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老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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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马仁礼重复乔月当年的话:“那时候你没有必要飞蛾扑火啊!”乔月追问:“咱俩真不能走到一起了吗?”马仁礼推脱说:“乔月啊,我‘地主羔子’的皮永远脱不掉,所以的确配不上你。”

乔月心里酸溜溜地回去,发了一会儿呆,起身到自留地里整地。她干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皱眉头看自己的手掌磨没磨破。牛有草扛着镢头过来,没吭气就帮乔月整地。乔月问是不是可怜她?牛有草告诉乔月,原来这块自留地是他俩人的,现在散伙了,地就不分了,交给他侍弄,乔月不用沾手,收的东西平分。乔月扑哧笑了。牛有草劝乔月赶快嫁人,马仁礼就合适。

乔月奇怪:“你俩不是不对劲儿吗?怎么想起他了?”牛有草实话实说:“我和他是不对劲儿,可这人过日子可靠,为人厚道。再说你俩本来应该是两口子,成个家吧。咱俩是一场误会,在一个槽子里吃食别扭。”

马仁礼在家做饭,乔月又着篮子来了,这回送的是芸豆馅儿的包子。马仁礼还是让乔月走。乔月站在那儿不动,泪水流出了眼眶,接着号啕大哭:“我太无能了,除了唱戏,就会包包子。唱戏你不愿意听,包包子你不吃,叫我怎么办啊!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也知道你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你难道非要我跪着给你认错吗?”

乔月的话说到了马仁礼的心坎上,这么多年来,他的心里确实有乔月啊!心里的疙瘩是该解开了。沉默良久,他终于说:“把行李卷搬来吧。”乔月破涕为笑。

乔月和马仁礼到区政府领了结婚证出来,乔月想找个饭馆吃顿饭庆贺一下。马仁礼觉得还是不要张扬,婚礼不办了,晚上搬到一块儿就行。俩人回到家里一看,见桌子上摆满了乡亲们的贺礼,还有一桌好饭菜。马仁礼十分感动,觉得乡亲们没抛弃他,冲这一点,他也要混出个样儿来!

夫妻二人准备睡觉,乔月突然呕吐起来。马仁礼怀疑她和牛有草离婚不到两个月,是不是和他有了?乔月说她一直不想要孩子,总是算着日子行房,只临分手那天晚上在一块儿了。马仁礼如五雷轰顶,呆坐在那儿。

乔月哭道:“仁礼,怪我疏忽大意了,我对不起你。你说句话啊!”马仁礼突然冷笑起来,咬牙切齿地说:“牛有草啊,牛有草,这辈子我记你三笔账,元宝、老婆、孩子!”乔月满脸懊悔地说:“仁礼,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孩子可以不要,我以后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就是了。”

新婚之夜,马仁礼没有丝毫的欢乐,辗转反侧,一夜难眠。早晨天刚亮,他就来找牛有草。牛有草笑着:“马社长,听说你和乔月悄悄把喜事办了?咋有点不高兴?”马仁礼阴沉着脸,阴阳怪气地说:“能高兴吗?你剩的饼子我吃了,你剩的粥我喝了,你放的屁我闻了,你拉过的屎我擦了!乔月怀了你的种!”

牛有草大笑:“真是大白天说梦话!我们俩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告诉你吧,乔月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马仁礼撇嘴:“你懂个屁!乔月是不想要孩子,她有她的办法,你的种子都撒到沙子地里白忙活了!我问你,你们分手前一天是不是在一起了?”

牛有草瞪眼:“是啊,那时候还没办手续,合理合法!”马仁礼咬着牙:“这个臭娘们儿,就是那天昏了头,怀了你的孩子!牛有草,你这是害了我啊!”

牛有草摇头:“这真是黄泥巴掉进裤筒里,不是屎也是屎。”马仁礼暴怒:“你别装糊涂,你这是拉了屎往我脸上抹,你不是人揍的!我恨不得杀了你!”说罢,抄起身边的头要砍牛有草。

牛有草夺下头说:“马仁礼,乔月跟我离婚是自愿的,你娶乔月也是自愿的,出了这事,你跑我这儿咋呼啥?咋说你也是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你这是在我们贫下中农头上动刀枪,这事儿我要是捅到乡里,你非得蹲几年大牢不可!识数的赶紧给我滚!”

马仁礼咬牙切齿地走了,到天黑才回来。乔月觍着脸迎上来,给马仁礼掸身上的泥土:“仁礼,把脸洗了吃饭,我今天烙了葱花饼。”马仁礼不看乔月,只说不饿,走进里屋在炕上躺下。

乔月跟进屋子,伸手试马仁礼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马仁礼拨拉开乔月的手:“别烦我!”

乔月悻悻地坐在马仁礼身边:“仁礼,你就是不肯原谅我?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我害怕,别不要我,求求你了!你要是不要我,我真没有活路了!”她说到这儿哭泣起来。马仁礼看着乔月哭心软了:“你不用哭,我这是自找的。我累了,让我睡一会儿。”

冬天到了,天上飘着小雪。马仁礼一个人在麦地里拉碌碡压冬小麦,他疯狂地跑着,跑得浑身大汗。牛有草过来看着马仁礼说:“马社长,我拉一会儿吧。”马仁礼没好气儿:“我们社的地,凭什么要你拉?一边待着去!”

牛有草赔笑:“看你累的,我帮你也是好心,咋还不领情呢?”马仁礼连挖苦带讽刺地发泄怨气:“你的好心?你把老婆肚子睡大了送给人家,是不是啊?你这是无私奉献啊,应该登报表扬!你等着,闲下来我给你写篇稿子投到报社,你还能火一回。”

牛有草说着好话:“仁礼,别这么说,我要是知道乔月有身孕了,打死我也不能让她走,我们老牛家眼下还没有下一辈。你不知道,因为乔月不生育,二爷爷背地里早就给我过话了,说乔月再不生孩子,让我休了她。来吧,咱俩一起拉,说说话儿。”二人一起拉碌碡。牛有草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心里也不好受,谁能想到出了这么个事啊!咱俩商量一下,这样吧,孩子生下来我养着,我不怕村里人搬弄舌头。”

马仁礼摇头:“呸!亏你放得出这么个屁来,生了孩子你养着,那全村人不都知道我戴了绿帽子吗?”牛有草笑了:“这咋叫绿帽子?我也没偷你老婆啊!那你说咋办?你养着?你能咽下这口气呀?”

马仁礼长出一口气:“我当然咽不下!孩子要是落地了,成天瞅着老婆抱着别人的孩子吃奶,我心里能不冒火吗!我恨不得……算了,不说了。”牛有草警告道:“老马,咱大人的事归大人的事,孩子在你那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扒了你的马皮不可!”

马仁礼提出孩子他养,只是有一条件,就是两家把房子换一下。他想的当然还是那十个金元宝。但是,牛有草说房子是土改的胜利果实,说啥也不能丢了!

没有事的冬天夜长,几个社员坐在吃不饱家的炕头上,盖着棉被,讲马仁礼和牛有草的事。讲来讲去,说到乔月结婚才几个月,肚子就这么大了,不能不叫人起疑,说不定孩子是牛社长的。

地里仙也听说了大家的议论,就把牛有草叫到家里,问乔月怀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牛有草承认可能是他的。

地里仙举起拐杖要打牛有草:“我打死你这个畜生!你这不是把我的重孙子送人了吗?你想让老牛家绝后啊!”牛有草招架着叫屈:“二爷爷您别发火,离婚以前我不知道她怀孕了,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离婚!”

地里仙问:“我就奇了怪了,你和乔月成亲这么多年,一直没孩子,要离婚了就有了孩子,这是咋回事儿?”牛有草告诉地里仙,他也是才知道,原来乔月和他结婚后,根本就没打算和他过到底,不想要孩子,跟他同房都是掐着日子。

地里仙还是关心孩子,这个孩子是牛家的种,想办法一定要留下来!

乔月不想要这孩子,就找马婆子给想办法打胎。马婆子说她打胎的偏方用的都是虎狼药,有危险!乔月为了不让马仁礼为难,豁出去用了打胎的偏方。想不到那偏方真毒,乔月用了不久,肚子痛得在炕上打滚儿。马仁礼惊慌失措,不知道咋回事。乔月这才说她吃了打胎药,可能要出人命,得赶快去医院!马仁礼赶快套马车把乔月送到县城医院。还好,大人和孩子都保住了。

回到家里,乔月躺在炕上流泪。马仁礼埋怨乔月这么大的事儿应该和他商量。

乔月说她这辈子真的对不住马仁礼,为了他,就是死了也不后悔!马仁礼安慰乔月,这事不怨她,恨就恨牛有草!“孩子生下来了,这笔账咱和他慢慢算!”

牛有草听说乔月打胎差点送了命,赶紧找到马仁礼说:“老马,我求求你还不行吗?你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我养活,你要是心里不解气,打呀骂呀,怎么都成,我全受着。”马仁礼冷笑:“孩子生下来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管不着!”

乔月生了个胖小子,浑身无力地躺在炕上。马仁礼注视着婴儿:“这熊玩意儿,怎么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乔月小心翼翼地看着马仁礼的脸色:“仁礼,孩子既然扑咱家门儿来了,你看……”马仁礼叹气:“我看干什么?还能立马扔了?先当个小狗养活着吧。”

乔月让给孩子起个名字,马仁礼不起名字,坚决不让他姓马。

牛有草听说乔月生了个小子,就到地里仙家讨主意。地里仙也没有啥办法,只说先看看情况。马仁礼要是待孩子好,也就罢了,反正是牛家的种,早晚会认祖归宗;要是待孩子不好,老牛家的人一起上,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