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无痕这一次有些意外,意外这个小女子怎么没有拿着刀子冲上来要杀了自己,他根本无心看书,便斜着眼睛看着床上那个安静的小女人。
妙曼的曲线在棉被下隐隐约约,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又一起一伏。
雁无痕强忍着心中的激动,看着边上的更香一点点的燃烧,他也只忍了一刻钟而已,便将手中的书扔到桌子上,抬脚上了床。
雪雁听见动静,噌的一下子坐起来,不知何时,手中却多了一把匕首,然而匕首的仞尖却是冲着她自己的。
“你干什么?!”雁无痕大惊,忙伸手去拉,但却仍然是晚了那么一瞬。
匕首的尖在雪雁的脖子上划过,鲜红的血花四溅,将二人雪白的茧绸睡衣溅上了朵朵桃花。
“雪雁!”雁无痕在这一刻才知道撕心裂肺的滋味,他大喊一声,体内强劲的内力迸发而出,把前面院子里的林禄等人一并吵醒。
一群人慌慌张张的闯进书房,却看见雁无痕一身鲜血抱着昏死过去的雪雁,呆呆傻傻,没有了思维。
“雁无痕!你把她怎么了?”文墨轩大吃一惊,慌忙过来,拉开雁无痕,“你……”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你这个混蛋!”文墨轩见此,心知雪雁已经无救,他又怎么去面对黛玉,于是一把拉过雁无痕,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猛打。
“别闹了,她还没死。”林慎上前,将雪雁的手腕握在手里,摸着那还跳动的脉搏。
“啊?”雁无痕猛然一喜,也不管自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便扑过来,握着林慎的手,“真的吗?真的吗?还有救……有救……”
“最好是有救,不然,我非要了你的命不可。”文墨轩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
林慎麻利的把雪雁的伤口包扎好,然后又叫来丫头,把染了血的床单被子都换掉。
雪雁因为失血过多,还在昏迷状态,林慎替她上了药,包好了,也就没事了。
众人都渐渐离开,唯有雁无痕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雪雁的手,失神的等待。一直等到天亮了,丫头们端了饭菜进来,放在桌子上,雁无痕依然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雪雁。
“雪雁,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快点醒来……”
“雪雁,都是我不好,我无赖,我是个无赖,我一想到你把这镯子看的这么重要,我心里很生气嘛……”
“雪雁,送你这个镯子的人是谁啊?你看待这镯子比性命贞洁还重要?我恨死那个人了……”
“雪雁,我不停的要你做着做那,就是要把那个该死的男人从你的心中剔除去……”
“雪雁,……”雁无痕还要再说,却听见一声虚弱的声音——“好吵,你都不能让我好好地睡一觉吗?”
雁无痕一惊,睁开眼睛看去,雪雁已经睁开了眼睛,仿佛受伤的小鹿一般,眼睛里带着精灵一般的清辉。
“啊,你醒了……”一向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江湖侠客,此时却流下了他珍贵的眼泪。
“我好想睡一觉,你不要打扰我。”雪雁又虚弱的闭上眼睛。
“好好好,你睡吧,我不打扰你。”雁无痕连忙闭上嘴,那样爱怜的看着脸色苍白的佳人。
这一下,轮到雁无痕做奴隶了,雪雁醒来,便要吃茶,雁无痕便一口一口的喂她。雪雁喝了水又睡,雁无痕便在床边守候。
两个时辰之后,雪雁又醒了,说肚子饿了,要吃东西。雁无痕便端了粥来喂她。雪雁吃饱了,便要起来,雁无痕却不肯,千哄万哄的哄着她躺好。
“烦死了,好无聊。”雪雁沙哑着嗓子一边说着,便要去扯自己脖子上的白布。
“哎……别别别。雪雁,别动,有伤口,会疼啊。”雁无痕忙拉住雪雁的手。
“无聊……”雪雁撅着嘴,说起话来喉咙好疼,眼泪差点儿掉下来。可看着雁无痕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又觉得好笑。
“哎,那个……你要是觉得无聊,我给你读书听好不好?”雁无痕实在没招了,只好这样哄她。
“好吧,那你给我读诗经。”
“好。”雁无痕转身,找了一本诗经来。随便打开一首,朗声读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嗯……不好。”雪雁摇头,又牵动伤口,疼的呲牙咧嘴。
“这个不好?换一个啊,等着……”雁无痕又翻,然后开始读:“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恩……”雪雁还没开口,只哼了一声,雁无痕忙道:“这个还不好?再换一个……”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雁无痕试图读下去,一边看着雪雁的脸色。但见她这次没有摇头,却仔细的听着。
雁无痕的声音朗朗而读,雪雁的思绪则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自己只有五岁,而黛玉也只有四岁,那时老爷在扬州任盐政,因为少爷死了,老爷夫人膝下荒凉,便把小姐当做男儿来教养,请了先生贾雨村,让小姐读书。
而自己有幸,跟在小姐身边伴读,那日贾先生讲到诗经里的句子,正好说到了这一首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雪雁面带会心的微笑,想着贾先生讲解的这首诗歌的意思。
恋人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林家老宅子里,一对恍如隔世的恋人,很快的度过了半月的时光。
雪雁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是很深,这要庆幸当时雁无痕还是拉了她一把,不然的话,此时二人便要阴阳相隔了。
雁无痕脸上的瘀伤也慢慢的消除了,因为雪雁脖子上的绷带已经解开了,所以雁无痕已经准许她下地走动。
“我腿上又没有伤,为什么把我困在床上这么多天?”
“你还说,你以后再敢伤自己,我保证你一辈子都下不了床。”雁无痕一瞪眼,邪气的笑笑。
“去你的!”雪雁推了雁无痕一把。
“哎,别生气啊,生气那疤痕就好不了了。”雁无痕笑笑,自从林慎告诉他那对玉镯子是她们家姑娘赏给雪雁的过节礼的时候,雁无痕真的很想痛扁自己一顿,“到时候拜堂成亲的时候,可就不好看了啊。”
“不好看就不好看,我一辈子不嫁人。”
“不行,我可不想打一辈子光棍儿。”
“我不嫁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你不嫁我,我娶谁去呢?”雁无痕又是一副无赖的模样。
雪雁带着雁无痕一起离开林家的老宅,去英亲王府拜见黛玉。雁无痕初时不肯,但雪雁说,若没有主子的许可,他今生今世都休想娶她。雁无痕听了,只得答应,此时的他,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
雁无痕在车上便想,也不知这位王妃是何等神仙人物,竟能把这雪雁小丫头给收服的如此服服帖帖。
马车进了王府的角门,从西边的甬路往后面正房走去,一路上,雁无痕便感叹王公贵族的气势,单看这偏房院的门口,花木,还有这平坦的青石小路,两边廊下下精雕细琢的花纹瑞兽,处处都是富丽堂皇,华贵尊荣的感觉。
穿过一条长长的甬路,雪雁带着雁无痕拐进了一个圆形的垂花门,此时天气已经变暖,院子里的海棠花已经开了一半,微风吹来,片片落红飞舞,青石小路上便有花雨一片。
进了垂花门,雁无痕便感觉到花木山石后面有穿红戴绿的丫头们影影绰绰。正要四下张望,却被雪雁拉了一下,悄声道:“别四处乱看,好好走路。”
“呃,是。”雁无痕忙目视前方,和雪雁并肩,穿过一个厅厦,往后面的正房走去。
到了廊檐底下,便又四个婆子正在那里侍立等候,见了雪雁,都笑道:“雪姑娘的伤可是养好了?”说着,又都凑上来看雪雁脖子上那一道淡淡的疤痕。
“多谢妈妈们关心,已经无大碍了。”雪雁便躬身失礼,雁无痕也在后面跟着点点头,这四个嬷嬷都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个个衣着光鲜,比那些小户人家的主子还体面,不想却只是在外边伺候的嬷嬷。
“王妃在里面坐呢。说姑娘来了,直接进去便可,不用通报。”一个嬷嬷目不斜视,看着雪雁笑道。
“是,”雪雁答应着,回头对雁无痕道:“你在这里站着,等我叫你再来。”
“恩,你去吧。”雁无痕心中暗道,这英亲王府上,规矩倒是不算太大,只是自己想来无拘无束,此时若不是为了雪雁,定然不受这样的闲气。
雪雁便自行掀起帘子,进了屋门,却见屏风后面闪出一个紫衣女子,笑道:“你这蹄子,今儿才想着回来,真是‘乐不思蜀’了。”
雪雁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含羞笑道:“紫鹃姐姐,主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