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华丽偷偷地告诉方小华,她在市里的一家歌舞厅里看到燕丽敏了,“燕丽敏穿得好漂亮啊!我要是能穿上那样的衣服一定也很漂亮!”她很神往地说。
方小华白了华丽一眼说:“燕丽敏本来就长得漂亮,人漂亮了衣服当然衬得衣服也漂亮。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华丽一听急了:“不是的,燕丽敏真的是穿得好漂亮。她的衣服一看就是名牌,得用好多钱的。哎,方小华,你说她不上学了,会不会是……做那个的?”
方小华生气了:“华丽,不知道就别乱说,乱说会害死人的。”
华丽委屈地说道:“我没有乱说啊。我就是在舞厅里看到她和好几个男人在一起嘛。”
“你难道不是和男人一起去的舞厅?”
“这不一样的。我是以前的同学过生日和好多人一起去的嘛,大家也都是同学。可燕丽敏是和那些一看就是老板的人在一起的。我也是关心她,才来跟你说嘛。哎,方小华,你和燕丽敏的关系好,她到底有没有告诉你,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方小华说:“燕丽敏当然说了,她说……是做公关的。你也知道,做公关的人肯定是要陪客人喝喝酒或跳跳舞的,你在那种场合里看到她也不稀奇,你不也去了歌舞厅嘛。再说,做公关的不做这些感情投资,还怎么公关啊?”
华丽疑惑道:“哎——可是,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搞公关啊,她和那些人挺亲热的。而且我上次听你在电话里面跟燕丽敏的妈妈说,她是做文案的。”
方小华不耐烦地说道:“哎呀,华丽你累不累呀,整天盯着别人的私事操心来操心去的,小心别把皱纹长到心上去了。不管燕丽敏做什么,反正她是为了上北京电影学院努力呢,也算是有远大抱负吧。作为她的朋友,我们多祝福她好不好。”
华丽嘟囔着道:“我也没说什么呀!我当然会祝福她了,她也不容易。”
方小华在一个周末来到了华丽说的那个歌舞厅,找到了燕丽敏。燕丽敏当时正在跳舞。看着燕丽敏那青春四溢的样子,方小华的眼泪忍不住快涌出来,这是一个多么朝气蓬勃的女孩子啊,她竟然会为一个遥远的梦想而放弃原来的平静生活,用这种在她看来是一种极端的方式来走到达梦想的这一过程。她的这种勇气让方小华震惊。
看到方小华,燕丽敏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大叫了起来,她毫无顾忌地向方小华扑来,两个好友在舞厅已经昏暗下来的灯光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燕丽敏兴奋地问方小华:“方小华,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想死你了。”
方小华假装生气地说:“真假。想我也从来没见你给我打过电话。我想打电话给你,又不知道往哪儿打。离得这么近,你也从来不回学校看看我,我以为你早把我给忘了呢。要不是华丽说在这里看到你,我才找到这里来,还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
燕丽敏那晚其实也看到了华丽和她的同学,只是她把头别过去,假装没看到,心想华丽也不一定就注意到了她,在这种场所,她并不希望与自己的同学见面。在她心里,她期望的是自己在功成名就的时候去与同学和朋友相聚。
在一家小小的咖啡店里,燕丽敏和方小华面对面坐着。燕丽敏透过窗户看到依稀的夜色正在一盏一盏的街灯下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喧哗声有如退下去的潮水,哗啦哗啦的,却已是无力再涌上来的气势。燕丽敏喜欢夜幕降临前的这一个时刻,恍恍惚惚的,欲舍不能的,总想多与白天多亲近一会儿,却又迫不及待地要与夜色约会。
燕丽敏更喜欢的原因就是因为黄昏在白与黑的交错之间,沾了昼,染了夜,让人心情平静而安谧。
方小华不停地搅动着咖啡,金属勺与咖啡杯碰撞的声音短促而清脆,跌入燕丽敏的耳鼓里,悦耳动听。
方小华很感叹地说:“我总是记得以前的情形。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多快乐啊!”
燕丽敏双目颇为迷茫地说道:“是啊,那段日子恍若如梦。不知不觉我就走到今天这个样子。”
“小敏,如果你愿意,还是可以回来的,我给你办休学手续时,是休的一年学。”
“没用了,方小华。我永远也不可能回到师范的那段日子了。我把自己的前腿迈出去,后腿只有跟着前进,收不回来的。”
“是因为那个萧南吗?”
燕丽敏已经把自己这阵子的情况告诉了这个密友。
“他?”燕丽敏冷笑了一下声,“我只会是他生活中的一滴水,迟早是要被蒸发的。”
方小华惊讶地望着燕丽敏说:“你既然知道会是这种下场,那你还和他在一起?”
“可是,至少现在他是爱我的。”
“可是,他比你大那么多。快四十岁的男人了,真的值得你留恋吗?”
“你不明白的,他是真心疼我爱我的。而我,一看到他,就觉得亲切。我对他很奇怪地有一种与别人产生不了的亲近感。”
方小华不以为然地说:“什么亲近感,说白了,那就是一种恋父情结呗。你不是说那个萧南对你有点像你爸爸嘛,就是因为他对你的这种怜惜使你对他产生了对父亲一样的感觉和感情,而你则恍惚地以为这是你爱他。唉,还以为你真有多成熟呢,却连这么幼稚的问题都想不通。”
燕丽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说:“真是一针见血啊!方小华,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才两个月不见,你看问题的能力就大有长进了。”
方小华撇撇嘴,道:“我在这方面可一向都比你强啊。”
“那我倒没觉得。”
“那是因为你戴着眼镜看我。”
“哈哈,现在我摘下眼睛了。”
两个人喝着咖啡又嘻嘻哈哈起来。
在咖啡店里呆了有一个多小时,眼见着人越来越多了,都是成双结对的情侣,一个个搂搂抱抱的,有些还不管不顾地当场就啃到一起了。方小华扔下勺子,站起身来,拉着燕丽敏连奔带跑地就出了门。
燕丽敏被拉得趔趔趄趄,她跟着方小华到了街上,才开始喊道:“哎,你能不能温柔点?使那么大劲,跟个男人似的!”
方小华这才停下脚步,抚着胸口,受了大惊一般说道:“哎呀妈呀,第一次沾你的光,喝了一回咖啡,却让这些人倒了我的胃口。”
燕丽敏冲方小华翻了翻眼皮说:“真是大惊小怪,谈恋爱的人嘛,亲亲嘴有什么呀,把你还整得有多纯情似的,十足的乡下人。”
方小华知道自己有点过份了,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拿腔拿调地用半生不熟的陕西话冲着燕丽敏说:“俄是个乡下妹子,么见过世面嘛。也么看过人当着人亲嘴。莫怪莫怪!”
燕丽敏哈哈大笑,她想这就是方小华,永远的飞舞着自己的快乐,并且还在不知不觉中把快乐也传给和她在一起的人。
燕丽敏看着神采飞扬的方小华,羡慕地说:“小华,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是那么一个不知忧愁的女孩,又善良又可爱,难怪有那么多的人喜欢你。”
方小华摇着头说:“小敏,其实你才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只是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你无法放松地对待你自己。这样本来也没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每个人都在朝自己的理想前进,但是,你太激进了,甚至不给自己留条退路。小敏,你生活的天空确实是太灰调太压抑了。”
燕丽敏说:“可是不应该吗?如果我将来能成功,我会拥有很多可以想见的辉煌,我喜欢那样花团锦簇、星光灿烂的生活。而这种生活的到来需要我去努力,去付出,我也愿意付出。”
“小敏,万一将来你没有机会呢?”
“我说过,没有万一。我一定要去北京,要上北京电影学院。我一定会拥有我自己喜欢的生活。难道你不希望我成功吗?”
“我当然希望!但现在……”
“小华,不要再打击我了,好吗?为了达到最终的目标,不管什么样的路,我是一定要往下走的,绝不后退。”燕丽敏一副十分决绝的样子。
方小华见惯了燕丽敏的这种神情,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她自己也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
十
齐叶苹这次被骗得有些不明不白。
齐叶苹第一次被自己的男朋友卷跑了所有的积蓄,她发誓再也不会相信男人了。她陪舞作为谋生的手段,用青春的笑颜来博得男人的喜爱,从而获取金钱。也曾有真心喜欢她的男人,但齐叶苹告诫自己她是不会再相信感情的,她只在充分地利用自己的美貌来为自己积攒金钱。她对男人的笑是媚人的,妖惑的,但她对一起在歌舞厅里的姐妹却是坦坦荡荡的。
但恰恰就是她的坦荡,却被人利用了。
歌舞厅里有一个从乡下来的姑娘,叫叶努,据说是为了供自己的弟弟读书,她高中还没有毕业就出来打工的,因为嫌打工赚钱太低,就跟着别人到舞厅里来当小姐。
初听到这件事时,齐叶苹对叶努是满腔的同情,所以,很多时候齐叶苹会拉叶努一把。叶努长得不是很漂亮,客人就少,齐叶苹干的时间长,并且是这个歌舞厅的大姐大,她就把叶努介绍给自己熟悉的客人,在平时没有人瞧得起她的时候还站出来替她说话,让舞厅里有些好胜的小姐不敢欺负她。叶努很感激齐叶苹对她的照顾,有什么心里话也很爱跟齐叶苹说,两人的关系很快就变得亲密起来。
齐叶苹原来是和一个在私营公司里当职员的女孩,合伙租住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后来那个女孩结婚搬走了,齐叶苹就一个人租下了这套房子。
叶努最早是和一群外地来的打工妹租住在人家的地下室里,像学校的宿舍,睡的是高低床,一间地下室里放了四张高低床,共八个人住,可见其拥挤的程度了。因为人多,所以房东是按床位收的费用,每个床位月租七十元钱,也算是这些外来人口求安身之所的最便宜的地方了。叶努白天替人看服装摊位,她不像齐叶苹、燕丽敏那样会跳舞,所以只有在夜幕完全降临了才到舞厅里来,晚上深夜才回去。尽管她每次回去都轻手轻脚,但总还是会吵醒一些人的。时间一长,大家都对她的意见越来越大,提出了抗议,最后闹了起来,要求叶努搬出去,不然,她们就搬出去,房东为了自己的利益,只好出面,劝叶努搬出去重新找个地方住。这样,叶努就搬了出去。
苦恼的叶努跟齐叶苹诉说起她的苦衷,齐叶苹还没想到和她一起住,但看到叶努独自在一旁暗暗垂泪、神情极为凄凉的样子,她的同情心又油然而生,自然而然地就想着自己租住的两居室,反正另一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暂时让叶努搬进去和她一起去住好了。她把这想法跟叶努一说,叶努脸上的阴影很快就一扫而空,但叶努还是很为难,房子是齐叶苹租的,她要住进去,怎么也得掏一部分房费,否则,她也不好意思让齐叶苹付了房租,她一点表示都没有,从情理上就说不过去。
齐叶苹一听叶努的意思,很爽快地对她说,反正我一个人也是要付那么多钱的,我又没什么经济负担,何况你只是在这里过渡一下,没必要太介意这几个房租。
叶努推让了几下,就搬到齐叶苹的房子里住下了。叶努勤快,把房子收拾得利利索索,每天都把公用的厨房和卫生间也擦得很干净。两人有时候会同时在家里吃饭,一般也都是叶努争着下厨,把饭菜做好,端到齐叶苹的手里。
叶努的真心打动了齐叶苹,齐叶苹把叶努就当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了,有什么事也从来不避着她,两个人处得就像是一对真正的亲姐妹。
齐叶苹就这样对叶努充满了信赖,完全失去了对叶努最初时应有的那一点点戒备。
那天,齐叶苹早早地去了舞厅排练,走到半路才想起忘了锁上自己的房门,她等到叶努平时回到家的那个时间,就给叶努打了个电话,让叶努出来的时候记得帮她把门锁上。叶努在电话里答应了。
齐叶苹在舞厅陪客人喝酒唱歌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里,她发现叶努还没有回来。疲惫不堪的她洗涮完备,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她没有看到叶努给她准备好的饭菜,她跑进叶努的房间,里面没有叶努的影子,但房间的东西很凌乱,像有狂风席卷过似的。齐叶苹呆愣了一下,忽然心中无缘由的一阵狂跳,她猛地转回身子,跑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也稍有些乱,她的一些用不着的衣服从衣柜里跑了出来,只是不是特别明显,加上昨晚酒被灌得有些多了,并没在意这未大动声色的凌乱。齐叶苹拉开衣柜,发现隐藏在衣柜里的那个小抽屉被撬开了,放在里面的一万多块钱的现金没有了,还有一些手饰也没有了,两张储蓄卡连带密码的单子也没有了。
齐叶苹的脑子像灌了浆糊似的,糊里糊涂了好长时间才算是把浆糊倒出来了一些,她这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燕丽敏陪着神情恍惚的齐叶苹到公安局去报了案。两天之后,公安局回话,齐叶苹提供的叶努的家乡的名称地址全是假的,有那样一个县,可没那样一个乡,更不用说村了。在当地县公安局的户籍上,倒是有两个叫叶努的,可一个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一个是十二岁的男孩。公安局怀疑这个叶努是个专门在舞厅行骗的骗子,用假的身份,编造一段假的经历以博起别人的同情,从而好实施她的行骗计划。在毗邻这个城市的另一个城市里,也曾发生过这样的被骗事件。目前警方正在加紧查找这个女骗子,反而让齐叶苹有了她的消息时立马报告。
齐叶苹已经是欲哭无泪了,第一次被自己的男朋友骗了个精光,她不再相信男人了;可没想到她的善良又会被女人利用,再一次被偷个精光。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她扑在燕丽敏的肩上,空洞的眼神没有了一点内容,甚至,连悲伤都没有了。
燕丽敏对这个热情仗义的女孩子抱着深深的同情,她恨透了偷齐叶苹的那个女人,她搂着齐叶苹,毫无顾忌地大骂着那个女盗贼,直骂得口干舌燥,自己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处在极度悲伤的齐叶苹看着燕丽敏,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燕丽敏也就不再吭声了,她被齐叶苹的神情吓坏了,齐叶苹的眼神是空蒙的,似乎眼里什么都看到了,却又什么都不在眼中,她的表情却是微笑着的,那种微笑,不是她平时展现出来的快乐或者是平和,那微笑好像是在无意中想起了一件什么开心的事,可又是呆滞的,如同一潭幽幽的死水,没有流动感,没有鳞鳞的波光。那是一张绝望的脸。
燕丽敏泪光莹莹地陪伴着齐叶苹。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齐叶苹才吐了一口长气,她伸手摸了摸燕丽敏的脸,说出了从公安局回来的第一句话:“妹妹,记住,千万不要轻易去相信任何一个人,不管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说完这句话,她再没有对燕丽敏说过第二句话。燕丽敏知道,齐叶苹的心实在是被伤害得太厉害了。
燕丽敏想起齐叶苹曾经对她说过,她的未来就是在积攒了很多的钱以后,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嫁个真心待她的男人,然后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然而,她辛辛苦苦积攒来的钱,却因为她待人的真诚,再一次失去了。人和人之间难道真的只有杀戳和伤害吗?燕丽敏想。
燕丽敏本想留下陪齐叶苹的,可是齐叶苹不让,她几乎是把燕丽敏推出了她的家门。
此后,齐叶苹再也没有去过舞厅,燕丽敏去她租的地方找过,里面已经换了一家人。没有人知道齐叶苹去了哪里。
后来,燕丽敏时常会想起齐叶苹来,想起她对她说的那句话,千万不要轻易去相信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十一
自从齐叶苹的事件之后,燕丽敏就觉得自己的很多想法都变了,原来她只想赚钱,依靠自己,但她从未想过要利用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虽身在娱乐场所,却也算得上是自珍自爱。对于她和萧南的关系,她也知道不合理合法,他们之间最终是不会有结果的,但这时的她还是以感情为重,心是跟着感情走的,不能说没有钱的因素在里面,但起主要作用的却不是钱。所以,她才会拒绝用萧南给她的金卡消费。而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守着萧南而不懂得利用确实是一大浪费,她明知道她和萧南不会这样过一辈子的,她为什么还要辛苦地去舞厅赚那些卖唱卖舞的钱呢?她是一心一意地真心待他,她又怎知道他会不会是和她一样真心实意地对她呢?再说了,即使现在他是喜欢她,可他会为她的将来打算和考虑吗?就像翟世丰,他不是也曾真心地爱过她,一心一意想要帮助她实现自己的梦想,让她过上幸福和快乐的生活吗,可是结果呢,他不还是离开了她?她现在想着,萧南最后会不会和翟世丰一样?
燕丽敏的思绪就像一条被清理了於泥的河流,倏忽间变得通畅起来,她这样一条一条地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幼稚太荒唐了。在这个世界,除了利用,还能有什么更实在呢?叶苹善良,可齐叶苹被善良伤害了;她轻信,所以她也曾被轻信伤害。齐叶苹的事对燕丽敏影响很大。
萧南要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了,他让燕丽敏给自己收拾一些衣物,燕丽敏却坐着不动。他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的燕丽敏,笑着问:“怎么了,你好像对我一点留恋也没有。哎,你干什么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就跟看个怪物似的,是不是我哪里不对劲啊?”
燕丽敏浅浅地笑了笑说:“没有啊。我只是在想,你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或者你这次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这里并不是你的家,只是旅店,是你路过某一段路程时的一个歇脚点。你走了,就会很快忘记我,忘记这个地方,对吗?”
萧南一愣,他想不到燕丽敏会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他扔下手中的东西,走到燕丽敏跟前,伸手一把抱住燕丽敏说:“丫头,怎么好端端地要这样说啊?我只是去另外一个地方,我没说以后再也不回来,我哪里舍得不回来啊,我会想你的。”
燕丽敏一拧身子从萧南的怀里挣脱出来道:“哼,老说舍不得我,喜欢我,其实你从来就没有真心对待过我。”
萧南一下子急了:“谁说我不是真心等你的啊?难道我的用心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的什么真心。我只知道你并没有考虑过我,并不懂我的感受。”
“那你告诉我你的感受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神仙,会神机妙算。”
萧南的话一急,语气就冲了点,燕丽敏怔了一下,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泪眼汪汪地看着萧南,一字一顿地说:“你对我吼什么,我不欠你的,你凭什么对我吼叫?你不就是想离开吗?离开就离开好了,反正你已经厌烦我了!”
萧南很少看到燕丽敏这个样子,在他眼里,燕丽敏有时也任性一些,但那还是她少年的顽皮天性使然,却不会像今天这样上纲上线的。从来没有忍受过燕丽敏这副模样的萧南简直快要忍不住了,但他看到燕丽敏的眼泪,想爆发的脾气一下子又郾旗息鼓了。他叹了一口气,抽出一张纸巾,捧起燕丽敏的脸,替她拭擦着脸上的泪水。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啊?我都快糊涂死了,就是要我死,也得让我死个明明白白呀,别老跟我耍小孩子脾气好不好。”
燕丽敏生气地说:“我哪里耍什么小孩脾气?是你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你以为我年龄小,好骗啊!”
萧南莫明其妙地看着燕丽敏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骗你啦?你明知道我很喜欢你的,怎么会骗你呢?”
“你说过,你走的时候带我一起走的。”
萧南一听,这才明白过来燕丽敏生气的缘由。
燕丽敏最念念不忘的是她上北京电影学院的事,有时和萧南在一起聊天,她总是忍不住要说到这件事,萧南听得多了,有一回随口就说了句不就是想去上个电影学院嘛,那还不是一件说办就办的事。
就像所有男人哄女人一样,萧南本来也是一时兴起,随口承诺的,他并没有细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考虑帮燕丽敏上北京电影学院。但燕丽敏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她想萧南是个稳重而且也还称得上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既然答应的事当然不会轻易地反悔了,所以,她一直在等待着萧南离开这个城市的时间,那个时间也就是她要去北京的时间。
但真到了萧南要离开的时候,萧南却一点也没有要带她走的意思。燕丽敏憋不住了,她向往的北京啊,她梦想中的北京电影学院,怎么能这样轻易就蒙过去呢?
面对燕丽敏的认真,萧南也不得不认真起来。带燕丽敏去北京,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他有钱,到北京可以随便租套房子给她,可是他是一个生意人,哪里知道怎样帮燕丽敏进电影学院呢,可是不帮吧,对不起燕丽敏,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虽身在娱乐场,却也是清清白白、洁身自好,跟了他这么一段时间,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什么,也从来没有在钱上想方设法地算计过他,他心里明白,这是个还没有被娱乐场污染的女子,是真心实意地要和他好的女孩子。
但萧南还是不敢随便应答下来,他想了会儿,才对燕丽敏说:“我这次出来的时间长了,要先回趟家。等我回完家后,再过来接你,咱们一起去北京闯世界,好吗?”
“哼,是托词吧?这是托词!你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带我去北京。你不想帮我。”
萧南说:“我不帮你我帮谁?你知道我心疼你的。”
“哼,这些话在哪里都能听得到。”燕丽敏生气地说。
萧南脸上现出尴尬:“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真心待你,你心里明白的。”
“我明白什么?”燕丽敏满脸怒气说,“我只明白我跟你也是在舞厅里认识的。你所说的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之处,是你比他们更有手段。你也是为了玩我!”
萧南生气了,他冲着燕丽敏大喝一声:“够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来说我?”
燕丽敏一听这话,备感侮辱,她稍愣了一下,随即用比萧南更大的声音大喊道:“我不是东西,你也不是东西!你以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了?我还不稀罕呢。”
说完,燕丽敏就怒气冲冲地拉开房门,就往外走。
萧南知道自己盛怒之下,把话说得过分了,赶紧跟跑出去拉住燕丽敏说:“丫头,你到哪里去?我、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
燕丽敏狠狠地甩开萧南的胳膊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以为轻易就能收回去?我是什么东西我心里清楚。在你心里,我可能什么都不是,但我是独立的,我也有自尊,我没有依赖你,你无权对我指三喝四!”
“我没有。我……刚才只是一时气极了,才……”
“哼,算了吧!”燕丽敏冷笑了一声,说,“我相信,我刚才听到的话,是你的真心话。”
“你要我怎样,才能不生气?我这一辈子是很少对人低三下四的。”萧南后悔地说。
“我要你对我低三下四了吗?你对我低三下四了吗?”燕丽敏不依不挠。
萧南急了一身汗说:“哎,丫头,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燕丽敏一听,又爆发了:“我没有让你忍耐我!你可以走你的,我走我的。”
萧南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好好好,算我错了。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吗?”
“我要出去走一走。”燕丽敏没理萧南,脚步“噔噔噔”很响地就朝外走了。
萧南急忙回头把门关好,然后追上燕丽敏,跟在她的后面默默地走着。燕丽敏回过头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管走着。
出了单元门,是一条环形的草坪,草坪此时早已涨满了深深浅浅的绿色,绿绒绒的,看上去非常可爱。
燕丽敏平时是爱看这种绿色的,但现在,她眼皮都没有撩一下就从草坪旁边走开了。
萧南一直埋着头在想燕丽敏上北京电影学院的事情,没有发现燕丽敏的步子加快了,慢慢地就跟燕丽敏拉开了距离。
这时,从旁边的胡同里出来一辆自行车,擦着萧南冲了过去,萧南一抬头,看见自行车正歪歪扭扭地冲着不远处的燕丽敏而去,自行车上的人慌得大喊道:“闪开,快闪开!”萧南也着急地大喊起来:“小敏,小心自行车!”一边喊着,一边冲着燕丽敏跑过去。
燕丽敏转过头一看,自行车已到了跟前,她躲闪不及,骑车人猛地一拐车把,自行车朝另一个方向去了,但是车屁股的反应却慢了一点,直截了当地冲击到了燕丽敏的身上。燕丽敏被碰倒在了地上。
萧南没顾上责备骑车人,跑到燕丽敏跟前,附下身去,一把抱起燕丽敏就跑,燕丽敏等他跑得气喘吁吁时,才说:“还是回家吧!我没事。”
“不行,我要先送你去检查。”
燕丽敏没理会萧南,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跳下来,在地上蹦了几蹦道:“看,什么事也没有。我这人有福气,往往都是别人以为我会受伤的时候,我却偏偏不受伤。”
萧南看她神气活现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跟个小猴子似的。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燕丽敏刚才看到萧南冲过来,抱起自己,那种着急的样子,知道萧南还是在乎自己的,这样想着,心里的气就消了不少,这会见萧南这样说,也就扑了上来说:“有爱才有恨吗。我恨你,是因为我爱你。”
萧南捏捏她的鼻子,随即也找了个台阶:“这下,又阴转睛天了。好、真是小孩子的脸啊,说变就变。”
燕丽敏耸耸鼻子说:“我本来就是个孩子嘛。”
萧南就笑眯眯地看着她。
燕丽敏就说:“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什么?”萧南问了一句,随即又明白了燕丽敏的意思,便赶紧说道,“想好了,想好了,你说去北京,咱们就去北京。”
“真的?”
“当然是真的喽。不过你要把这边的事处理好,要先征得你家人的同意。不能随随便便就跟我走了,最后,我可能会落得个拐骗女孩的罪名。”
萧南这样一说,燕丽敏的脸一下子阴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看看了,她只是每个礼拜给妈妈打个电话,说自己在学校很好,因为学习比较忙,不方便回家。高心怡听说,就忙说,回不了家就先不回吧,学业为重,哪天她到学校去看她好了。燕丽敏急坏了,赶紧阻止她妈,说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她一定回家,让妈妈千万不要来学校。她怕和妈妈说多了,会说漏嘴,燕丽敏每次都是快快地先把电话挂掉。
萧南这样一说,燕丽敏想这几天就回趟家,跟妈妈聚一聚,也好让妈妈对她放心。
可就在这期间,方小华打电话告诉燕丽敏,她妈妈和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燕丽敏知道这个男人一定是顾明远)到学校里去找过她,已经知道她退学的事了。方小华只告诉她妈说,她在外面找了一份事做,却没具体说是什么事情,高心怡现在正在到处找她呢,方小华不敢把燕丽敏的电话告诉高心怡,赶快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尽快回家,把事情跟她妈妈说清楚。
这样一来,燕丽敏倒犹豫了,她知道如果妈妈知道她在舞厅里,靠陪客人跳舞、唱歌赚钱,非气晕不可,妈妈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她决不会认为她在舞厅会是一份什么正当的职业。若是再告诉她,自己和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同居着,她一定会气死的。
也正是出于不想让妈妈知道她现在这种境地的考虑,燕丽敏才想着尽快跟着萧南离开这个城市,她只有快点到了北京,才能告诉妈妈自己离开学校并不是想让她生气,而是为了寻找真正适合自己的位置。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的心在对妈妈的负疚中慢慢平静下来。
她惟一的选择只有北京。而这时萧南的即将离开让她也茅塞顿开,她从来没要求过萧南什么,相信他也不会拒绝她的要求的。
而萧南也最终答应了她。她还是决定回家给妈妈告个别。
十二
这天,黄昏的时候,燕丽敏出现在了那条她熟悉的小街上,街上的行人稀疏,不时有车辆从她身旁急驶而过。燕丽敏看着平静的小街,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很快要远离这个自己生长的地方了,心里突然间有了些伤感,她在这条小街上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虽然童年里也缀满了爸爸妈妈沉甸甸的期望,但她却是一路被呵护被宠爱着,也被各种赞赏的目光包围着的。童年的快乐和美丽在这条小街上得到了见证,现在她长大了,她已经长出了飞翔的翅膀,她要飞离这条小街,到更广阔的空间去展翅。
燕丽敏回到家,还没等高心怡说话,她就先入为主地给妈妈这样的一个消息:“妈,我要去北京了。”
高心怡这几天正为女儿擅自休学生气,找了几天也不知道女儿究竟在哪个地方工作,又接不着她的电话,心里正烦着呢,却见妇女儿回家来了。她正想责备女儿的自作主张,却被女儿的第一句话给惊得跳了起来:“什么,你要去北京?去北京干嘛?”
燕丽敏笑着把高心怡拉到沙发上坐下,才说:“妈,我去北京是要去上学,上北京电影学院。我知道,你这几天在为我休学的事生气,怪我没有跟你商量,可是我要是说了,你能让我休学吗?不休学,我又哪来现在的机会呢?”
“可是,小敏,你知不知道北京电影学院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上的,你就这样赤手空拳地跑到北京去,也不怕碰壁?回来的时候落个难堪。”
“不会的,我已经跟人说好了,有人愿意帮我联系上学的事。”
“是谁?他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愿意帮你这么大的忙?”高心怡很警惕地问。
燕丽敏迟疑了一下,才说:“是……一个业务上的朋友。”
“业务上的朋友?小敏,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休学快一个学期了,你也不告诉我,你还是个孩子,对社会上的许多是是非非都弄不明白,妈妈是担心你会上当受骗。这段时间,我也想通了,从小我就逼着你学这个学那个,却一点也不尊重你自己的选择,让你在心里总是对我抱着怨恨,现在你也成年了,我应该放手让你去闯。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在师范读下去,我也不逼你了,这样子就算你能读个师范毕业,我看也是不能安下心来的。你现在虽然说的这么轻易,有个朋友愿意帮你,可是,我就是放心不下,老怕你遇到骗子,我想我经历得多,总能帮你参谋一下,免得使你多走一些完全不必要走的弯路。”高心怡很诚恳地说道。
燕丽敏心里乱了起来,她知道妈妈这些话是出自肺腑的,她差点就把自己这段时期以来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妈妈,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毕竟,她已经走得太远了,远得已经让她的妈妈无法想像,要是妈妈知道了这一切,她肯定会受不了的。
燕丽敏稳了稳神,装作轻松地笑着对高心怡说:“妈妈,你就把心踏踏实实地放回肚子里吧,这个帮我的人呀,是个公司的老板,他看我的身姿好,又学过舞蹈,他帮助我去北京上学是想要我到他公司里去,因为他的公司里有个模特队,专门在各种商业活动中演出。我答应只要他送我去北京上学,我就跟他签三年合同,两年里的演出不要任何的经费。你看,就是这样,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高心怡更加疑惑了:“这样的事听来有点匪夷所思,小敏,你打听清楚了真有那样的公司吗?千万不要是那种骗子公司,专门骗一些单纯的女孩子去做一些不合法的事情啊。”
燕丽敏上去抱住高心怡撒娇道:“妈,你看你,怎么老不相信我呀,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就能那么轻易上人的当呀,你别老是自己吓自己了,好不好。”
高心怡望着女儿说:“可是你还就是个孩子呀,无论什么时候,在妈妈眼里,你都是个孩子,妈妈哪里敢放下心来呢。”
燕丽敏急了:“妈妈!”
高心怡一听女儿急了,心里知道这样说下去,女儿肯定会和自己闹翻,如果真闹翻了,她非但阻止不了女儿,反而又会和女儿闹僵。为了不和女儿闹僵,高心怡在心里揣摸了一下,就用缓和的口气说道:“小敏,妈妈不是要阻止你,你也长大了,是该走自己的路了,可妈妈就是放心不下,妈妈想跟那个公司的老板见见面,我要打探一下他的底细,看他到底能不能靠得住。”
“你还是不相信我?”
高心怡摇摇头说:“不是不相信你,是妈妈不相信自己啊!”
“你自己?”
“一个做母亲的,连自己孩子的心思都不明白,休了学都还蒙在鼓里,平时的行为更是一无所知,你说这样的母亲是不是失职得很厉害?这样的母亲能不能值得相信?”
燕丽敏的心忽悠了一下,她愣怔地看着高心怡说:“妈,你……”
高心怡涩涩地说:“小敏,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是爱你的,是关心你的,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对你关心得太不够了。我更多的是在意自己,自己的面子,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我……”她的泪水涌了出来。
“妈,你别说了!”燕丽敏打断了高心怡。
“我现在没别的想法了,只希望你一生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我呢,也就安心了。”高心怡缓缓地说道。
燕丽敏沉思了一会,才下定决心一般地说道:“那——好吧,我带你去见那个老板,成了吧?”
高心怡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十三
因为在电话里燕丽敏跟萧南说好了,而萧南本身又是个很具有气质的成功人士,他很轻易地就成功饰演了那个愿意与燕丽敏签约的公司老板的角色。高心怡在与萧南一番长谈之后,果真相信了燕丽敏的话,放心地让女儿随自己的意愿去了。
燕丽敏开始着手准备和萧南到北京去的事,她再没有去歌舞厅,想自己从此就要告别那个娱乐场所了,她的人生会有一个大的转折了,这样一段岁月在她今后的人生中,就像一阵过往的风,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会有人记起,也不会有人再提起了,包括她自己,也会将这段日子从记忆忆中删除掉,永远地不再想起来。
燕丽敏很快乐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却觉得闲着无事,便打开萧南给她买的笔记本电脑,开始上网了。
以前,萧南平时都在忙着打理生意,而燕丽敏并不是每个白天都要去舞厅排练,闲在家的时候,寂寞的她也会出去逛逛商场,但逛商场是成年女人们喜欢干的事,燕丽敏一点也不喜欢,她宁愿一个人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或者像以前在师范学校时喜欢泡图书馆一样,泡在书店里,她买了很多的书,但面对那些书时,她却再也静不下心来仔细地去读那些书,便像小时候看故事书一样,一目十行地把书里的故事了解一下,就把那本书抛开了。有时候,她会无聊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阳光像一个少女似的,羞羞涩涩地轻移着脚步,她的心里突然会有一阵莫名的空旷感,这种空旷感常常会让她奇怪地对着太阳落下泪来。等萧南回来,她把自己的这种情绪用忧伤的语言向萧南诉说时,萧南明白,这是她太落寞了,她就跟旷野中的一棵孤立的小树,没有在风过时雨来时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内心的孤独和寂寞侵蚀了她的整个内心。萧南可怜这个孩子,便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让她在平时想说话而没人说话时到网上去倾诉。
自和翟世丰分手之后,燕丽敏只上网聊过几次天,那次她从网友那里替自己要回了一杯孟婆汤,她真的把翟世丰忘了,不过是忘在了心里,在舞厅的日子,她轻易是不会打开心让翟世丰从里面走出来的。和萧南同居后,翟世丰就被她埋藏得更深了,深得甚至她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
但一上网,一进入那个色彩缤纷的网上世界,被深埋起来的意识就会如同微风中的小草,无法控制地轻轻摇动着,翟世丰这个名字就像一个无法抹却的梦,把她带进了一个恍惚不定的世界里。
毕竟,翟世丰是她最初的精神和情感寄托,也是在她少女的情怀里第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更重要的,是翟世丰的出现使她的人生观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改变,他改变了燕丽敏的生活,使燕丽敏的平静和单纯从此像一江春水向东流去了;他改变了燕丽敏的性格,使那个阳光可爱的女孩变得充满了欲望,充满了世俗的气息。
但燕丽敏不恨翟世丰,尽管翟世丰的背叛一度让她的心如止水,可是没有他的出现,她燕丽敏现在还在师范学校那个象牙塔里,清静地等待着可以预知的命运的到来,她不会用如此决绝的手段走上社会,当然也就不会认识萧南,不会很快就要到来的伟大理想的实现。
这时候的燕丽敏真是百感交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的人生真是走得太快了,快得叫她自己有时都摸不清头绪。
人的一生真是变化莫测啊。
就在燕丽敏连接网络的时候,萧南已经悄悄地登上飞往另一个城市的飞机舱。他选择了逃避。
燕丽敏浑然不知,像一条鱼似的游进了网上的聊天室。她还随手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一条鱼的梦想。
一条鱼的梦想主动靠近了一个叫“一江春水”的人。
一条鱼的梦想:一江春水向东流,流走了多少个春与夏?
一江春水:先别忙着打听我,说说一条鱼的梦想究竟是什么?
一条鱼的梦想:找寻一个美丽的世界。
一江春水:什么样的世界在一条鱼的眼里是美丽的?
一条鱼的梦想:没有残杀,没有撕咬,没有欺骗,平静、安详,天蓝莹莹的,水绿漾漾的,能让一条鱼生存的世界。
一江春水:呵呵,这么简单,真的是一条鱼的梦想。
一条鱼的梦想:怎么,你不相信?
一江春水:我?相信!可是真的很简单的世界呵。
一条鱼的梦想:越是简单的世界越是成为梦想。
一江春水:呵,好有哲理意味的话。一条鱼,我这一江春水就可以成为你的梦想了。
一条鱼的梦想:春水无情。
一江春水:谁说的,春水泛暖,暖入人心,何况一条小小的鱼儿。
一条鱼的梦想:你还没说你流过多少个春夏呢。
一江春水:那你呢?你从哪江哪河游过来的?
一条鱼的梦想:是我先问的,你得先答。
一江春水:哦,鱼儿入水,鱼大水大?
一条鱼的梦想:有关系吗?
一江春水:当然。
一条鱼的梦想:水大,水可以无鱼,鱼则不可无水。
一江春水:聪明!我是水,你是鱼,水大于鱼,鱼要尊重水。
……
燕丽敏终是一条小鱼儿,敌不过水的诱惑,交锋了几下,便被对方套了不少话,等她明白过来,自己就像一个被骗去吃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她索性耍起赖来,冲着一江春水大喊大叫了起来。一江春水还了个笑脸,并不计较她的任性。两个人谈得倒也别有情趣。
最后是一江春水要告别了,一江春水留下了他的电话,他说如果以后小鱼儿在网上找不到人聊天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他有空一定上来陪聊。若有机会来北京,记得找我。一江春水最后说。燕丽敏一看一江春水是北京的,心里暗暗窃笑,心想他如果知道自己真的很快就要去北京了,一定是不肯留下他的电话的!
网上的人都是这样,尽会玩虚的。
从网下来的时候,天黑透了,燕丽敏打电话叫饭店送了几个菜,她打开一瓶“干红”,倒出两杯摆好,等待着萧南的归来。
燕丽敏望着桌子上的酒菜,沉浸在甜蜜的梦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