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正式谈租金了。农庄客厅里一个长方形桌子前对面坐着伊万和牛有草。伊万问:“牛先生,你是公司的法人吗?”牛有草朝马仁礼一点头,马仁礼从包里掏出营业执照放在伊万面前。伊万看看执照点头说:“很好。”
牛有草说:“伊万先生,两个厂都是我牵头建起来的,生意可好了,有机会我请你去我们那儿旅游,我会好吃好喝地款待你。”伊万笑着:“好,非常荣幸。”
牛有草朝马仁礼一点头,马仁礼说:“伊万先生,请你旅游没问题,前提是我们得先把租地的事友好地解决。”
双方经过几轮讨价还价。伊万说:“租金我已经压得很低,你们再压下去我就是做赔本生意了。”牛有草说:“伊万先生,我钱有的是,就怕你的地儿不够大。”伊万说:“太好了,咱们该看看我的地了。”众人起身走出去。
伊万带着牛有草等人在田野里走着。伊万抬手一挥:“只要你能看见的地方都是我的土地,你想租多少呢?”牛有草掰着手指头:“你看,租地要花钱,雇人要花钱,吃喝拉撒睡要花钱,买种子施肥浇水都要花钱,十个手指头都掰不过来了。这样,你能不能先把地给我们种着,等丰收赚了钱我再交租金。”
伊万摆手:“那你们不是租地,是赊地!算了,我不想浪费我的时间!”说完转身就走。牛有草说:“老毛子就是老毛子,一点情面不讲。”马仁礼说:“没钱讲什么情面?走,回家!”
牛有草商量着说:“怎么没钱!这价不得慢慢谈嘛,能省点不得省点?秘书啊,你得想法子。”马仁礼说:“感情有没有,全看喝多少,老毛子就这样。咱拿酒把山头攻下来,成了朋友就好说话了。”
牛有草问:“你看这酒怎么个喝法?”马仁礼说:“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牛有草摆手:“行了,你讲那些我听不懂,照直讲,咋喝?”马仁礼说:“头阵最重要,得够气势,气足把对方压住,后面的事就好办了。你气最足,头阵非你不可,第二阵是春来,我打最后一阵。”
牛有草笑道:“我算看明白了,你把最轻巧的活放自己身上,伊万就一个人,最多头两阵就把他放趴下,你抱着小膀坐底,最后功劳全在你身上!”马仁礼说:“你看,你让我分兵派将,到头来又埋怨我,行,我不管了。”牛有草说:“好,就听你的,我怕你坐不住底。”
杨春来抱着几瓶白酒走进来说:“都是七十度,度数高点省酒!”
餐桌上放着几瓶酒和小酒盅,周围坐着伊万、牛有草、马仁礼、杨春来、杨灯儿、小娥子。
牛有草笑着对伊万说:“伊万先生,自打我们来到你这儿,你又供吃又供喝又供住地,我们非常感谢!今儿个我请你喝酒,大家一醉方休!”伊万说:“太好了,我就喜欢爽快的人。”
牛有草打开酒瓶,望着桌上的小酒盅:“酒盅太小不过瘾,我喜欢用大杯子。”伊万竖起大拇指:“牛先生,我也喜欢大杯子喝酒。”
伊万拿着大酒杯来了。牛有草倒酒举杯:“伊万先生,谢谢你,干杯!”伊万和牛有草碰杯喝酒。
伊万一下全干了,牛有草喝了一口。伊万说:“牛先生,你要是不喝光就是看不起我。”牛有草也一口干了。他和伊万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喝得趴在了桌子上。杨春来和伊万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杨春来也趴在了桌子上。伊万拄着头,闭着眼睛……
灯儿一捣马仁礼说:“差不多,该你出手了。”马仁礼端杯豪迈地说:“这点小酒算什么,来,伊万先生,我敬你!”
伊万摇头:“我喝多了,不能再喝了。”马仁礼趁机问:“伊万先生,这酒喝好了没?”
伊万迷糊着:“喝得非常好,我很高兴。”马仁礼趁热打铁:“高兴就好,伊万先生,咱们是朋友吗?咱们都是好朋友了,那租金的事……”
伊万哼唧着:“没问题,好朋友,什么都好说!”马仁礼紧追不放:“那你的意思是说租金……”
尼娜边走边吵着进来:“渴死我了!”伊万说:“尼娜,你来得正好,你得敬爸爸的好朋友一杯。”尼娜举起酒杯笑对马仁礼:“你好,可以喝一杯吗?”
马仁礼只好和尼娜喝酒,尼娜一杯接一杯地敬马仁礼,马仁礼也醉倒了。
早晨,牛有草和马仁礼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牛有草说:“白喝了一顿酒,啥事都没干成。”马仁礼说:“怎么是白喝呢?不管怎么的成朋友了。别着急,一计不成,还有下一计。”
伊万走过来说:“老朋友,昨天的酒喝得非常好,谢谢你们。可是我还没喝够,咱们再喝点?”牛有草摆手:“哪能一大早就喝酒?谈正事。”
三人来到田野上,马仁礼一挥手:“这片地全包了,得多少钱?”伊万拿计算器算了算,然后递给马仁礼。马仁礼看了看问:“要是把那片地也包了?”
伊万又拿计算器算着,马仁礼看着再问:“要是把这三片地全包了呢?总得便宜点?”伊万点了点头,又在计算器上按一个数字。马仁礼一看马上说:“妥了,就这个数!”
伊万催着:“咱们可以签合同了?”马仁礼说:“等一下。伊万先生,既然这三块地都是我们的了,那我们先租三分之一,然后再租整片的,可以吗?”
伊万糊涂了:“这是什么道理?”马仁礼解释:“就像吃面包,你买一个面包,不会一下全吃了吧?你得先尝一口,好吃了才会吃下一口,最后全部吃光。还琢磨什么?你要是答应了,签了合同,好酒就来了。”
伊万报出底线:“看不着钱,都是白说,你们回去准备钱吧。”马仁礼催促道:“那咱们先把合同签了吧。”伊万坚持着:“不看到钱不能签合同。”
牛有草众人在农庄餐厅吃饭。杨春来说:“仁礼叔,你和伊万那样谈不是骗人吗?”马仁礼笑道:“怎么是骗人呢,这叫谈判计谋!”
牛有草说:“灯儿呀,你不跟我们回去?”灯儿说:“我得在这帮孩子把摊子支起来。”
牛有草说:“孩子都多大了,还用得着你这副老骨头架子撑着吗?”杨春来也劝:“娘,在这儿吃不好睡不好,您还是回去吧。”
灯儿说:“孩子,我知道你惦记娘,可娘也惦记你啊!出国做生意不容易,你身边得有个人儿。你们都不用讲了,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闺女,你回去吧,嫁出去的人,哪能总跟着娘呢!再说,咱的面食店也不能离人,你得帮娘照看。”
老婆太能干,家务活儿老公就得主动挑起来。小肉包在家是贤内助,麦花在外面闯事业。这天,小肉包正做饭,麦花哼着歌走进来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我有个在南方打工的姐妹的哥哥就在那个假发厂当技术员,他说假发利润可大了,产品除了供应国内市场,还有一大部分是销往国外。他说外国有钱的女人,一个人有十几个假发,在不同场合穿不同的衣服配不同的假发,有人定制假发,贵的能上万块钱一个。”
小肉包惊奇道:“一万多块钱一个?天哪,那得磨多少麦子,养多少猪啊!”麦花细说着:“我还听说了,咱们要做的档发是假发制作过程中最简单的环节,跟假发比起来利润少多了。听说档发收上来以后,有一道工序叫排发,就是把发丝做到一条线上,这需要一种机器,叫三连机,简单点说就是三台缝纫机连在一起,可不是简单连在一起,必须通过专业的机修师傅改装过才能使用。这机器在市面上没有现成的,假发厂都是自己改装。”
小肉包说:“咱们弄缝纫机自己改装呗。”麦花说:“哪是说改装就能改装出来的,那东西是机密,咱们摸不着门。三连机的好坏直接影响到排发的质量,假发是否容易脱落,三连机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谁家的三连机造得好,谁家的假发质量就好,质量好卖的就好。我联系的那个人是负责其他工序的,三连机接触不多,但也明白点。咱们就盯住他,让他把三连机的图给咱们画出来。有了图咱们自己琢磨。”
小肉包笑着说:“媳妇,你就分兵派将吧,我全听你的。”麦花说:“别的事你不用管,就看住咱爹。这事背着他老人家干,没成以前千万不能漏风。”
假发厂技术人员李国庆真不错,他果然把图纸画好交给了麦花,临别他特别交代:“我能记住的都画在上面了,技术问题得靠你们自己研究。这东西可是机密,要是透漏出去我的饭碗就砸了。”
麦花回来看着图纸说:“看这图上画的,就是把三台缝纫机连在一块儿,有什么难的?”小肉包说:“咱们先干干试试,不过家里地儿小,支巴不开。”
麦花想了想说:“厂里有个放杂物的仓库,平日没人进去,是稳妥的地方,就是在老爷子眼皮底下,老爷子的耳朵尖,动静大了他保准能听见。”
小肉包也担心:“打更的鲁大叔可是明眼人,要是被他看见怎么办?”麦花说:“非得从门口进去啊?不是有窗户吗?”
小两口深夜把三台缝纫机运进仓库,把窗户和门都挡严实,小肉包去把门,麦花拿着图纸对照着缝纫机开始琢磨。
牛有草人虽然回来了,心却留在了伊万农庄,灯儿和春来非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就由着他们去吧,家里一摊子事儿他还要操着心呢。
这天一早,牛有草来找麦花,敲了半天门没人搭理。他一生气就使劲“啪啪啪”地拍打院门,小肉包慌里慌张地打开门,牛有草一头闯进去问:“麦花在哪儿?”小肉包说:“在屋里呢。”牛有草朝屋里走,小肉包拦着说:“爹,她还没起来呢。”
麦花系着衣裳扣从屋里出来说:“爹,您这么快就从国外回来了,有事进屋讲。”“都晌午了,咋才起来?我一不在家你们就翻天了,厂子没人管了吗?”牛有草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小肉包说:“白天忙活厂子的事,晚上忙活假发的事,谁能扛得了?这回叫咱爹抓着了。”麦花说:“别讲没用的,想想三连机的事下一步咋办。从表面上看三台缝纫机连一块儿了,也能排出头发,可牢固程度不行,轻轻一拽就掉。”
小肉包提议:“假发的事咱们都是外行,要是三五天能弄明白,那不成神人了?最好能把李国庆请到咱们这儿来。”
麦花点头:“人家肯定比咱强。可人家不敢来,要是露了馅,就把人家的饭碗砸了。不过,我还想试试。”
黄昏,牛有草在家拿着小皮锤子敲后背,麦花拎着包走进来说:“爹,您累坏了吧?来,喝点酒解解乏。”说着从包里掏出一瓶白酒,“您趴下,我给您抓捏抓捏。”牛有草趴在炕上,麦花给爹抓捏着。
牛有草问:“我出国这几天你忙啥呢?咋连炕都起不来了?”麦花谎称:“我这两天也不知道咋了,腰酸腿疼,浑身没劲,犯困,不想吃饭。”
牛有草一下翻过身,望着麦花问:“不会是怀上了吧?”麦花一笑:“爹,您赶紧趴下,我再给您抓捏抓捏。”
牛有草坐起来说:“行了行了,保准是怀上了!你得小心,千万别抻着。明儿个让肉包带你去医院看看。”麦花说:“这事您就别操心了。地的事谈的咋样?”
牛有草皱眉说:“差不多吧,那里地不少,可都得钱哪。”麦花说:“爹,到国外租地种,租金只是一部分,开那么大的地,得租多少农具,得多少人,得投多少钱,您心里有底?”牛有草说:“我哪儿有底啊,可那是你灯儿姨和你哥的事,爹就得伸手托着!”
夜深了,小两口躺在炕上,肉包说:“我摸摸,看怀上了没有?”麦花护痒笑着说:“一边儿待着去。”
小肉包说:“那就讲正经的。媳妇,咱爹要是把钱都投在租地上,咱哪还有钱干假发?”麦花说:“假发的事不能停,先研究着。爹以为我怀孕了,那咱就假戏真做,你可别说漏嘴了。”“还假戏真做干什么,来个真戏真做得了。”小肉包说着搂住麦花。麦花一把推开小肉包:“假发的事没着落,我心思就消停不了,还不能要孩子!”
马仁礼从俄罗斯回来,问儿子考察的怎么样。马公社说:“跑了一圈,没见着明白人,倒是把人名儿打听到了,那个刁老三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我不能一直在那儿等着。”马仁礼摇头:“小子,你还嫩哪!当年刘玄德三顾茅庐才请出诸葛亮,你去一趟溜达一圈就回来,能行吗?这回爹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那个刁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爷俩来到刁老三家门口,马公社敲门没人搭言。马仁礼朝院里望着,摸了摸门环,又四处看了看。刁老三赶着牛车过来。马公社说:“爹,我上回就是跟他打听的。”他走上前问,“请问刁大叔回来了吗?”刁老三说:“你这回又白来了,老刁头一直没回来。”
马仁礼摸着牛问:“这是你家的牛吗?”刁老三说:“这话问的,不是我家的牛还是你家的呀!”
马仁礼一笑:“兄弟,请问刁师傅去哪儿了?”刁老三说:“去亲戚家了,有一个月了吧。”
马仁礼又问:“他亲戚家在哪儿啊?”刁老三答:“不远,也就二三百里吧。”
马仁礼笑着说:“二三百里还不远,你这脚力不一般哪。”刁老三说:“我就不明白,这里的人都明白玫瑰的事,你们非盯着老刁头干什么?”
马仁礼实话实说:“兄弟,我们是从麦香岭来的,一到这玫瑰镇就听说刁师傅的大名。不瞒你说,我们想自己搞点玫瑰,可就是一窍不通,所以特来找刁师傅指点迷津。”
刁老三问:“眼下玫瑰不好卖,赚不了什么钱,你们忙活这干什么?”马仁礼说:“要是好买卖,那得挤破头了,哪还有我们的份儿!我们就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把不好做的买卖做好。当然,我们也不打无把握之仗,提前搞了点研究,发现这买卖还是有干头。”
“那你们慢慢研究吧。”刁老三走了。马仁礼望着刁老三的背影故意大声说:“咱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着,不信他不回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