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正好,我也要过去。不如趁这会子就去吧。回来再看林丫头。”宝钗说着,便站起身来,宝玉又不好拒绝,晨昏定省原是一件大事,当着宝钗这个道学先生又不好多说,只好也跟着站起来,眼睛却看这黛玉道:“妹妹且歇着,我下午再来。”
黛玉点点头,看着二人肩并肩出了屋门,嘴角一挑,带出一个冷冷的微笑。
“姑娘,这宝姑娘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宝二爷的身后,究竟是图个什么呀?”紫鹃每回见宝玉来,宝钗必然不久便到,然后总是说不了几句话,便约着宝玉一同离开,心中便愤愤不平。
“这也没什么,只是宝玉不该三天两头的往咱们这里来,以后他来了,你们替我遮挡些。咱们已经招人怨恨了,哪里还能这样没眼色?”黛玉本无心,岂料宝玉总是喜欢往这里跑,已经有些许风言风语了,自己便是不在意,也要断了宝玉这念头才好。
“姑娘为何总是远着宝二爷?”
“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四个字吗?虽然是兄妹,到底也避讳些。这里不比自己家,舅舅舅母最讲究诗礼簪缨,虽说是亲戚兄妹,到底也该避讳些,以后亦发连你也要注意言谈,不要同他太亲近了。”黛玉淡淡的看了一眼紫鹃,轻声说道。
紫鹃便答应道:“是,奴婢记下了。”
却说当晚,百里冰川出了北静王府,孤身一人又一次夜探皇宫。
凤藻宫今晚没有往日那么热闹,原来是岚贵妃的孩子,皇上的二女儿病了,太医正在那里诊脉,皇上一下朝便过去了,一直没有出来。
百里丹阳对着镜子,看着里面已经恢复了一半的容颜,心中升起蓦然的感慨。——有权有势真好,一个小小的常在,便可尊荣至此,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又是怎样呢?做不成皇后,即便是贤德妃这样,也很好了。想想自己原来跟着哥哥东奔西走,风餐露宿,进一趟京城连客栈都舍不得住,总要寻个破庙安身。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哥哥总是说大仇未报,可那仇恨究竟是什么?却没有人知道。所有跟随哥哥的人都不知道,大家只知道,鹰王是为了跟朝廷对立而生。
在西疆,战士们穿着精钢银丝铠甲,用着重金从藩国买来的兵器,吃着鲜嫩的羊羔肉,可在京城,大家却连一顿饭馆都舍不得去。哥哥那么有钱,那一批火枪火药老毛子一张口就是两千万,可哥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了他。哥哥的钱可以能比朝廷的国库还多,可他却从来不知给自己买一件钗环。
百里丹阳翻着首饰盒里的一件件簪环等物,一件件全都爱不释手。
“你就这么喜欢这些东西?”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百里丹阳手中的一串红麝珠串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丝线断开,红色的香珠散了一地,噼噼啪啪,一个个滚到屋子的各个角落。
“哥哥?”虽然那样恨他,但又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心底一如既往的澎湃不息。
“不要叫我哥哥,我不敢当,琴贵人。”面前这一张脸显然是经过了易容,那样妖艳逼人,不是原来那个男孩一般的妹妹所有的面容。
“不,哥哥,我们对天盟过誓,你准我姓你的姓,我们永远不离不弃,我们是兄妹啊!你不能不要我。”百里丹阳慌忙向前。
百里冰川往后一闪,抬手挥开了她,“不是我不要你,是你自己背叛了自己的诺言。你既然能出现在这里,那么就说明,我们兄妹之缘已经到了尽头。这些年你跟着我,我的脾气你应该知道。”百里冰川说着,便扬起手来。
“不要!”百里丹阳有些竭斯底里,猛然大呼一声。
百里冰川一震,屋子外边便有太监的声音:“贵主子,您怎么了?”
“啊!”百里冰川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掌派来,百里丹阳手腕的筋脉便应声而断。惨烈的叫声让凤藻宫的每个人都毛骨悚然。片刻的沉默之后,大家蜂拥而至,就连元妃也慌忙起身,惊慌的问边上的宫女:“什么声音?”
“娘娘,是琴贵人。”
“去看看。”元妃来不及多想,便下床穿鞋。
“娘娘……”边上的嬷嬷忙止住了元妃,“娘娘别慌,奴才们去看看。娘娘身子要紧。”
元妃一愣,是啊,肚子里还有孩子,如此慌张怎么能行?于是她稳了稳心神,轻叹一声:“叫人过去瞧瞧,有什么事快来回我。”
嬷嬷便叫了个小宫女出去瞧瞧,不多时宫女回来道:“琴贵人说刚才神情恍惚,似乎见了一个人影在窗外晃过,误以为有刺客,所以才惊慌失措,奴婢看上去,琴贵人面色苍白,的确是受了惊吓。宫外已经有侍卫在搜查。娘娘不必担心,请安心歇息。”
“什么刺客?只怕她是心病吧?皇上偶尔不来,就这副模样,真是的……”元春心生厌烦,便又躺进衾里。
百里冰川原想带她走的,但因有侍卫赶来,所以先放弃了。一路掠过一座座殿宇,将后面的侍卫甩在身后。黎明时分,他终于在北静王府又见到了水溶。
“有收获吗?”水溶一边看着手中的闲书,头也不抬,一挥手屏退了下人。
“就是她。”百里冰川有些颓然。
“恩。”水溶嘴角一抿,确定就好,既然你下不了手,那么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做吧。
“留下她一条命吧。”百里冰川看见水溶眼睛里闪过的一丝寒光。那次自己的父亲痛苦的离去,水溶陪了自己三日。有些人或许一生的相处都不会了解,而对于水溶,三日的时间,足够让百里冰川知道他的一切。——本是同根生!他的身上,无处不有百里冰川的影子。水氏家族的霸气和果敢,阴狠和无情,毫不保留的再他们二人身上传承。
三日后,宫里传出消息,新近得宠的琴贵人得了失心疯。整日厮抓自己的衣衫和脸,因为惊了圣驾,冲撞了贤德妃肚子里的孩子,导致贤德妃流产,已经被打入冷宫。
贾府上下,一片萧然。没有一个人敢在议论宫里的娘娘任何一句话。不管说什么,只要被王夫人听见,都是一顿板子,撵出去永不再用。
黛玉半躺在凉爽的卧室里,墙角不显眼的地方,挂着宵寒珠,所以这三间屋子里,凉爽宜人,香汗不生。
王嬷嬷轻声回完了外边的话,安静的坐在凳子上,等黛玉的吩咐。
“既然她已经疯了,那就算了。”黛玉轻叹一声,看来这妒忌真的是一味毒药,竟然让人疯狂至此。
“听说皇后一族也要完了。皇上昨晚在岚贵妃的宫里大发雷霆,扬言要抄了国丈府。”
“抄就抄去吧,早晚都要抄,他们这些年的罪过,抄十次也尽够了。”黛玉淡淡的看着窗外,翠影交叠,应在银红色的窗纱上,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是啊。如此,老爷的愁也算是报了一半了。”王嬷嬷此时想起那夜的厮杀,心中依然余怒未消。
“只是,岚贵妃她们亦该扬眉吐气了。”黛玉淡淡的说道。
“是啊,听说皇上有意把三宫的金印金册交给岚贵妃掌管。”王嬷嬷点点头。
“这个岚贵妃,可比皇后精明多了。”能凭着那些账册文案便能将皇后一举掀翻,的确是个不寻常的女人。
“姑娘也不用忧心,事情总要一步步来。”王嬷嬷轻声劝道。
“薛家的生意如何?”
“已经有些困难了。说到薛家,薛公子原本进了户部,但因为跟那些老京官合不来,又辞官不做,回江南去了。听说慕容世家要筹办什么大会,把文公子也叫回去了。”王嬷嬷又叹道。
“薛蝌原本就不是做官的人,回江南也好。”黛玉把目光从远处收回,看着王嬷嬷继续说道:“跟管家们说,开始对薛家行动吧。我们等了太久了。”
“是,还是从外省的生意做起吧。”
“恩,先注意隐蔽自己。薛家只是岚贵妃的一颗棋子而已。”
“是,姑娘放心,他们都是老人,知道保护自己。”
黛玉下了凉塌,扶着王嬷嬷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叹道:“哎,妈妈如今也上了年纪,要多保重身子才好。”
“是,多谢姑娘记挂着老奴。”
外边雪雁已经带着小丫头摆上饭来。潇湘馆有自己的小厨房,黛玉的饮食都是浅桃几个丫头亲自料理。黛玉亦带了林家的两个厨娘进来。所有的花费都是自家的银子。贾母初时不忍,但时间长了,见黛玉的用度色色整齐,也就罢了。
在外人眼里,黛玉不比别人,她是朝廷重臣的遗骨,父亲死后,朝廷有旨意下来,说是给黛玉食县主的供奉,一年有一百多两银子呢。
“姑娘,宫里的娘娘有谕旨下来,让五月端午去清虚观打醮,老太太房中的丫头过来请姑娘呢。”浅桃在帘子外边轻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