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乔月抱着孩子,孩子在啼哭,马仁礼很不耐烦地出去了。乔月想了一会儿,觉得要赶紧把这孩子送出去,不然往后的日子没法过。于是,她找到杨灯儿,泪流满面地说:“灯儿姐姐,我实在没办法了,你救救我儿子吧!”杨灯儿奇怪说:“你儿子咋了?”
乔月把真实情况讲了。杨灯儿琢磨了半天说:“我有个办法,只能你我知道,打死也不能对第三个人说。”她对乔月悄悄耳语。乔月听罢,哭着点头。
第二天上午,乔月抱着孩子,走出院子,人们都上工去了,只看到地里仙坐在树荫下打盹儿,街上没人,她迅疾拐进胡同,来到马婆子家。这时杨灯儿也在,灯儿接过孩子说,只要三个人的嘴都紧一点,能瞒得住。
乔月告诉杨灯儿,这孩子大名就让收留的人给起,小名就叫狗儿。然后哭着一步三回头地跑了。
杨灯儿告诉爹娘,她想小外甥了,要到姑姑家住几天。她到马婆子家抱着孩子匆匆走着,地里仙突然出现,迎面拦住杨灯儿问:“你怀里抱的谁的孩子啊?”杨灯儿只好说是马仁礼的。地里仙说:“应该说是牛有草的吧?村里啥事能瞒得过我的眼睛?说吧,你要干啥?”杨灯儿就把她的想法讲了。
地里仙高兴了:“果然是灯儿!真亮堂!你做得对,赶快走。把孩子的小衣裳留下一件儿,我自有用处。”灯儿把一件小衣裳给地里仙,然后急忙走了。
乔月回到家,趴着窗户见马仁礼回来了,就放声大哭,她告诉马仁礼,刚才看孩子睡了,她出了趟门儿,回来孩子就没有了!
牛有草和社员们扛着锄头收工回来走到马仁礼家门口,听到乔月的哭声,以为两口子打架了,大家就进去看。原来是乔月哭着说孩子丢了。牛有草让人分头到村子里每家每户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孩子找回来!
马仁礼和牛有草四处寻找孩子,牛有草发现草丛里有一摊血迹。马仁礼发现还有一件小衣裳上也有血!
牛有草一屁股坐到地上:“完了,孩子叫狼叼去了!”他突然蹦起来,“马仁礼!你把孩子看成眼中钉,肉中刺,这回你高兴了吧?你这个杀人犯,我和你没完!”“你放屁!你下的种儿不假,可苗儿在我家地里出的,虽说长得歪瓜裂枣,毕竟是我的庄稼,孩子没了我就不心疼?我心里比你难受!”马仁礼说着流泪了。
乔月躺在炕上,头上盖着毛巾。她见马仁礼回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马仁礼让她躺着,还在月子里,好好休息,他告诉乔月,孩子看来是叫狼叼了去,发现孩子的小衣裳,有血迹。乔月抹着眼泪,偷着瞅马仁礼。
马仁礼说:“细想起来,这些日子我真不够爷们儿,不该那么对你和孩子,孩子这一走,我心里有种犯罪的感觉。别难过了,以后再生一个吧。”
杨灯儿在姑姑家每天带着狗儿,待了二十来天,她抱着狗儿回来了。马小转等人看到了,都过来搭讪,问这是谁的孩子?
杨灯儿很详细地告诉大家:“别提了,我在火车站等车,一个女的抱着孩子说想去茅房,让我抱一会儿,我也没多寻思,就接过来了。谁知道这个女人一走就没有影了,火车就要开了,我也不能把孩子扔了,就抱着上了火车。我想,肯定是私生子,人家不要了。火车上,我打开小被子一看,里边有一封信。我也不识字啊,找了个戴眼镜的给念了念,果然就是那么回事儿。孩子还能扔了?先养活着吧。你们看,信在这儿呢!”杨灯儿拿出一张纸条晃着。
马小转问:“你一个大姑娘,还没结婚呢,拖拉个孩子算咋回事儿?”杨灯儿笑着:“我是没结婚,不是有爹娘吗?我爹早就说想要个小子养活,正好!”
老杨头正给铁树浇水,灯儿正大光明地抱着狗儿回来了,她一进家不等问,就把她在火车站捡孩子的事讲了一遍。灯儿娘看这孩子虎头虎脑的,稀罕得很。老杨头眉开眼笑:“老天爷开眼了,给我送个儿子来,老杨家有后人了!”
灯儿喊:“爹,你说啥!孩子这么小,给你当孙子才对。”老杨头问:“我没儿子哪儿来的孙子?他娘呢?”
灯儿一笑:“我给他当娘啊!”老杨头不同意:“你没成亲,哪儿来的孩子?”
灯儿不管不顾:“权当他爹死了,我守寡。”灯儿娘也不同意:“你就随口胡说八道吧!那你以后就不嫁人了?”
灯儿说出她的打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孩子小名我都起好了,就叫狗儿,好养活。狗儿姓杨,以后我出门子,孩子随娘出嫁,他还是姓杨。”
老驴子拍着大腿满脸开花:“好,就这么办!狗儿大名叫杨春来。她娘,掂弄几个菜,今天喝一壶!”
牛有草听说杨灯儿捡了个孩子,还是带把的,就找到杨灯儿询问。杨灯儿笑着说是的。牛有草不信,他要亲眼看看孩子。
老杨头在家里抱着狗儿逗弄着,狗儿一个劲儿地哭。灯儿说孩子是饿了。没娘的奶吃,能不哭吗?
灯儿娘想起来乔月的孩子没了,估摸还没回奶,求求她喂孩子不好吗?就让灯儿去求求乔月。灯儿故意说人家不一定答应,不过为了孩子,舍着脸也要去试一试。
杨灯儿刚走,牛有草来了,说想看看孩子。老杨头挺牛气:“我的孙子,你想看就看啊?”牛有草直通通地说:“狗儿就是我和乔月的孩子。”“胡说八道,谁都知道,乔月的孩子叫狼吃了,我看你是想儿子想红了眼,来打我们的主意。做梦去吧!”老杨头说着,抱着孩子回屋了。
乔月在家发呆。马仁礼说:“想孩子了吧?听说灯儿捡的孩子没奶吃,成天哭,挺可怜的。”乔月马上说,她现在还有奶,想帮着杨灯儿喂喂孩子,不知道行不行?马仁礼觉得这是好事,应该帮帮。正好杨灯儿来了,把请乔月帮着喂奶的事一说,马仁礼满口答应。乔月心里高兴,她看着马仁礼,也就答应下来。
牛有草心里不平,总想把那孩子要回来,他来到地里仙家讨主意。地里仙告诉他,没有证据不能乱说,要这么折腾下去,马仁礼两口子和老驴子家都不得安生。当社长的不能只顾自己,把事儿埋到心里。再说,他一个大男人也难把狗儿养好,这件事儿就不要再提了。
马婆子又要给杨灯儿说亲,男方就是赵有田。老杨头不同意,他觉得赵有田人不错,岁数也合适,就是身子板儿太弱,黄瓜秧子似的,瘦得狼见愁,怕过不住日子。
马婆子说:“有田没啥大毛病,就是胃口不太好,要是有个媳妇,一天三顿好好给滋润着,不出半年,胖得能把炕压塌!”
灯儿娘觉得马婆子说得在理儿,再好的主儿也不好找了。老杨头害怕灯儿不同意。马婆子让他来个牛不喝水强按头,不信治不了一个丫头片子。
杨灯儿回家,老杨头把马婆子提亲赵有田的事讲了,灯儿死活不答应。老杨头喊着:“闺女,你这是往死里逼你爹呀!”灯儿赌气道:“是你把我往死里逼!”
“好,我没脸给你当爹了,今后这个家你做主吧。”老杨头说罢走出家门,来到井边,他看到马小转正过来挑水,就赶紧跳进井里。马小转看到老驴子跳井,就大喊起来。
很多人来到井边,牛有草、马仁礼急忙营救老驴子。可笑的是那井水不深,才到老杨头的胸脯。老杨头抱着膀子发抖。
牛有草对着井口喊:“叔儿,天热也不能泡在井里啊!太凉,抓住绳子上来吧。再说,你这么干,井里的水大伙儿还能吃吗?又得掏一回井,这人工咋算?”
老驴子在井里瓮声瓮气地说:“不要救我,我活得没脸没皮,闺女都不拿我当人待,我活够了。我死了,掏井的人工我家还掏得起!”
牛有草劝着:“叔儿,乡亲们眼里你还是个人物,你不光是好庄稼把式,还说话算话,谁不佩服您啊!上来吧,我还打算聘请您给我们社当军师呢,到那时候,您啥活都不用干,摇着羽毛扇给我出主意就行了。”
杨灯儿忽然哭着跑来,她分开众人,对着井口喊:“爹,你上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回到家里杨灯儿告诉马婆子,她是答应了,得有个条件,要抱着狗儿嫁过去。狗儿这么小,留在家里俩老人能养活得了吗?老杨头不干,狗儿是他孙子,姓杨!马婆子告诉老驴子,狗儿就让灯儿抱过去,不用担心孙子没了,狗儿还姓杨。她早就跟赵有田商量过了,人家不计较。老驴子决定六月初六就过门。
灯儿和母亲做针线活,娘交代闺女,明儿个你就是赵家的人了,你虽说是女儿身,可那年牛有草放了个臭屁,把你好一顿糟践,后来他当着乡亲的面认了错儿,可还是有人怀疑,你嫁过去,头一宿一定让赵有田看清楚了,你是个清白身子。
灯儿娘把做好的大红嫁衣让灯儿穿上试试。灯儿穿上嫁衣,要找乔月商量以后狗儿吃奶怎么办,衣服就不脱了,也让乔月看看。
其实,杨灯儿是找牛有草去了,她要让牛有草最后说句真心话。家里没人,杨灯儿就在牛有草家门口坐着等。
这会儿,牛有草正在爹的坟前喝着酒和爹说话呢,他告诉爹,这些年他一直把爹的话记在心上,可他心里不畅快,因为杨灯儿一直站在他的心尖上,搬不走,拿不掉,睁眼睛是她,闭眼睛也是她,身前身后都是她,真折磨人啊……
牛有草拿着酒瓶醉醺醺地回来看见杨灯儿,他就转身要走,杨灯儿拦住他笑道:“原来你心里还有我!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牛有草憋气不吭进了屋,灯儿跟着走进去。牛有草靠在炕上,举起酒瓶要喝酒。灯儿抢过酒瓶,把酒都喝了。牛有草躺在炕上,用被子蒙住头不说话。
杨灯儿含泪道:“大胆哥,今天我就问你一句话,这辈子你到底能不能娶我?”牛有草低声咕哝:“我爹不让,我听我爹的。”
杨灯儿流着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