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想采取那种措施。不想跟小人一般见识。”胜子夹一条腰花,放进嘴里,“今天,是请兄长帮我出个点子,下一步怎么干,干什么。”老哈问:“你盘算干点么?”胜子说:“我起码得先挣个三万两万的,我得养活老娘和儿子呀!”
老哈说:“要不,你上我这儿来吧,我给你一个六层宿舍楼,干上下水和暖气安装。保证你干下来,挣个五六万没问题。”
胜子说:“老兄,我不想跟你干。再好的朋友,一块儿沾了钱这个字,就很难保持友谊不受破坏。这样的例子已有不少了。我还是想自己干。”
老哈说:“那你就当倒爷吧。前几年,不少干倒爷的都发了大财。来钱快,还是搞流通。办厂子,投资大,回收周期太长,管着你的人又太多。”
胜子把大腿一拍:“我就是想当倒爷。光靠我这维修上下水管道的技术,是挣不着大钱的。只是我现在一点儿门路也没有。”
老哈用胖手拍拍圆脑瓜,说:“门路嘛,回头我帮你想想。其实也没啥了不起的。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你就成内行了。”又让小彩把那条清炖黑鱼的骨头尾巴端了去做个汤。
小彩走后,胜子望望厨房的方向,问:“二哥想跟彩小姐成家?”
老哈摇摇头:“露水夫妻而已。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过一天,痛快一天。”
胜子道:“哈兄是‘不求天长地久,但求一朝拥有’。目前社会上最流行这事儿了。”
老哈用筷子夹起一根凉拌黄花菜,压低声儿道:“老二不爱养狗养猫,也不爱养金鱼热带鱼,就爱养野花。你看见我屋门口那一大蓬蓝色的野花了吧?是我从天河边上移来的,栽上就活了,连苗都没缓。花真香,叫么名也不知道。”又拿筷子指指里屋,“不过,这朵花比我的档次高了点儿。人家讲那些梨园名角,念唱做打,我就一窍不通。哎,你不是会唱京剧唱花脸吗?你们俩,该有共同语言了。”
胜子瞪了他一眼:“胡扯!”
老哈笑笑,说:“哎,待会儿,请老弟欣赏一段。老二不喜欢什么洋歌民歌流行歌曲,可最喜欢就着个小菜儿,喝着个小酒儿,看着个小美人儿唱吕剧。要不,王大利说我整个的是一个堕落呢!”
胜子正色说:“哎,听说你常带儿子下馆子,还让儿子陪你喝酒。这可不是教育孩子的好法儿。侄子才十几?十三?老三说你堕落是你自己,要是你把孩子也带坏了,可就愧对列祖列宗了。”
老哈点点头,说:“是呵,我那儿子,没考上个好初中,我去交两万,人家还不要。我顾不上教育孩子,丑老婆没文化,更教育不了。”
胜子又指指厨房,压低声儿道:“小弟多说一句话,对这丫头,你也得小心点儿,别把财务大权都交给她。让她玩你一家伙,可就爬不起来了。”说话间,听得厨房里传出平跟皮鞋叩打地面的声响,忙闭了嘴。
小彩把鱼汤端了上来,转身刚要走,老哈说:“彩儿,准备一下,待会儿给哥儿们来一段。”
胜子说:“哎哎,免了吧!心情不好!”
老哈瞪了他一眼:“心情不好?嗨,心情不好,才听听戏儿哩!听听这天么之音……保管你心情大大地好起来!”
胜子说:“天籁。你念下半边,没错!”
“对,天籁!哎,天籁,是么意思?”
小彩回首冲老哈打了个媚眼,去了卧室。
老哈低声问:“老弟,跟弟妹分居一年多,真熬住了?”
胜子笑起来:“不熬,又有么别的法?”
老哈的声音压得更低:“要解闷儿,千万别去找野的,那玩艺儿既不保险,又不卫生。让公安逮着了,少说也得罚五千,多的罚一两万。身败名裂。即使逮不着,染上一身病,也是自作自受,活该倒霉。还是养一只合算。一是安全,二是卫生,三是有感情,四是她还能伺候你。如今不少大款和当官的都采取这个办法。那些个去嫖娼的家伙让人家逮着了,纯粹是蠢猪笨蛋。不瞒兄弟说,在小彩之前,我是乱了几年。那天闲着没事了,算了算,嗬,四十八个!打去年春上收了她,我是一心一意,专门对付这一个啦。”
话音未落,房顶上的几个彩灯亮了,有一个还转了起来。彩电上出现了小桥流水的田园风光,录音机中放出来柔和流畅的伴奏音乐。胜子听了听,是吕剧《借年》选段。
卧室的门一开,一个花朵儿似的美人儿款款走了出来。胜子不觉吃了一惊。只见小彩将头发梳成了一条乌光油亮的大辫子,从脑后垂到了胸前。辫梢上扎了一朵蝴蝶形的粉红色纱带花,鬓边簪了一朵白色的杜鹃花。耳垂下的坠子银光闪闪。镶花边的翠绿色兜肚,被两只年轻的乳峰高高地顶起。上边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颈子上的不锈钢项环系着一只垂下来的琥珀长命锁。裸露着的肩膀胸口和双臂在氤氲的灯光下显得更白更嫩,如刮了皮的白莲藕雕成的一般。下穿一条大红底子印着绿叶和大朵牡丹花的缎子裤。小巧的脚上是一双葱绿色的绣花鞋。手腕上一对银镯子闪闪发光。全身上下一副土味儿野味儿的农姑打扮。
小彩走到离两人两米多远的灯下,双脚站成个丁字形,抬起圆圆的粉脸儿,一对黑黑的眼睛滴溜溜一转。胜子一刹那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此时,扬琴、坠琴、胡琴那悠扬的伴奏响过,小彩扑闪了一下杏眼,启开红唇,唱道:
面对银灯泪悲啼,
想起了我的丈夫王汉喜……
嗓音清晰委婉,缠缠绵绵,如泣如诉。吕剧的韵味儿挺浓。胜子忙鼓起掌来。
小彩轻盈地转了一下身,将赤裸的脊背朝向了两人。那玉一般的后背上,只有颈上的项环和系着兜肚的一条细细的红丝带儿。花裤腰卡在葫芦般的髋部。胜子瞅着她那柔细的小腰,暗想,大概双手这么一卡,就能卡过来。这时,小彩转回了身,轻侧柳腰,双眸顾盼,接下去唱道:
想当年青梅竹马同长大,
两家爱好成亲戚。
自从俺公爹下世去,
这二年穷了他姓王的。
婆婆在家把病患,
我丈夫大街集上要着吃。
曾记得那一天俺们外边儿见一面,
羞得俺面红过耳把头低。
你面带着羞愧回家去,
有志气你搬家不在咱庄里。
到后来才知道你搬到家庙里,
少柴无米怎过日子?
那一日邻居大娘对我讲,
她说是婆婆得病在那家庙里。
我要前去把病看,
怎奈俺未过门的媳妇怕羞耻。
到如今不知病体好不好,
叫我时刻挂心里。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
到明天小近一天是初一。
看人家欢天喜地把年过,
你母子还不知有吃没有吃的。
相公啊,你个痴心的,
你为何不来俺家里?
你穷应来俺家借,
这样的亲戚是应该的。
俺有个嫂子心眼好,
借个十趟俺不嫌俗。
你要怕他们不借给,
我把私房都借你。
盼相公你来了吧,来了吧,
为妻的把知心的话儿提。
越思越想肝肠断,
我的心事有谁知……
一曲终了,胜子赶忙鼓掌。又开了一句玩笑:“我都妒嫉二哥啦!”说着,端着小彩的杯子走上去敬酒。小彩含着娇羞施了一礼:“谢谢四哥!”接过杯子,轻轻啜了一口,转身回卧室去了。
胜子看表已十一点多,茅台也喝下去了一瓶,就说要走。老哈说:“你先等等。”拿来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胜子面前,说:“老四,这是两万,你先拿去用着。要是挣了,么时候还都行。要是赔了,就不用还了。”
胜子说:“谢二哥了。钱是一定要还的,不管是赚了还是赔了。”又要给老哈写个借条。老哈眼一瞪:“老四你干么?”胜子忙说:“好好,不写,不写!”老哈说:“今晚上要么你就住在这里。给你弄个好带子看看。这楼装了分体式空调,挺凉快,你还回你那个鸽子笼?”胜子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是走吧。改日再来。”老哈说:“你酒怎么样?这钱可带好了。我不是担心钱,是担心人。”
胜子说:“没问题。”
老哈送他到门口,小彩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