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皇朝经世文编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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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吏政十一幕友(1)

幕友論

韓振

自天子至庶人。未有不求助于人者也。上者輔德。次輔事。天下之事誰為政。曰二顯二隱。何謂顯。曰三公統六部。六部各統其曹。是謂內之顯治。以司道察守令。以督撫察司道。是謂外之顯治。何謂隱。曰內掌曹郎之事。以代六部出治者。胥吏也。外掌守令司道督撫之事。以代十七省出治者。幕友也。是皆上佐天子以治民事。而其跡不見者也。今有強有力過人之材焉。總百里之賦稅獄訟文移簿書倉庫差驛。而責之一人之身。曰。願此毋失彼。詳細毋略大。則目必不兼視而明。耳必不兼聽而聰。于此而曰吾惟自任焉。而生民之命萃于自任中矣。而曰吾不有吏胥乎。不有僕閽乎。而生民之命萃于吏胥僕閽中矣。人有可馭不可用。有可用不可任。可任之人。必求友而得士。而第曰吾固有幕友焉。而生民之命又萃于幕友中矣。何則。恃[己](已)而輕人。輕之中無士也。徇請而濫收。濫之中無士也。易與而便己。便之中無士也。求其人矣。得其人矣。教玉人之雕。去者半。等庸人之遇。去者半。嚴貞女之防。去者半。得士而不能用之。猶無士也。然而或謂知人之明不可學。則如之何。然而或謂任人逸求賢難。則如之何。曰。羶胡為而致蟻。磁胡為而引鍼。腐鼠其可以召鳳。涸澤其可以棲鱗。有終日練事之人。而久不能曉事者耶。有洞然曉事之人。而不辨孰能治事孰不能治事者耶。部曹孜孜日治其職。而吏胥莫能為奸。監司守令孜孜日敬其業。而幕友咸竭其才。夫是以交爭歷難而異同不生。曰為其求公是而非求自是。參用親故而旁肘不掣。曰為其決壅蔽而去偏聽。關防以全不肖。而賢者有以自安。曰為存其意而不立其跡。豈有逆耳不聞。庶務叢脞者哉。豈有政委僕僮。權歸令史者哉。故曰取人以身。修身以勤。勤故明。明故知人善任而事無不成。

佐治續言

汪輝祖

關防之名必不可受。而可以不受關防之故全在謹飭。朋友為五倫之一。主賓特朋友之一。重一主人而盡疏朋友。固非端人之所以自處。然因主人不我關防。而律己不嚴。將聲名有玷。為主人輕薄。終有不得不受關防之勢。故親友往來。必須令主人知名。有事出宅門。亦須令主人確知所往。事事磊落光明。主人察其可信。自不敢露關防之。否則主人舉身家以聽。安能禁其不加體訪也。不受關防宜先謹飭

吾言不合則去。非悻悻也。人之才質。各有所偏。賓之於主。貴相其偏而補之。審於韋弦水火之用。始盡佐治之任。不合云者。必公事實有不便。不可全以意氣矜張。主人事方未善。分當範之於善。不能就範。則引身而退。是謂不合則去。若吾說雖正。而主人別有善念。此則必須輾轉籌畫。以成其美。方於百姓有益。斷不宜堅持不合之義。恝為舍去。即諺所云公門中好修行矣。須成主人之美

人知賓主初交不易。而不知交久更難。到館之始。情誼未甚浹洽。盡我本分。即可告無媿。若相處多年。交既投契。則議論必有裨益。事事必謀萬全。任勞分謗。俱義所應得。引嫌避怨。便失朋友之道。特不可恃主人倚重。挾勢以濟其私耳。處久交更難

交至忘形。方為密契。獨吾輩之於主人。賓主形跡斷不可略。幕客之得盡其言以行其志。全在主人敬以致信。一言一動。須主人有不敢簡慢之意。忘形則易狎。狎則玩心生。而言有不聽者矣。余與光山劉君仙圃甚浹。仙圃令平湖時。欲聯齒之歡。余曰俟去館日如何。同事者多笑之。予不顧也。故余贈別詩。有形略存賓主分。情懷雅逼弟兄真之句。紀實云。賓主不可忘形

署中銀錢出入。其任甚重。其事甚瑣。不惟刑名幕友。不可越俎。即錢穀職司會計。亦止主簿籍之成。筦贏絀之數而已。出入經手。非其分也。既經手銀錢。勢不得不計較節嗇。其後必為怨府。況權之所歸。將有伺顏色逢意旨者。而公事多礙。人品因之易壞。且出入簿記。一時難以交卸。雖有不合。亦不能去。如之何其自立耶。不宜經手銀錢

入幕以賓為名。主人禮貌盛衰。即敬肆所別。大段儀文。何可不講。若誠意無渝。則小節亦須從略。飲饌之類。當視主人之自奉何如。果其自奉素豐。而儉以待我。是謂不誠。若待我雖儉。而已豐於彼之自奉。即為加禮。更不宜瑣瑣求全。嚮客胡觀察文伯處。因言肉敗。責逐庖丁。常以為悔。故後來歷幕。從不以口腹責人。至主人所用僕從。大率不知大體。萬不可稍假詞色。或啟干求之漸。若小小過失。量為包容。亦遠怨之一端也。勿求全小節

鬻文為活。非快意事。固不可有寒乞相。使主人菲薄。而本來面目。卻須時時自念。食饒粱肉。念家有應贍之妻孥。自不忍從粱肉外更計肥甘。賚及優伶。念家有待濟之戚友。自不暇向優伶中妄博歡笑。且客中節一錢之費。則家中贏一錢之資。家食無虧。行裝可卸。又何必以衰年心力。長為他人肩憂患哉。勿忘本計

前言就館宜慎。猶為處館言之。實則人品成敗所關尤鉅。尋常友朋。鮮能經年聚處。惟幕友之與主人朝夕相習。性情氣質最易染移。所主非人。往往違離其本。曩余初入幕時。懵無知識。在外舅署二年。未甚預官事也。迨至常州主海陽胡公。舉目生疏。始凜凜自勵。公官太守。而自奉儉約。過於寒士。無聲色嗜好。無游談誑語。日未出。先僕從起。坐書室。治文書。夜必二更餘。方入內室。風雨寒暑無間。每辦一事。必徹始終。反覆辨難以求其是。嘗言心之職思。愈用愈出。思字之義。以心為田。田中橫豎二畫。四面俱到。缺一面不可。故其于事之過去現在未來。無不周計也。余司書記。而公善余持論。遇刑名錢穀大事。必招共識。頗多芻蕘之采。余是以樂為知己用。既敬公正直廉勤。又以公之生。年月同先君子。僅後先君子一日。益嚴事之。公亦雅器重余。有國士之目。禮貌視他友加等。故他友皆苦公瑣細。不樂久居。余獨相依六載。覺立身制事之道。師資不少。其後擇主。與公異轍者輒不就。孔子曰。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豈可苟焉已哉。擇主人獲益

余安貧自守。固稟母訓。不敢隕越。然玉我於成。實有自焉。而人未之知也。往歲庚辰二月。余館長洲。有某髯者。蠱余以利。謂非此不足濟貧。且詭玷前輩知名諸君以相歆動。並導余納賂之術。余笑而不答。髯意余諾也。如其術來。嚴斥之。增賂以復。余甚恐。擬批提主訟人。髯來謁大詫。余謝曰。主人意也。遂絕之。至七月。余歸應鄉試。代庖者誤為所惑。比余九月至館。甫三日而事敗。奉桂林中丞訪究。二人倉皇竄逸。於是余私自幸。益竦然於法之不可試。利之不可近。貞初志以迄今。未嘗見棄於大人先生。數十年來得力。全在懷刑二字也。玉成有自

訪延賢友學治臆說

汪輝祖

有司之職。禮士勤民。迎來送往。謁上官。接寮屬。日有應理公事。簿書淩雜。雖能者亦須借佽幕友。況省例不同。俗尚各別。惟習其土著知之。故到省先宜諮訪賢友。聘請入幕。同寅推薦。不宜濫許。上官情勢。有必不可卻者。甯如數贈修。隆以賓禮。勿輕信妄任。馴致誤事。

嗟乎。幕道難言矣。往余年二十二三。初習幕學。其時司刑名錢穀者。儼然以賓師自處。自曉至暮。常據几案治文書。無博奕之娛。無應酬之費。遇公事援引律義。反覆辨論。間遇上官駮飭。亦能自申其說。為之主者。敬事惟命。禮貌衰。論議忤。輒辭去。偶有一二不自重之人。焉指目而訕笑之。未有唯阿從事者。至余年三十七八時猶然。已而稍稍委蛇。又數年以守正為迂闊矣。江河日下。砥柱為難。甚至苞苴關說。狼狽黨援。端方之操。什無二三。初入仕途。往往坐受其誤而不自知。於此欲得賢友。宜向老成同官。虛心延訪。庶幾遇之。

幕賓之名。曰刑名。曰錢穀。曰徵比。曰挂號。曰書啟。其大較也。刑名錢穀。動係考成。盡人而知其當重矣。抑知賦繁之地。漏催捺閣。及大頭小尾諸弊。實皆徵比核之。而詞訟案牘。刑錢多不上緊。全在號友稽查催辦。至書啟庸拙疏怠。亦足貽笑招尤。無一可以易視。惜小費者。率計較於歲修之多寡。第其人不自愛重。往往隨緣曲就。若心地光明。才學諳練之士。歲修外別無染指。非餼廩足稱。必不久安其席。與其省費誤公而貽悔。何如隆禮厚幣而獲助。

人之氣質。大概不同。毗於陽者剛。不免伉直忤物。毗於陰者柔。類多和易近人。然非平日究心律例。斷不能高自持議。較之隨波逐流。胸無定見者。遇事終可倚賴。擇友自輔。當無取其軟美也。

幕賓固不可不重。一切公事。究宜身親習練。不可專倚於人。己不解事則賓之賢否無由識別。付託斷難盡效。且受理詞訟。登答上官。倉猝自有機宜。非幕賓所能贊襄。不能了然於心。何能了然於口。依樣葫蘆。底蘊一露。勢必為上所易。為下所玩。欲盡其職難矣。

佐治藥言

汪輝祖

士人不得以身出治。而佐人為治。勢非得已。然歲修所入。實分官俸。亦在官之祿也。食人之食。而謀之不忠。天豈有以福之。且官與幕客。非盡鄉里之戚。非有親故之歡。厚廩而賓禮之。什伯於鄉里親故。謂職守之所繫。倚為左右手也。而視其主人之休戚。漠然無所與於其心。縱無天譴。其免人謫乎。故佐治以盡心為本。盡心

盡心云者。非徇主人之意而左右之也。凡居官者。其至親骨肉。未必盡明事理。而傔僕胥吏。類皆頤指氣使。無論利害所關。若輩不能進言。即有效忠者或能言之。而人微言輕。必不能動其傾聽。甚且逢彼之怒。譴責隨之。惟幕友居賓師之分。其事之委折。既了然於心。復禮與相抗。可以剴切陳詞。能辨論明確。自有導源迴瀾之力。故必盡心之所欲言。而後為能盡其心。盡言

嗟乎。盡言難矣哉。公事公言。其可以理爭者。言猶易盡。彼方欲濟其私。而吾持之以公。鮮有不齟齬者。故委蛇從事之人。動曰匠作主人模。或且從而利導之。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嗟乎。是何言哉。顛而不持。焉用彼相。利雖人所易貪。害亦人所同懼。果能據理斟情。反覆於事之當然及所以然之故。抉利害而強諍之。未有不悚然悟者。且賓之與主。非有勢分之臨也。合則。吾固無負於人。不合則去。吾自無疚於己。如爭之以去就。而彼終不悟。是誠不可與為善者也。吾又何所愛焉。故欲盡言。非易退不可。不合則去

或曰。寒士以硯為田。朝得一主人焉。以言而去。暮得一主人焉。又以言而去。將安所得為之主人者。嗚呼。是又見小者之論也。幕客因人為事。無功業可見。言行則道行。惟以主人之賢否為賢否。主人不賢。則受治者無不受累。夫官之祿。民之脂膏。而幕之脩。出於官祿。吾戀一館。而坐視官之虐民。忍乎不忍。且當世固不乏賢吏矣。誠能卓然自立。聲望日著。不善者之所惡。正善者之所好也。故戀棧者或窮途偃蹇。而守正者終到處欽孚。得失有數

必行其言者。弊或流於自是。則又不可。賓主之義。全以公事為重。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況幕之智非必定賢於官也。特官為利害所拘。不免搖於當局。幕則論理而不論勢。可以不惑耳。然隔壁聽聲或不如當場辨色。亦有官勝於幕者。惟是之從。原於聲價無損。意在堅持閒亦僨事。故士之伸於知己。尤不可以不虛心。虛心

信而後諫。惟友亦然。欲主人之必用吾言。必先使主人之不疑吾行。為主人忠謀。大要顧名而不計利。而他人之效於主人者。率惟利是視。不得遂其所欲。往往易為媒。其勢既孤。其間易生。稍不自檢。毀謗從之。故欲行吾志者。不可不立品。立品

幕客以力自食。名為傭書。日夕區畫。皆吏胥之事。而官聲之美惡繫焉。民生之利害資焉。非與官民俱有宿緣。必不可久。居此席者自視不可過高。高則氣質用事。亦不可過卑。卑則休戚無關。素立

諺云。官斷十條路。幕之制事亦如之。操三寸管。臆揣官事。得失半焉。所爭者。公私之別而已。公則無心之過終為輿論所寬。私則循例之獄亦為天譴所及。故立心不可不正。立心要正

正心之學。先在潔守。守之不慎。心乃以偏。吾輩從事於幕者。類皆章句之儒。為童子師。歲脩不過數十金。幕脩所入。或數倍焉。未有不給於用者。且官有應酬之費。而幕無需索之人。猶待他求。夫何為者。昔有為余說項者日。此君操守可信。余聞之怫然。客曰。是知君語也。夫何尤。余應之曰。今有為淑女執柯。而稱其不淫可乎。客大笑而去。自處宜潔

古也有志。儉以養廉。吾輩游幕之士。家果素封。必不忍去父母離妻子。寄人籬下。賣文之錢。事畜資焉。或乃強效豪華。任情揮霍。炫裘馬。美行。已失寒士本色。甚且嬖優童。狎娼妓。一讌之費。賞亦數金。分其餘貲。以供家用。嗷嗷待哺。置若罔聞。當其得意之時。業為識者所鄙。或一朝失館。典質不足。繼以稱貸。負累既重。受恩漸多。得館之後。情牽勢絆。欲潔其守。終難自主。習與性成。身敗名裂。故吾輩喪檢。非盡本懷。欲葆吾真。先宜崇儉。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