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累症
拖累症指的是这样一种心态:看到别人的痛苦,就忍不住想帮对方,而且是没有原则地帮助对方。
看上去,拖累症属于美好的范畴,其实远不是那么简单。
美国心理学家斯科特·派克在他的著作《少有人走的路》中写道:“我们不能剥夺另一个人从痛苦中受益的权利。”
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人势必会从受挫中成长,如果他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他的个人能力就能得以发展。由此,假若我们替这个人背负他的痛苦,帮他化解一切难题,那么,这个人就无法成长。
拖累症,恰恰就违反了派克所说的这个原则。
患有拖累症的人,看到别人的苦难,就仿佛那是自己的苦难一样,于是先会抛出一大堆建议,如果对方不主动改变,那么他会扑上去,用尽力量帮对方解决他的问题。
然而,这样一来,他就剥夺了对方“从痛苦中受益的权利”。假若对方是意志比较强大的人,那么就会讨厌拖累症患者,于是敬而远之。假若对方是有依赖习惯的人,那么就会和拖累症患者黏到一起。由此,他们逐渐沉溺到这样一种关系模式——你忘我地帮助一个人,而那个人会严重依赖你。
极端情况下,拖累症者还隐含着这样一种逻辑:人们注定是忘恩负义的,而我是永远的圣人。
于是,我们会看到这样的事情:一个人会无原则地帮助所有来求助的人,譬如拿几千元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买MP4,然而,等他陷入困境时,他帮助过的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来关爱他。
斯科特·派克还有一句话,可作为拖累症者的座右铭——真爱非常可贵,必须只给值得的人。
自我实现的预言=内在关系的对话
我想,或许,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心中有这样一个预言:我相信我可以拯救这些柔弱的男子。
我不清楚她是否在60多岁时拯救了20多岁的情人,但起码,她没能在童年时拯救小哥哥,也没能在她尚是少女时拯救中国情人。即便是作为罕见的文学天才,她与他们,也只能是相遇而已。他们可以相互陪伴,相互抚慰彼此的痛苦,却不能我改变你,或你拯救我。
现实生活中,我也常见到类似的情形。一个女子,她非常优秀,但最优秀的男人对她却没有吸引力,她喜欢的都是同一类男子——他们外在条件优秀但自我评价却极低。
她说,她一定能改变他们,让他们相信,他们有多优秀。这是她的一个重大的自我实现的预言,而她也努力地试图拯救过两名类似的男子,但一次都未获得成功。
拖累症患者也有类似的心理。他们有时想拯救朋友,有时想拯救爱人,有时想拯救孩子,有时则想拯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是,假若能深入地了解自己,他们童年时不是想拯救自己,就是想改变父母、兄弟姐妹等亲人。这两者是合而为一的,童年时想改变亲人,其实就是想让亲人多爱自己。
但是,任何人,只有自己愿意努力改变自己时,性格的改变才有可能。假若一个人不愿意主动去改变,那么任何人想改变他的努力恐怕只有失败,而没有成功的可能。
这样说来,杜拉斯其实也是一个拖累症患者。对于所有这样的拖累症患者,《爱是一种选择》这本书都是一剂良药。
不过,从前面导语中我们已经看到,对于改变,我们本能上是抵触的。《爱是一种选择》让我那位朋友仿佛看到了一条阳光大道,但她那时宁愿沉溺在不幸和痛苦中,也不愿意走上这条阳光大道,因为它是未知的。
并且“自我实现的预言”这个词不能细致地描绘出它的本来含义。这个词很容易令人以为,能否有一个好的内在的预言,是一个人自己说了算。但实际上,这个所谓的“自我预言”,常是一个人内在关系的对话。这个内在关系的核心,是“内在的父母”与“内在的小孩”。
由玛格丽特·杜拉斯的例子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在这个没有父亲的家庭中,杜拉斯的小哥哥内化到杜拉斯的心灵深处,成了她以后选择恋人的重要原型。
其实,每一个重要的亲人,都会内化到我们心灵深处,我们童年时与每一个重要亲人的关系模式,都可能会成为我们内在关系模式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在我们目前的现实关系中得以体现。
由此,所谓的“自我实现的预言”,其实就是我们童年时与重要亲人的关系中所形成的一些结论性的东西。
假若一个人屡屡遭受重要亲人抛弃,他就可能形成自暴自弃的预言。相反,假若一个人得到了大多数重要亲人的爱与认可,他就可能形成阳光灿烂的预言,等长大后,会坚信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赢得别人的爱与认可。
在《定律四:多一只心灵之眼,看破关系的迷雾》中,我讲到,我们的一生,就是不断与别人进行投射与认同的游戏的一生。你把自己的内在关系模式投射给别人,别人也不断地将他们的内在关系模式投射给你。谁的内在预言更坚定,谁就更可能成功地将自己的东西投射给对方,并让对方认同自己。
譬如,我一个朋友说,她心里一直有一个信念:大家都会喜欢她。因为这样的一个信念,她会很自如地和每一个人交往,不仅在普通场合,她靠这个信念结交了许多朋友。在商务场合,她一样能和每一个人平等相处,不会因为对方地位很高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也不会因为对方地位低而自己趾高气扬。于是,她在相当程度上跨越了商务场合的送礼、请客等烦人的潜规则的障碍,用一颗最简单的心获得了成功。
她为什么能有这样一个信念,这样一个积极自信的自我实现的预言?我问过她这个问题,她想了一会儿说,那是因为她从小就获得了几乎所有家人和重要亲人的爱。
很多人在社交中特别敏感、特别自卑,很容易在乎别人的反应,这是因为他们内心中总有一个消极的预言——我是不受欢迎的。这种消极预言的形成,常常是因为他们在自己家中不受关注,或者他们的家庭整体上都对社会交往有强烈的抵触和自卑。
自我实现的预言有相当的稳定性。在相当程度上,它可以和内在关系模式画上一个等号,它们都是童年时在我们与重要亲人的互动中形成的,改变起来并不容易。
同时,我们也必须看到,自我实现的预言的重要性,恰恰意味着,我们是自己命运的主动参与者,我们主要是被自己内在的东西所决定的,而不是被外在的所谓命运给强加的。
并且,尽管它有相当的稳定性,但也是可以改变的,这就是我准备写的心灵成长的第六个定律——答案,在你自己心中。
定律六:答案,在你自己心中
命运不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而是我们自身的一个组成部分,命运是我们如何运用洞悉力和爱的规律对事件作出反应。
——德国哲学家席勒
“我觉得你的理论有种‘循环论’的味道,我们不论怎样都不能摆脱重复童年的命运吗?”
一个读者在我的博客(blog.sina.com.cn/wuzii)上留言说。
这种观点并不特殊,很多读者,包括我一些朋友,也对我说过类似感觉,他们喜欢我文章中细致的心理分析,觉得这些分析好像令他们的心更透彻,但同时却觉得其中的理论是一种宿命论,令人无助。
假若只看分析,我的文章的确像“循环论”,但这不是逻辑上的循环论,而是命运上的循环,也即轮回。这种“循环论”在《心灵成长的六个定律》中有很明确的展现。
《定律三:关系胜于一切》写道,性格决定命运,而性格即心理学所说的人格,所谓人格,是一个人的内在关系模式,即“内在的父母”与“内在的小孩”的关系模式,它在6岁时定型。
在《定律四:多一只心灵之眼,看破关系的迷雾》中则写道,这个内在关系模式在童年定型后,以后的人生就是不断地将这个内在关系模式投射到我们外部的人际关系的过程。
《定律五:幸与不幸,是你主动实现的》则显示,很多人的不幸看似是别人造成的,其实是他们自己主动参与的,苦难的童年让他们有了一个消极的自我实现的预言——我注定会受苦。有了这个预言,他们会在潜意识力量的牵引下,不自觉地去实现它。
因此,我常说,童年受过的苦,长大了还要再受一次。
并且,只受一次还是理想状况,更可能的情形是,我们一生都在不断地重复同一种苦难,也即不断地陷入被同一个心理模式所左右的轮回。
看上去,这种轮回令人悲观。
然而,这种轮回中,已经有了一个可以乐观的基础——所谓的命运,起码有相当重要的一部分,不在别处,就在你心中,就是你的内在关系模式。
由此,如果你改变了你的内在关系模式,也就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你的命运。
这就是我要写的心灵成长的六个定律中的最后一个定律——答案,在你自己心中。
我们习惯在别处寻找答案
每个人都渴望幸福,然而,似乎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仅渴望,还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但要么是所托非人,要么是外来力量出其不意地摧毁了你的生活。
这时,你会感叹命运,说这不是你的力量所能决定的,而是命。所谓命,其实也就是所谓的外来力量。
但问题是,这些外来力量,常常是我们自己请来的。你不仅请它参与你的生活,还将你的幸福寄托在它身上。
最常见的外来力量,就是“别人”。
我收到的读者来信中,大多数有同样的逻辑:请帮我分析一下他(她)的心理;请问我怎样可以改变他(她);为什么他(她)这样对我;我究竟还有没有希望得到他(她)……
总之,这些信有一个最基本的共同点:焦点放到了别人身上。
这种逻辑无处不在。前不久,我去佛山做一个讲座,最后留了半个小时让听众提问。有十几个听众提问,但所有问题全是关于别人的,要么问我该怎么帮有学习问题的孩子,要么是问我该怎么对待有问题的配偶,还有人提问该怎么帮助有问题的朋友,但没有一个人说,我有一个苦恼,请问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给我的感觉是,就好像提问者在说,我的生活很痛苦,但不是我造成的,而是我有问题的孩子、有问题的配偶所造成的。
一旦持有这样的逻辑,你就必然会陷入命运的轮回之中。
前面我提到,童年的苦,长大了还要再受一次,这就是命运的轮回。我们之所以陷入这个轮回中,原因很简单——我们渴望改变别人。童年时,你想改变父母,长大了,你选择像父母的恋人或配偶,再去努力改变他们。
但是,父母不会因为你的渴望而改变,像父母的恋人或配偶也不会因为你的渴望而改变。
于是,你童年受过的苦,长大后按照同样的模式再受一次。
一个40多岁的女子,已是第三次结婚。她的前两次婚姻都堪称不幸,两任丈夫都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常把她打得鼻青脸肿。熟悉她的朋友和同事都为她鸣不平,因为她不仅漂亮温柔,而且非常能干。当她第三次结婚时,她的朋友们认为,她的不幸可以结束了,因为第三任丈夫苦恋她多年,终于如愿以偿和她走到了一起,还发誓说会一直疼她,绝对不会让她再受苦。
然而,结婚刚过两个星期,他们就发生了争执。她给几个朋友打电话,哭着求他们过来,因为她又挨打了。那个自称会爱她一辈子、再也不让她受苦的男人,居然这么快就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难道男人都是这么不可靠,难道她的命就是这么不好……
几个朋友立即赶到了她家,发现她正坐在电话旁呜呜地哭,而她丈夫则蹲在旁边,边流泪边求她原谅,并对纷纷谴责自己的朋友们说,自己绝对不是有意打她,只是当时突然失控了,一拳打在她脸上。但把她打倒后,自己又心疼,又惶恐,惶恐自己怎么也变成了坏男人。
赶来的朋友中有一位女子是心理医生,她没加入谴责他的队伍,而是耐心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请讲一下整个事件的细节,越详细越好。
当两人把事情经过讲出来后,赶来的朋友都惊讶地停止了对她丈夫的谴责。
原来,因一件很小的事,他们发生争吵。争吵到最激烈的时候,妻子质问丈夫,你是不是想打我,像×××(她爸爸的名字)打我妈妈一样?
丈夫说,怎么会,我不会打你的,我承诺过的,而且我从不打女人。
妻子说,你就是想打我。我早看出来了,你和他一样,你和他们(她的前两任老公)一样,你们男人都一样。你打我啊,你打我啊,你不打我,你就不是男人……
她这番话重复了很多次,突然,他失控了,挥起了拳头,等醒过神来,就发现她已躺在地上。
如果只看表面现象,这个男子绝对错误,因为他是暴徒。但是,这个过程一梳理出来,赶来的朋友立即明白,这个女子,真的是在讨打。当然,不是意识层面上的讨打,而是潜意识层面上的讨打。
为什么讨打?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个女子在追求“我永远正确”这样的心理,一旦丈夫施暴,从道义上,他就是绝对的错误,而她是绝对的正确,人们一定会同情她,站到她这一边。这样一来,他们关系中的所有问题,她都可以说,不是我不好,而是他粗暴。
简单而言,这是用受苦来寻求道德上的制高点。当然,这并非这个女子意识层面的有意追求,而是潜意识层面的无意追求。她妈妈先用这个办法在家中取得了道德制高点,而她则把这个办法转移到了自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