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子琢磨去老哈家带点儿什么东西。虽说是老战友即使空着手去也没关系,可去吃饭总还是带点儿小礼物为好。酒和烟老哈是不缺的,带水果又嫌轻了点儿。后脑勺拍了几下,突然想起来了,就去组合柜抽屉里找出一个大信封,里边是一本《西方著名建筑摄影》画册。这是徒弟小杜送给他的。胜子想自己既不懂建筑也不懂摄影,估计老哈对这种画册感兴趣。到了街上,看到有卖新鲜荔枝的,一问十五块钱一斤。心想虽说下了岗一分钱还没挣着,又是去看百万富翁,还是不能太小气了,跟小贩还价压下来一块钱,买了三斤。
老哈的家在东郊一个叫十二里店的小村里。所谓的老哈家,实际上是他自己盖的一套别墅。尽管他打十八九岁,就研究哪个女孩子漂亮,可自己最终还是因为穷、丑,找了个又黑又矮又丑在水泥预制件厂打预制板的姑娘。两个人现没离婚,他还经常回去送钱,看看孩子。一年送个三万两万的。他还雇了个小保姆照顾妻子和儿子。夫妻俩井水不犯河水。老哈就在他的那套小别墅“将军楼”里做买卖,宿花眠柳,醉生梦死。
胜子进了村,街上跑着几条大狼狗,有一条背上有黑毛的大狼狗足有百十斤,大得吓人。窜来窜去,活像狼一般。吓得他把脚都翘到大梁上了。转来转去,到了老哈的别墅楼前。门是黑色的大铁门,他按了一下门铃,过了几秒钟,门开了,露出个古铜色的秃脑瓜来,问:“兄弟,贵姓?”胜子说:“免贵姓赵,找老哈。”秃脑瓜说:“噢,哈总刚才交代过了,请进。”胜子进了门,才发现这秃脑瓜男人个头很矮,顶多一米五五。上次来,还没这个看门人。院中一座二层小楼,全用瓷砖贴的墙壁。门窗是铝合金的。楼门口有一架葡萄,花坛中一簇挺旺盛的绿草上开着许多淡蓝色的小花,像野菊花,又不像,不知叫么名字。
这时,楼门开了,老哈大步走了出来,晃着又大又圆的脑袋。胜子看他上穿真丝紫花短袖衫,下穿一条灰色的哆哆嗦嗦不知什么高级料子的裤子,一双估计得上千元的棕色软皮鞋。宽宽的腰带,扎着水牛般粗的肚子,挂着BP机。那大块头比胜子几乎要粗一倍。胜子说:“嗬,今天又变成台商大老板了!”
老哈握住胜子的手摇了又摇:“啊呀你这小子,有事了才来找我,没事儿就忘了你二哥了!”又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大叫,“半年多没进我的门啦!想死我啦!”
胜子忙说:“这不是看你来了?”
二人刚在客厅里坐定,就有个一身黑衣黑裙的妙龄女子上来敬茶,并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很脆很娇地叫了一声:“四哥您好!”
胜子忙说:“彩姑娘好!”
小彩个头也不过一米六,圆脸蛋儿,圆身材,削肩膀,长腰身,长腿长胳膊,臀部如一对圆圆的西瓜,又丰满又匀称。最明显的是胸脯,如从平地突起的两座蒙古包,又高又挺,走起路来一抖一颤,显然不是假的。胜子老想,这丫头怎长了这么一副丫丫葫芦似的身材?又看她那细长的脖子上戴了个银光闪闪的不锈钢项环儿,那项环儿不大,从头上套不下去,上边似乎有锁,还垂下来一只小圆环。胜子就琢磨她怎么喜欢佩戴这种颈饰。
胜子开口就说:“二哥,小弟这几天可他妈的……”
老哈却抬手制止了他:“兄弟先别说这事儿,咱们先叙叙旧。你这事儿,不用说,我也猜了个七八分。哈哈!没什么了不起的!天塌不下来!塌不下来!啊?哈哈!”
胜子放下荔枝,老哈就叫小彩先放到冰箱里。胜子又把《西方著名建筑摄影》画册送给老哈,果然老哈非常高兴。胜子问:“哈兄,最近行情还行不?”
老哈说:“还行,不过不如去年。今年国家压缩基本建设投资,省里市里有几个要上的大项目都让缓建了。我今年本来计划挣它一个整数的,现在看来,悬点儿。”
胜儿翻翻手掌,有点儿吃惊地问:“一个整数,十万还是一百万?”
老哈狡黠地眨眨小眼睛:“你说呢?”
胜子说:“那肯定是俩零了。”
老哈自信地点点头,从茶几上取过一包烟,从中抽出一支,递给胜子。小彩“叭”地按着了一只打火机,给胜子点烟。胜子忙用手一遮,以示礼貌。小彩又给老哈也点上。
老哈说:“兄弟,我联系了四五次,老三大利忙着搞什么综合治理,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家了,连跟他那个小媳妇王瑶闹腾闹腾都顾不上。根本没空过来。老大又在那个深山老林里。今晚就咱兄弟俩了。咱在家里喝,喝到天亮也没关系。上饭店不自由,胡说八道不方便。”
过了七八分钟,门铃响。小彩去开了门,饭店的一个女孩子拎了个食盒进来,把菜一盘一盘摆上桌。先上的是八个凉菜小碟:辣油黄瓜、五香花生、酱鸡心、牛肉片、香菇海蜇、凉拌黄花菜、人造蟹肉、酱鸡爪子。老哈问喝什么酒,胜子说天有点儿热,喝啤酒。老哈说:“弟兄们聚会,怎么的也得先来几杯辣的。有低度的茅台,闹一瓶吧。”胜子说:“好。”
丫丫葫芦小彩去酒柜里取来一瓶茅台,用打火机烧化封着瓶盖的塑料皮儿。老哈接过去拧开瓶盖,又递给小彩。小彩将酒倒进一只细嘴白瓷酒壶里,纤纤玉手捧着,先给两个人各斟上一杯。老哈说:“来,兄弟干杯!”两人碰了,先干了两杯。然后吃菜。
等小彩给两个人再斟上酒,胜子说:“小彩你也坐吧,我们弟兄不是外人。自己斟就行。”
老哈哈哈一笑说:“自己斟哪有美人儿斟酒有滋味儿呀!自古就是美酒美女不分家嘛!对不对,兄弟?”
胜子说:“那是你造出来的典故,古书上大概没这记载。”又说,“要论小敬大,小彩给咱们斟酒还说得过去。要论男女平等,小彩还是应该入席。”
老哈道:“看看,还是伟大的工人阶级说话有水平。来,彩儿,今天你随便,喜欢谁就挨着谁坐。”
胜子来的次数多,跟小彩比较熟,话说得也大胆,笑道:“彩姑娘是你的专利,还是傍你这大款吧。”
小彩也不脸红,似乎羞怯地笑了笑,说:“今天偏偏就不傍他了。”就挨着胜子坐下,一股浓浓的香水味儿直扑他的鼻孔。
这时候,门铃响,小彩去开门,饭店的女孩子又送来了六个热菜:香菇芸豆、蚝油生菜、葱爆鱿鱼卷、清蒸大虾、南炒腰花,最后一个是清炖黑鱼。
老哈用筷子指指那黑鱼头:“好!老四最爱吃的动物上来了!”
胜子说:“哎,老兄,你要多少?吃不了!”
“你么也别管!只管吃、喝!”
老哈提议再共同干两杯。吃了菜,老哈又让美人儿小彩给他患难之交的弟弟敬酒。胜子忙说谢谢。
这时,老哈问胜子:“跟弟妹还是分居?”又说,“梅是个好姑娘,档次高,人品好,长得也不错,就是个性强点儿,上进心也强了点儿。怎么样?有缓和吧?”
胜子摇摇头:“没有!”
老哈说:“两口子的事儿,别人谁也帮不上忙。俗话说,解铃还得系铃人。除了子林兄、大利弟老夫老妻公鸡母鸡患难与共,咱俩都他妈的不行。谁也别怨,怨自己。首先说我不是玩艺儿,挣了钱,吃喝赌博玩女人,行贿投机,么坏事都干。”说着,他搂住过去给他斟酒的小彩的肩膀,长叹了一声。
胜子怕他喝多了,跟小彩做出过分的举动让自己尴尬,忙转移话题:“哈兄,先不说老婆的问题了。咱这弟兄四个,数你活得潇洒呢。”
老哈说:“那,就说说你的问题吧!”
胜子这才说了厂长不兑现承包费,自己掀了厂长的酒桌,厂长又借合资精简人员让自己待了岗的事。
老哈问:“待岗?”
胜子苦笑一声:“说待岗好听!”
“这是典型的打击报复!可又让你说不出来。”老哈的八字眉耸了耸,“我给找个人儿,教训教训那个×养的小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