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验在为光绪开方。
葛连才焦急地:魏太医,皇上吃了您好几服药了,怎么病情不见好,反而加重了呢?
魏元骏:这个,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上本无大病,是身体虚弱,需要补养。本来就不是个着急的事儿。葛公公,方子已经斟酌妥当,请皇上审方。他双手将药方举过头顶,递给葛连才。
光绪烦躁地把药方一扔:吃这种药,不如不吃!葛连才手足无措地:可是太医说光绪烦躁地:叫他们滚!朕信不过他们!不要他们治。
魏元骏惊心动魄地听着光绪的骂声。
葛连才走出:魏太医,能不能再请些高手,给皇上仔细看看?
魏元骏:这个,下官可做不了主,要请示军机处,还要请太后老佛爷的懿旨葛连才:太医!皇上龙体—天不如—天了,您就不能可怜可怜咱们万岁爷?
魏元骏慌乱地:下官实在是做不了主!葛公公,您别急,我马上就去颐和园,里屋传出光绪的喊声:叫他滚!滚!
魏元骏急忙带随从退出殿外。
葛连才追出来:魏太医!
魏元骏站住。
葛连才咬牙切齿地:你记住!万岁爷要冇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拿你祭刀,以谢天下!
―声喝斥:这是谁呀?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葛连才惊回首,李莲英似笑非笑地立在身后。
魏元骏似乎见到靠山:李总管!
李莲英抬手打断他:得。魏太医,您忙着。
魏元骏唯唯而退。
葛连才勉强地:葛连才给总管请安。
李莲英哼了一声,径直向涵元殿走去。
葛连才立即抢先通报:李总管来了。
激台皇官满元殿卟尝日两。
光绪躺在床上,瞪着李莲英。
李莲英:老佛爷惦着皇上的病,派奴才来瞧瞧。皇上好?
光绪微弱地点点头,闭上眼睛。
李莲英无奈退出。
李莲英怔怔地望着湖水,忽然质问:葛连才,你这差是怎么当的?皇上就病成这样!
葛连才低头不语。
李莲英:皇上胃口也不好吧?
葛连才:不好。
李莲英急得眼一瞪:不好,就不能想想法子?出宫去,上哪儿瞧瞧,有皇上可口的,买点儿回来,行不行?大活人愣让尿给憋死?都不知道你们脑瓜子怎么长的!
葛连才心中一喜,仍不动声色地:那得总管准假,还得有出宫的腰牌。
李莲英:这都有什么难的?放你出去3天,把事儿办他把出宫腰牌扔给葛连才。
麻世桐:皇上同意了?
葛连才:皇上病情紧急,事到如今,也只好顺从了。
麻世桐:这是一发千钧的事,一步不慎就不是你我身家性命的事!而是皇上安危!大清社稷!
葛连才道:麻大人,大丈夫切不可在千钧一发时优柔寡断。
麻世桐:我担心那位乌少伯他能否承担起这关系到大清社稷的大事儿?虽为名医,毕竟身为草民,井底之蛙!何以担此重任?
葛连才:要是真把他弄进宫,面对纤弱的皇上,他能不出恻隐之心吗?医者,普度众生之道也。
麻世桐:还有怎样严守机密?难啊!最后他对天一声长叹。
罗吟秋兴奋地对乌少伯:昨儿一夜,就有十八家字号在呈子上列了名。今天我再亲自跑一跑,我看这件事能够办成。
乌少伯:好。要是这件事能办得成,永丰堂在大栅栏的威望更高了。
罗晋山扣着衣扣从自己屋里走出来:少伯啊。乌少伯笑笑:早啊,您?
罗晋山:咳,一夜都没睡好。
乌少伯:怎么了?哪块儿不舒服?
罗晋山对罗吟秋:傻看着干什么?昨天少伯说,世道乱,天象也不好,恐怕要闹时疫,你告诉大侯,赶紧去采办些清热利湿去时疫的药。这才是正事儿!
罗吟秋:是。我这就去交代。
他匆匆走了。
罗晋山:咳。昨儿晚上,我当着孩子的面,跟你说话没个轻重。越想越后悔,越想越睡不着。
乌少伯哈哈一笑:就为这个啊?你这可就是把我当外人了。我是什么样一个人,你还不清楚?
罗晋山:说的就是啊!你少伯再怎么说,也是为永丰堂好,可我乌少伯:行啦行啦。再说,就远啦!昨儿,您跟我提起孩子们的婚事,我想了想,要不,就早早给他们办了吧?
罗晋山对啦!早早办,你放心,我也放心!他们也放心呐!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乌巧云走来,看他们俩的样子,不禁也咯咯笑起来。罗吟秋走回来:一大早的,笑什么?
乌巧云:你瞧这两个老小孩儿!
罗吟秋不禁也笑了,拉着巧云走过去:爹,事情我已经交代了。大侯这就带着顺子去。
乌巧云:什么事儿啊,你们那么高兴?
罗晋山:巧云呐,你今天陪吟秋逛逛街,扯点儿料子,给他做几身新袍褂。你看着可心就行。
乌巧云看看父亲,立时就明白了。她红着脸点点头。罗吟秋忙说:爹,可我今天还有事罗晋山一瞪眼:有事先放着。他对乌少伯:咱们上前头去。
乌少伯笑着看看他们,跟罗晋山一起走了。
乌巧云见罗吟秋还站着:喂,去不去呀?
罗吟秋奇怪地:不是年不是节的,怎么想起给我做衣服了?
乌巧云:瞧你这个人,有新衣服穿还不乐意?哎,我说你是去不去呀?
鞠文祥正在招呼生意。乌巧云与罗吟秋走进来。
鞠文祥忙迎上去:吟秋来啦?是陪乌姑娘挑衣料?乌巧云:错了。不是他给我挑,是我给他挑。罗吟秋笑笑:文祥,你这儿新货不少嘛。
鞠文祥:这不算什么。我这儿有专从苏州订制的一批喜字大团花机织茧绸,原是内造上用的花色,还没应市,您先挑几款试试?请。
罗吟秋笑对乌巧云:今儿个您是大拿。您先请?乌巧云也不推让,抿嘴一笑,领先朝内室走去。
罗吟秋把鞠文祥一拉。鞠文祥会意,放慢脚步,二人并排慢行。
罗吟秋低低地:你瞧瞧这个,看怎么想办法让剩下的都签上。
鞠文祥接过呈子,点点头揣起来。
这足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房间。陈设典雅。
伙计已捧来几匹料子,在台面上展开。巧云比较。
罗吟秋与鞠文祥走来。
罗吟秋赞道:好俊的花样!他笑问巧云:你看我穿哪种颜色的好?
乌巧云指:下面那四烟色的。
罗吟秋讨好地:对了。我瞧着也是烟色的好。
鞠文祥帮着伙计忙把烟色的料子抽出来抖开,往罗吟秋身上一披。
罗吟秋低头看看衣料,问乌巧云:怎么样?
乌巧云上下打量片刻,摇摇头:暗。不够鲜亮。再试试那雪青。
伙计忙把雪青色的料子披到罗吟秋身上。
罗吟秋:太艳了吧?
乌巧云摇摇头:不艳。正好。
鞠文祥夸道:巧云姑娘果然好眼力!吟秋穿上这个,当新郎官儿都趁了!
乌巧云满意地:就是它吧。褂子有了。里边的汗衣?鞠文祥:我这儿有东洋的机织洋布,细经密纬,又结实又上身。
乌巧云:我瞧瞧。
罗吟秋:想不到你也卖起洋布,赶起潮流了?
鞠文祥苦笑:我有什么办法?洋布就是比土布好卖,花色全品种多,价钱还邪门儿的便宜。买主不管你东洋西洋,中国外国,看的是货,比的是价。我不赶潮流怎么行?我也得活呀!
罗吟秋点点头:这话实在。什么洋的土的,买家喜欢是真的。昨儿乌先生还说,永丰堂今后不光要卖中药,也得适当进点儿西药。
鞠文祥惊讶得合不上嘴:永丰堂要这么做,可是大栅栏一大新闻!老掌柜能这么干吗?
罗吟秋泄气地:可不就是他不同意!永丰堂要是能由着我和乌先生做主乌巧云走来:我替你做主了啊。
罗吟秋一时没反应过来,突然醒悟:是是。本来就是你做主嘛。
乌巧云:行了。让柜上派个伙计,把我们选好的料子送永丰堂去。
鞠文祥:你们听见没有?照乌姑娘说的办。
大栅报木辜管日由。
乌少伯在给病人开药方。
一份请帖放在他的面前:乌先生?
乌少伯抬起头。
门栓谦恭地:家主人今午在仁和居专候。
乌少伯:你家主人是哪一位?
门栓朝请帖努努嘴,小声地:您瞧瞧就知道了。乌少伯翻开请帖,看见了仇子瑜的名字,他把请帖又轻轻地合上,继续开好方子,交给病人。乌少伯指点着:这药,你上那边的柜台,找那位大个儿。他会告诉你怎么个吃法儿。
病人付了诊金,千恩万谢地去了。
乌少伯略一沉吟,拿起请帖退给门栓,平和地:中午不行。我约出去了。谢谢你家主人的盛情。
门栓:那您啥时候有时间呢?
乌少伯:这个,再说吧。其实他有什么事可以来永丰堂找我,何必设什么饭局?他叫道:下一位。
门栓只好收起请帖,匆匆出门而去。
柜台里的罗晋山抬头望了一眼。
瑞祥义的伙计抱着一大叠料子走进来:你们少东家选的料子。
罗晋山招呼道:少伯,你来瞧一眼。
乌少伯走过来。
罗晋山随便地:有人请饭呐?
乌少伯:我没应。老出去吃什么饭?还是家里的饭香。
罗晋山:那咱哥儿俩去喝茶。
仇子瑜在自己的货摊边,手里拿着退回的请帖。
仇子瑜:我知道了。你替我把海庆找来。叫他马上来。
门栓领命而去。
院中飘出江南味道的丝竹小曲一块大红水牌伫立台阶旁,破落闲人海庆咬文嚼字地念着水牌上的字:
粉墙花影,痴听西厢。
玉栏朱楼,醉拜月亭。
南音绝代,青楼花魁。
姑苏第一,京师无双。
香蕊含露,清伶筱灵官海庆摇头晃脑地与另一驻足观瞧的人说道:香蕊含露不得体不得体。香蕊,处子也。既然处子,何以含露?含露者,受之有余也哎您说,这不是说人家刚出道的筱灵官不是好货吗?
清月楼班主玉玲珑跨出门栏在台阶上站定这是谁没带好嚼子,在那儿胡吣呐?声音并不高,可话透着给劲。
海庆忙凑上前:妈妈,这,这一句我得帮您改改。您给筱灵官捧场,大事儿!我不多要您的,三两碎银足矣。
玉玲珑:去!你少在我这儿起腻。海庆,今儿个我有贵客,你想砸老娘的牌子?亏你祖上还是堂堂三品,瞧你这身行头,三儿,把这兔崽子儿给我轰走!
说完转身进了院门,三儿上前拎小鸡似的一把将海庆拎起来。
海庆:君子动口,小人动这最后的手字随着海庆被抛出的身体在空中划了个弧,海庆被摔到了路中央。
三儿冲着悔庆:你姥姥的!我就是小人!
海庆倒在地上:哎哟,你大爷的!已经转身的三儿凶神恶煞般一扭脸。
海庆马上改了口:您是大爷!您是我一个人的大爷!
三儿走进院去。
海庆爬起身掸着土,嘴里嘟囔着:海大爷我跟你这号孙子不一般见识。嘁!
门栓露脸:海爷这是跟谁呀,仇爷有请。
罗吟秋和乌巧云远远走来。
仇子瑜故意大声吆喝着哎!看鼎记正宗的洋货!价廉物美!经久耐用!真正外国机器的新产品啦!穿洋人织的布,用洋人做的货,让洋人也伺候咱们一回!老太太您说对不对?
老太太张开没牙的嘴直乐。
罗吟秋走近来:鼎记的总经理,也上咱们大栅栏卖起布头儿了?
仇子瑜不在乎地:你要不要来一块开开洋荤?洋布准比土布穿着要舒服。
罗吟秋:外国的月亮还就是圆!
仇子瑜冷笑:反正,用外国的千里镜,看月亮就比肉眼清楚得多。
乌巧云对罗吟秋:走吧。你们俩耍什么贫嘴?仇子瑜妒忌地望了他们一眼:巧云,有空也跟你爹上天津卫转转,瞧瞧人家加工那机器!根本不用人撅成三道弯,一刀一刀地切,一点一点地碾呀磨的,电门一推,突突突,转眼就整好了,乌巧云;你那机器,磨面行,在我们这儿用不上。子瑜你不会忘了吧,永丰堂可是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就得人撅成三道弯,一刀一刀切!
罗吟秋还想说什么,被乌巧云硬拽走了。
仇子瑜:对对对,一刀一刀切!
仇子瑜将手中的货往摊子上一扔,走到一边去。
门栓带着海庆匆匆而来。
海庆:仇爷,您找我?
仇子瑜:请不动。帖子给退回来了。
海庆眼珠一转:没事儿。您瞧我的。
写着毛尖雨前雀舌的茶牌子挂在墙上。一色儿的白茬木桌凳,搁着青花瓷的茶壶茶碗。长嘴铜壶在炉子上滋滋冒着热气。偌大茶馆中,只坐着罗晋山和乌少伯两位茶客。白麻子在亲自招待他们。
罗晋山感叹:想当年,你这茶馆是何等热闹,如今也这样儿了。
白麻子:可不是!现在哪比得了前些年,街面上这么乱,不到天黑,人人关门上板睡大觉!唉!谁有闲心思泡茶馆喝茶哟!
乌少伯摇摇头:大清国如今就像个病人,再经不住折腾了!
白麻子:要真是个人倒也好,乌先生给开个方子,几服药吃下去,好了!这可是这么大一国家!
乌少伯感叹:这病也是治晚了!人人都说康干盛世,其实,多少病根儿,都从那个年月里作下来的。只不过外强中干,显得还挺健康。一个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一个甲午战争输给了小日本,算是病发了出来,这一发那就真的如山倒,难怪皇上都坐不住了,罗晋山:哎,看见墙上贴的那条儿没有?莫谈国事!白麻子讪笑着:这儿又没外人,心里闷,闲聊两句呗。再说,您二位谁不知道?大栅栏赫赫有名的正经买卖人。
海庆走进:你二老让我好找。
罗晋山一眼看见:柜上都留点神儿啊!蹭油儿的来了!
海庆:干吗呀,老掌柜?大家街里街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我海庆如今是落魄了,可祖上还做过三品京堂呢不是?别把我说得那么不堪!再说我又不是来找您,我是替乌先生传讯儿的。他匆匆走向乌少伯,乌先生,有个人儿想请您过去瞧瞧病。
乌少伯:什么病,这就来不了啦?
海庆:我知道。可这不是别人。他趴在乌少伯耳边,低低地,清月班的玉玲珑。
白麻子对海庆:去,去,去,清月楼那种地方也是我们乌先生去的?
海庆故意冲罗晋山说:真的,我看玉玲珑是过不去今儿个了。
乌少伯仍不答话,不由得皱起眉头。
海庆:那总算是您的老相好吧?现在人家病了,请您去瞧瞧,您不能说不去就不去。再说,她来这儿,好吗?罗晋山忍不住:甭管她是干什么营生的,病了还是得去瞧一眼。行医嘛,治病救人是本业。有事就去吧。海庆打千儿:老东家,我谢谢您啦。
乌少伯:她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