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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骡子三怪都有伤,俩人走了快十天才回到了洛平县。这日子也正好补上了在渭阳的耽误。

离洛平还有三里的杨树岔口,三怪见到了骡子媳妇采莲。

像以往一样,采莲算好日子男人该回转来,就去杨树岔口等。等了一天没等来。这也正常,驮盐哪能掐时掐分地准。采莲第二天又去,站到后半晌还是没见人。这就纳闷了,路上出了事?

采莲回去坐不宁睡不宁尽做噩梦,梦见骡子浑身血污,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喊她,采莲你救救我!她伸手去拉骡子,却让骡子拉住手往里面扯。采莲急得大喊大叫。这时突然一个白面后生从后面拦腰抱住她。

你是谁?采莲吃惊问。

那白面后生嬉皮笑脸说,我是你男人啊!

采莲怒喝一声,胡说!我男人是肖福宝怎么会是你?不要脸的东西!

那白面后生就说,你男人早晚离开你,咱俩早晚走一路!

啪!采莲一巴掌打过去。

这一巴掌就把采莲自己吓醒。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采莲实在不解,神情恍惚过了几天,天天提心吊胆到杨树岔口等。

这天到快中午时分,就见男人远远走来,没牵骡子,背上却背着个后生,还真是个白面后生。采莲好生奇怪。

三怪腿脚还没有完全好利索,走路还疼。这一路,三怪走几步,骡子背他一程,俩人就这么一瘸一拐回来。

骡子见采莲头一句就是,这是咱三怪兄弟。

三怪兄弟?采莲大惑不解望着眼前这小伙,头一印象是面色苍白。

采莲就突然想起残破不全的梦,梦里面那个白面后生。采莲再仔细看,三怪一条胳膊还用布带吊在胸前。这到底是咋回事?

采莲又想,她为男人操心,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梦里想的奇怪罢了,不去多想。

三怪心里,确实想不到骡子会有这样一个带几分姿色的媳妇。他状不出采莲有多么好看,可采莲身上有一种滋味,是啥滋味?三怪说不出,只觉不像庄户人家女人,那滋味,三怪想想,说贤良,不是,他这时也不晓得采莲贤良不贤良。说浪荡,也不是。总归是男人都喜欢的一种滋味。

三怪当时就想,骡子腿二流子吃香喝辣,果真讨女人喜欢啊!

骡子说,我这条命是咱三怪兄弟给捡回来的。没有三怪,你这回也别想见我了,就等明年这时去我坟上烧纸添土哭丧吧。

采莲知道了事情始末,万分感激望着三怪,嘴巴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骡子说,还不赶快谢人家三怪兄弟。

采莲望着三怪好久,三怪也望着采莲。

采莲这一年十九,跟骡子结婚快三年了。

采莲长的不算漂亮,却很耐看,大眼睛总是扑闪扑闪,不笑也跟笑一样,有些南方女子长相,白净净一张杏核脸,一笑嘴角一个小酒窝。大概家乡水土好,肤色细腻白净,面色总是粉扑扑的。弯弯两道眉。身板略有些胖,当然也只是相对还没长开的小女子而言。这里说,应该叫少妇之态。

采莲言语做派很有些女人味,让人说就是小妇人成熟媚态,身上总是收拾得干净利索,经常也使点香胰子脂粉,头发抿得溜光,从小在富家大户做丫环使女耳濡目染,做事情麻利畅快,整天跟跑江湖的人交道往来,性格也开朗爽快,说话大咧咧嘻哈哈。人家说,采莲女人身子却是个男人脾性。

采莲就这么呆呆看着三怪,看得有点傻。

骡子说,傻了,张不开口说声谢,磕个头也忘了?

这一说,采莲扑通一声就给三怪跪下了。

采莲突然一跪,吓慌了三怪,嘴里说,嫂子不敢,三怪吃受不起。赶忙上前去搀扶。

谁知自己腿疼脚软,两手扶着采莲一使劲,采莲没起来,三怪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又攥着采莲两条胳膊,又连带着把采莲扯趴下来,采莲就伏倒在三怪身上,你说这个乱乎劲。

伏倒在三怪身上,采莲自然使劲挣扎想起身。这手不由在三怪身上一按一抓挠,就按到了三怪小肚子下面那地方。采莲就感觉啥东西硌了她的手,又粗又大,不软不硬。

采莲吓了一跳,下意识啊了一声,脸色顿时绯红一片。

骡子以为采莲慌乱羞怯不好意思,就嘿嘿开玩笑说,你看你看,嫂子见了小叔子,这么个见面礼,谢字没出口,先扑兄弟怀里了。

采莲三怪都红了脸,采莲跟男人搀着三怪回了家。

头一次见面就出现这么个状况,嫂子趴到小叔子身上,小叔子搂了嫂子,嫂子又摸到了小叔子裤裆里大家伙。

大概这都是命中注定老天安排,给以后采莲和三怪奇特关系留下了一笔。

洛平藏于大山间一县连三省。南接鄂楚,东临河南。洛平城不大,几千人口四条小街道百余商铺店家。福隆号盐庄算是本县大盐铺,当地百姓吃盐六七成都是从福隆号里出来。

骡子家在城关镇的文城巷,小院不大,三间房一正两偏。院里前一棵枣树,还有后面一棵槐树。时已中秋,这里临近南方,还不显秋凉。鸟在枝头唧唧啼鸣,蜂围着一树红枣嗡嗡,给人恬静舒适感觉。

进了家,三怪这才正式行礼拜见了嫂子,采莲道福还礼。

三怪打量屋里,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东西不多,各有各的地方。正屋摆一口水缸,一缸热水冒热气,炕上小桌,早摆好几样下酒菜和一壶酒,一盘绿绿的拌山野菜,一盘辣子拌的红油油猪头肉,一盘青青葱段拌豆腐,还有一碟煮花生,一壶酒烫在热水盆里。样样物什井井有条干净利索,三怪进门就感觉家的舒适温馨,感觉女主人贤惠能干温存善良,对人细致入微的照护体贴。

三怪看水缸。骡子说,我驮盐回来,你嫂子总烧一缸热水,让我先泡个身子解乏气。兄弟,你脱了衣裳进去泡泡,解乏。

采莲说,人家刚来,咋好意思敞胸露背。你们一路也渴了饿了,我看你们先吃口东西喝杯酒,我去把西屋收拾出来给三怪兄弟住。

骡子就陪三怪坐炕上持箸把盏吃喝起来。

采莲做事十分麻利,很快就收拾好西屋过这边来。采莲坐上炕头,端起了酒杯说,三怪兄弟,你是我男人的救命恩人,也是我采莲的大恩人,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更别说你救了我男人性命。嫂子敬你这一杯。我和你骡子哥都是无依无靠无挂无牵的人。人说,长嫂如母,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的家,咱一家三口热热火火过。有你这个兄弟,是采莲的造化。

这一说,就把三怪泪水说了下来,呜呜哭出了声。家!三怪又有了一个家。三怪痛痛快快吃了一顿饭喝了一台酒,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把许多天压在心头的哀伤郁闷哭了出去。

三怪多喝了几杯。骡子采莲把他搀到西屋,小炕上里外三新的铺盖,三怪美美睡了一觉。一直睡了整两天。

三怪一睁眼,发现采莲骡子都站在炕边望他笑。采莲一见三怪醒了,赶忙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白糖醪糟蛋花,一口口喂到三怪嘴里。甜甜酸酸的醪糟蛋花,甜在三怪心里。心底却说,你们过这样的日子,美呀!骡子腿还有不知足者,三晃两摇浪浪荡荡,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骡子采莲两口恩恩爱爱。跑江湖的人家,说话做事大方随便爽爽快快,不像庄户人家。总之,三怪以前没见过这样的两口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家。

晚饭采莲擀了细细的面条,拌了两样小菜,又烫了一壶酒。

三怪吃着喝着,眼睛里始终噙着泪,他想起那个尼姑说的,大难不死有后福。三怪真是有福气,有了家的感觉。采莲呢,也像人所说,长嫂如母。

三怪想,在自家,父亲母亲待我也不过如此。他如今有个体贴他的兄长,一个疼爱照料他如母亲一般的嫂子,疼了痒了有人关护,热了冷了有人操心。三怪一想这些就鼻子发酸想落泪。

从到了洛平,骡子两口对三怪百般呵护,啥事都让着三怪,一点不让三怪操心。吃饭三怪不上桌,哥嫂筷子不动酒盅不碰。不等天黑,采莲就把三怪屋里用蒿草熏得蚊蝇不沾,被窝铺展齐整,伺候着三怪钻被窝。天凉起身来给盖被,刮风过来关门关窗。半夜睡醒口渴,早泡好一壶茶摆炕边。三五天就杀鸡割肉包饺子,给三怪做顿好饭菜。到时间该换该洗添衣减袜,该剃头刮脸,口袋有无零用碎花,凡事都替三怪操持得仔仔细细。

三怪又想起庙里老师傅那句“菡萏相随”的话,采莲采莲,菡萏不就是莲花吗?大概说的就是采莲。

三怪心里就拿采莲与榴红比较起来。榴红好看不假,模样采莲没法比。但二人一比,榴红又显单薄,不比采莲。这话咋说才合适?三怪左想右想,想起一句话:采莲比榴红更有女人味道!

对了。二人比较,区别在女人味道。榴红让人喜欢,你见她,就是让人有拉拉手说说话,搂一下亲一下的感觉。

采莲呢……采莲可以让男人想入非非,让你心神不宁蠢蠢欲动。说白了,让你一见就有剥了她衣裳,趴上她光溜溜身子的冲动。的确的确!任何男人见采莲都会这么想吧?三怪想。

这就是女人味道。味道从何而来?三怪说不清。采莲只是耐看,比榴红,屁股蛋子比榴红圆溜,有肉,你想摸一把;两只奶当然比榴红大而圆,你想攥在手里,还想含在嘴里。大腿就更不用说。三怪想着就想到那个地方。榴红那地方小巧,采莲呢?炕上呢?榴红毕竟小女娃,那几次,一裳躺炕上一动不动,你要摆扎一下她才动弹一下。采莲呢,三怪还没经验,但能感觉,上了炕她摆扎男人,你看她平时不就是?大咧咧随意不在乎。三怪见采莲,心里真痒痒。

三怪想着,猛然醒悟,轻轻打自己脸一掌,我咋想起这些。人家是我的恩人,待我如母亲一般精心照料,我咋胡思乱想!我简直不如……三怪想骂自己猪狗,觉得太狠。就骂自己,我咋连个不懂事的娃娃都不如!

采莲那天高兴,跟骡子和他讲她的梦,梦里那个搂她后腰的白面后生难道是我?采莲啥意思?日所思,夜所梦,她白天想别的男人了?

我咋又胡思乱想?三怪呸呸朝地上啐几口吐沫。这是习惯,把不该想的坏事情几口啐出去。

但心里既然有了这些想法,三怪也不能不想,控制不住。榴红眼下在何处?是死是活?采莲就在眼前,你想躲都躲不开。

三怪开始留意采莲,留意她的一举一动。采莲忙活做饭做活,三怪心思随着采莲举动,想她衣裳里面的事,胳膊抬起了,胳膊下面呢?她迈腿了,两腿之间呢?她弯腰了,屁股和屁股蛋里面呢……

我咋是个混蛋呢!三怪又赶快收束心思。真混蛋真混蛋!我是大混蛋!没良心的混蛋!三怪一连呸呸呸往地上啐。

采莲正擀面,听声抬头莞尔一笑,说三怪兄弟你呸呸啥?

三怪说,身上痒。是不是虱子?

采莲一听,吃惊不小,赶紧过来,说,新新衣裳,干干净净,咋有虱子?兄弟你把衣裳脱了嫂子看看。

三怪说算了算了,大概我心里闹,没事。

你脱了你脱了。采莲说着就自己动手,脱了三怪上身夹衣,仔细翻找起来。

三怪光着脊梁,看着采莲。心里想,你快让我脱裤子呀,你让脱我就脱,我装傻!

采莲大概接着会叫三怪脱裤子。但采莲还没说,骡子回来了。

咋?骡子问。

三怪兄弟说身上痒,新衣裳咋能有虱子?采莲说。

骡子根本不用脑子,说,你给兄弟换身新的,把这身用开水烫烫。我一天赶牲口,牲口身上还能少,大概是我带回来染给了兄弟。

三怪见兄嫂认真,心里也不好意思。说,算了,是我没经过好日子。我们庄户人家一年四季不洗澡,到这来两三天洗一回,皮子洗痒痒了!

骡子采莲都一脸坦荡无心计地笑了。嘿嘿!真是穷命,澡都洗不得,洗两回还把皮子洗痒痒了。

骡子就说,采莲,那你就少让兄弟洗几回,不要见天洗,三五天洗一回就行。咱们走江湖,人家本分庄户,采莲你可不要把咱的习惯传给人家三怪。

采莲说,啥传给人家?我不就是怕慢待了三怪兄弟。

祸福雪花如果说的盐,看来三怪的福应验在这里。

但为何又说要他三怪要跟“菡萏相随”呢?采莲为啥又做那个奇怪的梦?预兆什么?不会没有根由吧!三怪这样想。

三怪就把算命这事跟骡子和采莲说了,俩人听后吃惊不小,原来人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事,真是奇了巧了神了!

采莲说,如果这样,那就说明,咱三口今生今世分不开了。

骡子说,那当然,我就是不在了,三怪也是咱家人。

采莲说,你一高兴就胡说。

骡子说,我咋胡说?我比三怪大几岁,咋也比兄弟早走几步不是?

这无心无意一句话,三怪留在了心里。

这天落晚,采莲把小桌摆院子里,弄了几样当地产的干鲜果品,才下来的大枣核桃白梨,沏了一壶茶,让骡子陪三怪喝茶说话,她就一针一线给三怪赶做衣裳。

骡子三怪有一句没一句正说,外面砰砰敲门。

随即就听见外面有人边敲门边扯嗓子叫,我的骡子好兄弟啊!你咋好好的说走就走啦?你这一走,扔下你的漂亮媳妇咋办啊?可怜苦命的采莲亲妹子啊!

骡子一听是盐铺掌柜田九的声音,过去骂咧咧开了门。

门一开,进来人三十上下,也是一脸的胡子,硬朗身板,说话大咧咧。他就是福隆号盐铺掌柜田九。

田九一看开门的是骡子,吓得脸色煞白,喊一声鬼扭身就跑。

骡子喊住田九,说,你才是鬼!田九哥,我活得好好的,你就给我号丧吧!

田九惊得站住说,这是咋回事?别人家的骡子腿回来,告诉我说你死在渭阳了!我撞见你的鬼魂啦?

采莲在屋里听见走出来,笑着说,你才死了!你才是鬼!鬼东西,一句吉利话没有。骡子没有死,还带回来个好兄弟。

骡子采莲让田九坐下。田九还带着一块吊丧白布帐子要送采莲,采莲说,你留着自己用吧。

这到底咋回事?田九问。

骡子就把三怪介绍给田九,又讲一遍大难不死的前后始末。

田九听了说,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没死就有大福。我说呢,我还想着采莲可怜,你要死了,还想着收采莲做个小婆呢!

采莲闻言并不真恼,骂田九,胡说八道放你的狗屁!我要进你家门,就得是当家的大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