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翰林那年,曾国藩虚龄才28岁。要知道,大多数成为翰林的人,顺利一点的,由秀才、举人、进士,一阶一阶地爬,熬到这一阶少说也得四五十岁,而多数士子根本连翰林的边都沾不上!有些人,中个举人就已经是两鬓苍苍了。就拿曾国藩的父亲来说吧,数十年的努力学习都没有什么结果,直到40多岁才考上了一个秀才!
可见,28岁就当上翰林的曾国藩,真可谓是少年得志、平步青云了。
二、10年京官,连升10级
在晚清的官场里,曾国藩的仕途之顺畅,足以令人眼红。
曾国藩不仅少年得志,而且在京为官的十几年中,升迁极快。他1838年中进士,1840年授翰林院检讨,1847年升内阁学士、礼部侍郎,1849年迁礼部右侍郎,以后的4年兼任过兵部右侍郎(1849年)、工部左侍郎(1850年)、刑部左侍郎(1851年)、吏部左侍郎(1852年)。从官阶上看,从翰林院检讨的七品,升迁到了礼部侍郎的正二品。
对于自己在官场上的青云直上、飞黄腾达,曾国藩是十分得意的。他在写信通告亲友们时,曾说自己是“十年七迁,连跃十级”。清朝的官制一共是“九品十八阶”。每一品级有正品和从品之分。也就是说,一个官位上有正、从两级。这样算起来,曾国藩在10年京官期间,由七品到正二品,的确是连跃了10级。他自己认为,环视左右,纵观官场,极少有人升这么快的。在给弟弟的信中,他更是说:“三十七岁至二品者,本朝尚无一人。”
1.穆彰阿的援引和扶持很重要
在晚清官场中,曾国藩飞升之快、官运亨通的原因有很多。比如,他个人非常勤苦努力,对自己的要求极其严格,同时又广泛地结交京内名流,在京官中造成了勤恳好学、为人正直、谦恭的普遍声望。连他自己都说自己“在京颇著清望”。
当然,在封建官场之中,如果没有实权派的大佬赏识和提携,即使你有再高的才学再大的名望,也未见得能官运亨通。曾国藩能够在官场上迅速飞升,其实也离不开朝中大佬的着力提拔,其中主要是穆彰阿的援引与扶持。
学过中国近代史的人,对穆彰阿还是比较熟悉的。因为在历史书上,他被认为是鸦片战争中的投降派,陷害林则徐,并被骂为“道光年间的秦桧”。
穆彰阿(1782-1856年),字子朴,号鹤舫,满洲镶蓝旗人,郭佳氏,翰林出身。穆是曹振镛一类的人物,曹是“多磕头,少说话”处世哲学的创造者,穆彰阿奉之为金科玉律。曹、穆二人极得道光宠信,穆为军机大臣20余年,尤其控制了中央科考选拔官员的大权,自嘉庆至道光两朝,进士考试、殿试、朝考、庶吉士考差、翰詹大考,他都参与或主持。这是“衡文大权”,亦即选官大权。凡由阅卷、主考官手下产生的进士等功名者,都视考官为最亲近、终生不改的“老师”,自己是考官永久的门生,比学校中最亲近的真正的老师还要尊重。
穆彰阿利用几十年的“衡文大权”,利用门生故旧,广结党羽,时称“穆党”。凡是他想要推荐或打击的人,没有不成功的。例如罗衍、何桂清、张芾是同年翰林,张、何散馆后都拜穆为“老师”,唯罗衍不拜。结果张、何同得考差,唯罗因“年轻”未得考差。实际上三个人里边罗衍是年岁最长的,在上谕待发时,穆彰阿恼罗不拜自己为师,竟让皇帝收回了成命。
曾国藩会试之时,总裁官就是穆彰阿。考试之后,曾国藩便拜见了穆彰阿。穆对曾的文章、学问和行事都十分赞赏。1843年翰林散馆大比,穆彰阿又是总考官。试后,曾国藩又亲自拜见了穆氏,并把自己的考卷誊清,呈给了穆彰阿,于是曾国藩又得到了好成绩。
不仅如此,穆彰阿还对曾国藩在进见皇帝、加官晋爵的关键之处直接指点扶植。有一次,皇帝要召见曾国藩,曾预先到穆彰阿处请教对答的内容。穆彰阿让一个干练的文员告诉曾国藩,以400两的酬金赠送给某内监,就可以买得皇帝的召对内容。于是曾国藩照此办理了,结果在皇帝召见时,其所问的果然是400两白银买到的“历朝圣训”之内容。此后,曾国藩就更加飞黄腾达了。
当然,对于穆彰阿的鼎力相助,曾国藩是满怀感恩的。事情上,曾国藩对穆彰阿的感激之情非同一般。即使是后来穆彰阿被罢,曾国藩每次在经过穆宅时,还是依然会感慨唏嘘。20年后,曾国藩赴任直隶总督,进京陛见时,又专程去拜访了穆氏的后人。后来,他又让儿子曾纪泽去访问了穆彰阿之子穆萨廉。
2.个人努力最关键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曾国藩的成功固然与穆彰阿的扶植有一定的关系,但在京城10余年的宦海生涯中,那仅仅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而且还是一个比较偶然的原因。曾国藩能够取得仕途上的辉煌,其最主要、最直接的原因还是曾国藩个人的努力。
曾国藩出身于寒门,秉性淳朴,不善于钻营取巧。他每日都会按照儒家“克己归仁”的目标严酷地反省自己,对个人思想中不符合儒家道德规范的“私”字,总是能严厉地克制、革除,并每每痛骂自己。
事实上,曾国藩的10余年京官生涯,并未真正成就“曾国藩的大业”,而只是通过自我教育,刻苦修养,成就了“曾国藩的人格”。如果没有京官以后的对抗太平军之经历,他可能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道学家,或者会成为一个平平庸庸的官员。但他绝不会成为一个营私舞弊的贪佞之官,因为他对自己的要求太严格了!前文所述的唐鉴、倭仁帮他制定的“日课”,那12条规,最主要的就是自我反省。这简直就是在当一个清教徒。
曾国藩的《立志》、《居敬》、《主静》、《谨言》、《有恒》“五箴”是十分著名的。100多年以来,不仅当时的文人奉为座右铭,连后来的许多思想家、教育家和政治家,对之评价都相当高,并把它作为立志、奋斗、修德、养性、做人、处世的经典和楷模。
曾国藩成为达官显贵之后,依然每日自修、自省、自律,从未停止。观其日记、文章、书信,令人十分感慨。正是这种自强不息的精神、坚持不懈的努力,才使他成功,绝不是一个穆彰阿的扶持能达到的。要知道,受穆彰阿扶持过的,何止曾国藩一个人,但只有曾国藩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了。
曾国藩的自省、自律、自我教育其实已经达到了极深入的程度。请看他的一段日记:“昨夜梦人得利,甚觉艳羡。醒后痛自惩责。谓好利之心形诸梦寐,何以卑鄙若此,真可谓下流矣!”
儒家圣人皆讲求“慎独”说:“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意思是说,圣人、君子修己之德,丝毫不能苟且放松,在人不知、鬼不觉的“独处”之中,一样要严格、谨慎地要求自己。曾国藩在睡梦之中,梦见别人得了利益,自己羡慕,都会在自己的日记中责骂自己很“卑鄙”、“下流”,这真正是“灵魂深处闹革命”啊!试问这样的自省态度,上下数千年里,又有几个人做得到?
因此说,曾国藩能够在官场中脱颖而出,前途畅顺,不是没有原因的。归根结底,原因不外乎两点:首先是自己每天都在不断努力,其次是机会来了便抓住了。
三、位极人臣,忧多喜少
17年前,曾国藩第一次在京城当官时,10年之间,连升10级,其仕途之得志真是让人嫉妒。后来,他离开京城加入镇压太平天国运动的大军,最终带领自己打造的湘军,打败了太平军,成就了千古功名。
17年后,到了同治七年(1868年),担任直隶总督不久的官文因阻击西捻军失败,而被清政府罢去直隶总督,于是,正在两江总督任上的曾国藩,被调来当上了直隶总督。曾国藩时别多年后,又回到了京城当官。
1.荣耀盛极,心却悲凉
直隶总督一职在总督地位中是最重要的一席,曾国藩接旨后感到非常不安,便同自己的心腹赵烈文商量。他说,自己“北征”无功(“北征”指的是征讨捻军),回两江不久,政绩也不令自己满意,为什么清廷会在这个时候反而把那么重要的位置让给自己呢?这其中必定另有原因。
于是,他打算拜折辞谢,免得将来进退维谷。赵烈文也认为这般调动,违反常规。曾国藩又说,去年年终考核官员时,他所保奏和参劾的朝廷一律未动,说明朝廷已经不信任自己了,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去任直隶总督呢?赵烈文也猜不透个中缘由,但认为在“北征”回任的一年中,曾国藩由协办大学士升为体仁阁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又加云骑尉世职,说明朝廷是信任他的,也毕竟未泯去“剿长毛”和“剿捻”的功劳,看来由两江总督升直隶总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曾国藩心里疑虑重重,但又拿不出理由辞谢,只好安排上任。同治七年(1868年)十一月八日,他冒着严冬酷寒,顶着北风,率领赵烈文等一般幕僚由江宁起行。他要赶在元旦前进入京师,因为凡是晋升为直隶总督的大臣,皇帝都是要接见的。
风雪交加,北行迟滞。曾国藩边走边深思:他离开京师已整整17年了,如今地方上兵荒马乱,不知京师景象如何,大清朝在如今的太后和小皇帝手中,不知是兴是衰。这时,他想起了数月之前同赵烈文的一次谈话。那天他接到了京中的一封来信,信上说:北京作为一国之都,气象却糟透了!街上乞丐成群,抢劫案不断发生,市民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有的妇女连裤子都没得穿了。恐怕大变乱不会太久了!曾国藩当时向赵烈文征求了意见。赵烈文回答说:国家安定很久了,势必要走向纷乱。而如果纷乱是在下面发生的话,国家还是有能力去制止的;但纷乱要是在上面发生,那肯定是中央政府先烂掉,然后国家土崩瓦解。这一天的到来恐怕不会超过50年了。这就叫作“抽心一烂”、“根本颠仆”,再也无可救药了。
当时,曾国藩是不相信赵烈文“抽心一烂”的说法的。他认为当今太后大权独揽,遇事能“威断”,恭亲王奕“聪颖”,叔嫂“勤于政事”,为前代所无,这些都不是亡国的条件。但赵烈文却说,恭亲王虽聪颖,但不过是小聪明。他掌握时局,仰仗外人,曲为弥缝。至于国立何地,己立何处,如何立志,却全无理会。尤其是“身当姬旦之地,无卓然自立之心,位尊势极而虑不出庭户”,并不是真正的大材料。而太后独断专行,手腕诡秘,却造成大臣当面阿谀,背后欺蔽。总之,无论是太后还是奕都扭转不了清朝“抽心一烂”的结局。
1869年,曾国藩到达京师。到达的当晚,他由吏部接至北京东安门外金鱼胡同贤良寺寓居,并传达谕旨:“赏曾国藩紫禁城骑马,明日养心殿召见。”曾国藩得到这份殊荣感到很惶恐,出京17年,这次重来北京,已非昔日可比。但无论是年轻的太后还是年少的皇帝,他都未曾见过,也不知道他们会向自己提出什么问题。
翌日,当他来到乾清门时,早有军机大臣文祥、宝鋆、沈桂芬、李鸿藻等人迎候。大家把他引至军机处。正寒暄间,恭亲王奕在侍从的陪同下,大步来到军机处门外,大家一齐出迎。恭亲王对曾国藩久有推荐、依畀、保护之恩,于是赶紧趋前拜见,奕双手扶住,口称:“老中堂免礼!”拉着他的手,一同进入军机处。
奕极尽温渥,恳切称道:“这些年来,老中堂转战沙场,备尝艰险,祖宗江山,实赖保卫,阖朝文武,咸对老中堂崇敬感激!”时过不久,诸王爷及六部九卿皆至军机处,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这位名震当朝的一等侯爷。此时,曾国藩热血沸腾,过去的辛酸委屈,一时间化为乌有。
巳正(上午10点),奕山才把他从军机处引向两宫和皇帝听政之处养心殿。曾国藩叩拜了两宫和皇帝。之后便是两宫的问好,再后便是慈禧太后的问话,问的全是家常,如“你兄弟几人?”“出京多少年了?”“曾国荃是你胞弟?”“一路上安静吗?”曾国藩一句一句地回答,老想等着问正经事,可偏偏就一句“正经话”也没问,搞得他好些天前费劲背熟的话一句也没有用上。
后来又是3次陛见,每次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漫不经心,不着边际。4次接见下来,曾国藩感慨良多。太后、皇帝“同治”天下,原来如此而已!皇帝做了8年,接见大臣竟一声不吭,简直是个摆设,不要说与12岁亲裁大政的康熙相比了,恐怕与前代多难之主、英年宾天的咸丰也难以相提并论。慈安太后完全是一阁中妇人,不必多论。慈禧太后号称“专断”,4次陛见皆她一人发问,专断是专断了,但连续接见,所论何事?茫无头绪,仔细琢磨,亦不过是直隶练兵之事,似乎是因为他能练出湘军,所以调他来直隶练兵,以便拱卫京师,仅此而已。
陛见之外,朝廷还设盛宴招待他,宴上把他安排在汉大臣之首位,其荣耀风光自是人生之极了。接下来便是名目不断翻新的宴会,王爷专设之席,大学士专设之席,直隶京官席,江苏、湖南、湖北等省京官席,几科同年席,以及众多的旧友私席。花天酒地,歌舞升平,这是10多年的戎马生涯中不曾有的。尤其是参加春节大典、元宵大典,他更是享受了人间之欢、天堂之乐,满汉全席、百全大宴,不亚于康熙、乾隆的“千叟宴”。太后的“春帖子赏”、皇上的“元日御赐”,应有尽有。但是,他一点也激动不起来,心里只有一股股的悲凉涌起,仿佛自己真的进入了《红楼梦》中的即将垮台的贾氏府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