇,再是害怕,后是豪情满怀了。小小张忠咬牙向李孜龙说道:“养父,你放心吧!”说完后,张忠泪流满面。
这几天,招福客栈里常常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小男孩痛叫声。客栈里的人们都清楚,这是准备参加太监招考的。
报考太监,显贵们会嗤之以鼻,而对平头百姓来说却是炙手可热!要想成为一名太监,如果没有后门,要先交上一笔净身手术费,还有疗养、饮食和医药等费用,合起来要二十多两银子!穷苦人家哪有这么多钱?只好用一把镰刀往火上一烤,然后一刀下去,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了。
今年这次太监招收,名额特别多,一千五百人!各地前来应试报名的大大出乎朝廷意料之外,居然有两万多人,报考人数是招收人数的十几倍!
录用太监,由司礼监会同礼部办理,司礼监拥有实际的决定权。
张忠皮肤白净、聪明伶俐,负责招录的司礼监监丞梁芳一眼就看中了。
李孜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石彪送的一百两银子,李孜龙还剩下五十几两。李孜龙只留下几两碎银子,将五十两银子用红包裹紧,全塞进张忠布兜里,一再叮嘱张忠,进了宫中,要舍得用钱。
不到一天时间,一千五百人就选足了!还剩下两万多人怎么办?他们都已经净身了,如果不当太监,在社会上还怎么活?一闻听招录完毕,现场哭声一片。
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紧急报告成化皇帝:“恭喜万岁爷,今年前来应试太监的足足有两万多人呢!他们都想前来做皇宫的一块铺路石子,万岁爷恩泽布天下呢!”
听到怀恩这一番称赞,成化皇帝很开心,当即决定扩招三千人!
三千人招满,人们还是久久不愿离去,这一次招过了,不知道还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招!已经净了身,如果下一次招考还不被选中,那可是欲哭无泪呀!
有苦闷的也有兴奋的。这李孜龙完成了数年心愿,高高兴兴地从招福客栈搬到西院,这个叫“西院”的地方,是一处青楼教坊。与其他青楼不同的是,来这儿的客人虽然身着男人装,但却没有一缕胡子,反有一副娘娘腔,还有一股女人味!这些客人是皇宫中的太监。太监虽然已被净身,但也是男人。即使生理上没了性欲,心理上还是有的。
李孜龙来到西院,是想探听一下宫中的消息。李孜龙与张忠五年相处、养父养子相称,感情是有的。打探一下宫中的消息,请级别高的太监关照一下张忠,是李孜龙应该干的。
李孜龙在西院住下当晚,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驼背太监前来,只见他眼皮肿胀、两眼无神、额头出汗、体态瘦弱。李孜龙学过医、巫、符等杂术,知道这个驼背太监神经衰弱,睡眠障碍。李孜龙突发灵感,觉得这个太监可以利用。李孜龙留心观察,见这个人走进风尘女子王翠儿的房间。一进门,二人便有说有笑,这分明是老客户了。
第二天,确认驼背太监走了后,李孜龙便走进王翠儿房间,先是将二两银子交给王翠儿。见到这么厚重的资费,王翠儿立刻笑脸相迎。王翠儿也是个聪明人,见李孜龙喉结突起,便知他不是太监,是真正的嫖客,便不再调情,立刻脱去衣服,坐在床边。
李孜龙微微一笑,小声说道:“在下名叫李孜龙,今日前来拜见小姐,是请您帮我引见一下昨晚来的宫内公公,我有事相求。”
王翠儿脸上一红,立即穿上衣服,心里想:什么人也有,一个无聊的公公有什么相求的!王翠儿说道:“你让小女子和他说什么?他叫韦舍,一个掌管清洁卫生的直殿监的太监,有什么可求的?他三天两日来一次,你有事直说就行。”
李孜龙说道:“我是茅山术宗师,深得茅山术真传,说是有求韦舍公公,实则是给他治病驱邪呢。”
茅山术,是一种神秘的道术,施展开来能够驱鬼、降魔,令人心生敬畏。王翠儿听说过这种法术,今日见茅山术宗师就在面前,不由两眼放亮。
李孜龙说道:“韦舍公公中了蛊邪,我用一道符便可让他精神提振,并且不再失眠、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