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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艺术啊

晚饭的时候,何啸天忽然说:“我需要一件乐器!”

老何瞅了一眼老婆,诧异地问:“你想要什么乐器啊?”

何啸天认真地说:“钢琴,提琴,吉他,都可以的。”

老何置疑:“你怎么忽然想要乐器了?”

何啸天又认真地说:“这是我们老师说的,人的一生能够掌握一个乐器要比掌握一个外语更有意义。”

老何也认真起来问:“哪个老师说的?是你们刘老师吗?”

何啸天摇头:“是我们的音乐老师岳老师。”

戢梦楼接过去说:“别听他胡扯!他一个音乐老师懂什么?就知道蒙你们回家要钱。”

何啸天解释道:“岳老师没蒙我们!他说的是对的,而且我也酷爱音乐。”

老何笑喷了:“还酷爱!哈哈,你小子上学才两天,懂得什么叫音乐吗?你呀,就是三天的热度,真给你买了你也不会好好去弹的,你想想,你长这么大了,都扔了多少玩具了?”

何啸天心里憋屈,此时他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没有共同语言”这个说法,当然也不清楚“秀才遇见兵”的那种意境,只觉得一股苦涩涌上心头,可又觉得不值得用哭来表态。他缓和了一下,正色道:“反正我需要一件乐器!”

戢梦楼问丈夫:“哎,他那拨浪鼓还能找到吧?我记得还有个小铜锣呢。”

何啸天差点儿气昏过去,自己一颗追求艺术的心,竟然被面前的这两个人如此践踏,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以死相要,可又理性地劝告自己那么干有点儿兴师动众,传出去,何啸天同学死于一把琴,确实难听。于是他冷静下来,平稳地说:“我怎样才能得到一把吉他琴呢?”(感觉上,他认为吉他应该较为便宜,易于被出资方接受,所以他明确了琴的种类。)

老何憋住笑容说:“有三个方法。”

何啸天颤抖着嘴问:“你说!”

老何伸出一根食指:“第一,你去砍一棵树,自己动手做一把琴。”

戢梦楼喷了饭:“去你的!净拿孩子穷开心!”

何啸天没笑:“第二个呢?”

老何伸出中指:“第二,你去乐器店门口蹲着,看谁丢了一把琴你就捡回来。”

戢梦楼用脚踢了丈夫一下,暗示他留意儿子已经泛出泪花。

老何并不理会,继续伸出了无名指:“第三,你好好学习,等大学毕业了,找到份好工作,自己就有钱买琴了。”

何啸天呆住,含泪想了想说:“好吧,你们是不会给我买琴了,我知道了!那么我要告诉你们,等你们老了,我是不会照顾你们的,更不会给你们买吃的!”

夫妻听罢都傻了一下。戢梦楼伤感地说:“瞧吧,这么小就知道威胁咱们了,算是白养了!”

老何假装没事的样子说:“哟!为了一把琴就想饿死你爸妈啊?”

何啸天也觉得刚才那句话过分了,补充说:“不是饿死,是馋死你们!”

老何忽然把桌子掀翻了,大吼道:“我他妈先饿死你再说!看你还要不要琴了!”

何啸天吓了一跳,手里的半块馒头也掉了,他开始大哭。老何可不管他那套,一把薅过来就是一通巴掌,打得何啸天的小屁股噼啪脆响。

戢梦楼也不阻拦,还在一旁煽动:“该打!”

老实说,疼痛倒不是特别大,但是爸爸的野蛮作风让何啸天感到濒死的恐惧,此外,妈妈的漠然态度也让他心灰意冷。

老何的脾气一旦上来,很难骤停,他抡了几巴掌之后,决定把这次殴打升级为一次家庭严肃教育来抓,于是逐渐加大了巴掌的力度和密度,同时逼问:“你还要琴吗你说?你爸妈为了你一天到晚累得臭死,加班加点还捡瓶子卖不就为了给你攒钱上大学吗?可你倒好才上两天学就想不务正业了!就想歪门邪道了!你也不问问你是不是那块材料?从你爷爷算起咱家就没懂音乐的五音都不全,你能靠这个吃饭?你爸妈还不是为了你好?只有上学才是你的出路你懂不懂啊!不给你买自然有不给你买的道理,你还敢嘴硬还敢说以后饿死你爸妈了?你说你还要不要琴了你说!”

何啸天起先还嘴硬,哭喊说要琴,可几秒钟之后,他意识到坚持索要下去十分的不明智,而且还会招来杀身之祸,于是改口说:“你别打啦我不要啦!”

老何又问:“你是真不要了还是假不要了?”

何啸天浑身抽搐着说:“真不要了,我,我再也不要琴了……”

老何这才刹住,喘着粗气说:“居然敢说不要父母的话,就为了一把琴!你还真狠心啊你!”

何啸天认为自己因为被打才放弃了艺术,真是件悲伤的事,念及此处,哭声变得小了,眼泪却大量地奔涌出来。

之后,就是夫妻二人的合力教育,何啸天都一概点头。

牛帅涛当晚也获得了同样的厄运,他的口号是一架钢琴,结果是非常惨烈的,牛帅涛的妈妈几乎动用了酷刑,要不是白发苍苍的爸爸连连哀求,牛帅涛极有可能哭昏过去。

梁马的境遇则显得小桥流水一般疏朗。他先是要一只电吉他,被拒绝,然后要木吉他,被拒绝,接着换成二胡,还是被拒绝,他转而要口琴,获得通过,于是他又追加了两次肯德基,被拒绝,干脆改成一支糖葫芦,得逞了。

胡炳亮回家之后,啥都没要,他家有钢琴也有电子琴,还有一把小提琴,他对这些能发出混乱声音的物件实在提不起兴趣。他目前琢磨的是如何说服妈妈给自己买一整套电动四驱车,班里的钟家豪说他有一辆,还可以做漂移呢,太酷了!一辆车大概六百多,一套是12辆,似乎有点儿难度啊,怎么才能让妈妈支持呢?一定要让四驱车和学习联系到一起才可以,可是怎么才能联系到一块儿呢?用四驱车在家里运送课本会很方便,这样告诉妈妈行不行?好像不行……

赵一迪的情况也好得多,她为一把大提琴付出了几把泪水,当中学教师的爸爸就心软了,上网查了查价格,比较专业的要四千多一把,而儿童入门的却较便宜,于是协商了一下,决定花一千元购置。赵一迪的妈妈还郑重地说,大提琴算是生日礼物,到时候不可以再要别的了!赵一迪高兴地亲吻了爸爸和妈妈,然后就跑去写日记了,她要比过薛秦朵美。

丁懿漪也想获得一件乐器,她放学回家的时候考虑了一路,最终认为小提琴才是最配自己的,优雅,哀伤,小巧玲珑。可是晚饭的时候,当警察的爸爸和在检察院工作的妈妈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丁懿漪只好躲了。

穆梓蕾根本就没产生任何实际的念头,她知道爸爸妈妈挣钱不容易,虽然对音乐也深感喜爱,可是唱歌也是音乐啊。

程萌萌则想要一把竖琴,因为童话书上的天使才会弹竖琴,可是自己三岁的时候已经有了一架扬琴,而且一直没兴趣练,实在不好张口再要竖琴了。她于是在画板上画了一只竖琴,旁边又画了一个有白色翅膀的天使。

很晚的时候,老何心里的怒火已经完全消散,代之的是无限的自责。孩子才6岁而已,要一把琴其实很正常,至少这也是一门功课,至少他没有无理地索要一件新玩具,就算他只有三天的热度,会像从前放弃各种爱好和玩具一样把琴也丢下,他也没有什么弥天大错啊!孩子小,不懂事,说几句难听的话也是因为在气头儿上,谁都一样不是吗?自己怎么可以就那么冲动地暴打他呢?自己反倒成了小孩脾气了不是吗?唉!

何啸天趴在床上,并未入睡,房间里灰暗的颜色让他感到无限的哀伤,他的眼泪一道道冲刷着眼角,顺着鼻梁流淌进枕头里,痒痒的,也酸酸的。他想,还是快点儿长大吧,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当了爸爸,一定会好好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听一听孩子的要求,错的就去教育,对的就要鼓励,就算再辛苦也要给他买心爱的琴,一定要!可是,自己能长大么……想着想着,泪水就更多了。这时,门被推开,他感觉是爸爸,就赶紧装作熟睡。

老何轻轻走到床边,俯视自己的儿子。沉默了一会儿,小声招呼:“天天?”

何啸天紧闭双眼,呼吸调匀。

老何见儿子睡了,就弓起背小心地把被单掀开,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那个刚被自己暴揍过的小屁股。

一瞬间,何啸天原谅了爸爸。

老何看着儿子红肿的屁股,心中越发难过,鼻子也是一酸,脑子里闪过一句话:给他买琴吧!

星期三,又有两位新老师出现在大家面前。

美术老师叫程丹,三十多岁,长得特别瘦特别高特别丑,脸上都是痘痘,可是她画画特别棒,同样一支粉笔,到她手里一转就能画出好看的动物来。程丹老师说话也特别逗乐,告诉大家自己还没男朋友,如果哪个同学肯给她介绍对象,她将非常感谢。

何啸天认为程老师是很难找到对象的,因为自己都不喜欢看她那张笑脸。

程老师说自己每周要开两节美术课,而且是四个班的美术老师,这样加起来她要上8节课了,所以说是非常辛苦的,希望同学们珍惜学习画画的时间,立志成为一名出色的画家,绘画是一门高雅的艺术可以陶冶情操。

何啸天想,同样是姓程,为什么程萌萌那么好看,而程老师这么糟糕?是不是程老师小的时候也很好看,变成大人了就难看了?程萌萌长大了是不是也会变得难看呢?千万不要这样啊!

牛帅涛对同桌李梦男说:“我决定成为一名出色的画家了,我不当音乐家了。”

李梦男说:“我觉得你可以当一名出色的厨师。”

牛帅涛不高兴了:“我不当做饭的!”

李梦男解释:“出色的厨师也很了不起啊,怎么可以说是做饭的呢?”

牛帅涛于是神往道:“那我要当,天天做好吃的给自己。”

梁马是喜欢画画的,他现在非常后悔昨天索要乐器的行为,决定中午回家之后和爸爸商榷一下,把口琴和糖葫芦换成画板和巧克力,但愿爸爸还没把口琴买来!那样就太糟糕了!(梁马的担心最后还是变成了现实,爸爸的言必践行必果的阳刚作风让他懊丧不已。)

梁马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在绘画方面的天赋,只是觉得好玩儿,直到他上了初中,自己的一幅画作被美术老师赞赏,才从此努力去学习绘画了,并开启了自己的艺术人生。

何啸天对画画也有兴趣,但是一回味昨夜的惨烈教训,还是放弃了念头,画板和画笔一定也不便宜,只要是艺术的都贵,他懂这个。

第二个新老师是教体育的,侯旺侯老师。

这个老师厉害,不到三十岁,身高一米八五,肌肉发达,据说以前是在市队打排球的,年龄大了退役来学校教课。何啸天第一眼就感觉到这个老师身上存在着阴郁的气质,还有浓烈的杀气,有点儿小担心。钟家豪很喜欢侯老师,并且对他脖子上的哨子非常痴迷。胡炳亮仔细地盯着侯老师的运动服标志,那件耐克衫虽然是真的,但是很旧,估计店里是买不到了。

侯老师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班谁是班长?出来!”

钟家豪就说:“老师,我们还没选班长呢。”

侯老师撇撇嘴巴:“你们竟然连班长都没有。”

大家左右对视,同时感觉到很害臊。

侯老师指着钟家豪说:“那你先当班长!不对,先当体育委员吧!”

钟家豪点头,心里特别高兴。

接着就是跑步,侯老师让钟家豪带队围着操场先跑一圈,活动活动身体。可是一圈下来之后,穆梓蕾就昏倒了。侯老师感到非常扫兴,大步走过去给她掐人中,还问一旁的何啸天:“她总这样吗?”

何啸天严肃地点头:“她总这样。”

侯老师就抱起穆梓蕾去了医务室,让钟家豪带领大家自由活动。钟家豪新官上任却没有三把火,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所谓自由活动,就是随便玩儿。于是他瞅见了梁马在操场角落里爬树,就奔了过去。

操场尽头的角落里长着几棵树,好像都是果树,但是不结果儿,果树们实在没勇气长出果实来面对整所学校的孩子们,所以也就平安无事。梁马最初的心思是登高望远,顺便再折几个枝条做个帽子戴,可是通过爬树这件事,他对自己的身体有了全新的认识。

何啸天上了一趟厕所,出来一看,全班早散得到处都是,程萌萌等几个女生在玩儿跳房子,他也想一起跳,但是女生们谁都没邀请他,只好离开。胡炳亮和牛帅涛正在用小棍对打,扮演好汉侠客,他也想加入,并和胡炳亮共同抗击牛帅涛,可又担心这只大白牛会忽然趁机报复自己,于是绕开。四下里张望片刻,蓦然瞅见梁马和钟家豪骑在树上发呆,他们分别抱着一根粗壮的树杈,像考拉熊一样眯着眼睛发呆。

何啸天就走过去,仰头吆喝:“喂——你俩在干啥?”

钟家豪说:“我们在休息。”

梁马却兴奋地说:“你也上来呀,上来就知道啦!”

何啸天犹豫道:“我没有爬过树,会不会掉下来?”

梁马不屑道:“因为没爬过,所以你要爬!”

何啸天认为此话哲理,索性甩掉顾虑,手忙脚乱地攀爬上去。这棵梨树刚好有三条树杈,何啸天双腿紧紧夹着挨过去,忽然,一股奇异的热流从他两腿之间涌起,迅速传遍全身,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浑身变得懒洋洋的无力。这个奇妙的感觉,直到他上了六年级才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牛帅涛厌倦了击剑打远处溜达过来,看到梨树上的三个人都在发呆,就笑哈哈地说:“你们真像三只考拉熊!”

钟家豪说:“滚开!”

梁马也说:“大白牛不要打扰我们的休息!”

等牛帅涛走远了,三个人才从树上依次出溜下来,嘻嘻哈哈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