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当然内容上积极意义较大了,但是看起来幽默的味道并不很浓,原因是太不含蓄了。幽默除了要求有某种怪异感外,还得比较曲折,不能把什么都讲得明明白白。讲白了,对方就没有在曲折的暗示中被诱导、被启发,最后产生顿悟的乐趣了。
太过明白的教训意义是枯燥的,损害人的刻薄是低级趣味的。幽默家正是在排斥这两种倾向中显示出自己高尚的情操。
不伦不类
不同类的事物不能并列,是逻辑学的规律:不同类的事物任意并列,是幽默感的规律。
日常生活和科学研究一样,凡分类都得用同一个标准,如果不用同一标准,则必然造成概念的混乱,导致思维混乱。早在小学语文中,就开始训练孩子掌握这种最起码的思维技巧。比如说,教师在黑板上写:香蕉、苹果、菠萝、水果,要求孩子们把不属同一类的名称划去。绝大多数孩子都能把水果删去,原因是水果是相对于干果而言,而在水果中再分,则又可分为香蕉、苹果、菠萝等等,二者层次不同不能随意并列。这个道理很科学,但并不幽默。在分类时要产生幽默的趣味,恰恰要破坏这种科学的原则,对事物加以不伦不类地并列。这个方法很简便,可以广泛地用来作自我调侃或朋友间的戏谑之用。
有一次,在一个大学里,一位口才非常好的教授正在给大学生们作一个关于“演讲与口才”的报告。他说他的演讲风格主要是受了三个人的影响:“一个是前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一个是前印尼总统苏加诺。”说着他停了下来,大家屏声静息地等待他的下文,他环顾了四周后说道,“第三个就是我7岁的女儿。”阶梯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
这是因为前两个都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国际上很有名望的政治家,一个7岁的女孩与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在朋友们的聚会上,如果你要讥嘲什么人,你也可以用这种办法。
比如说,你想贬抑一下什么人,你就把他和几个人所共知的坏人或低级的人士生拉硬凑地排列在一起。或者你想用显然虚假的奉承来调侃什么人,不管是他的英语、书法、服饰,还是他的为人,你都可以把他和众所周知的名人联系在一起,出他的洋相。例如,你可以对他说,世界英语水平最高的,除了莎士比亚就数你了,等等。
这种办法实用性很强,生活中随处可以运用。周末你和孩子到郊外野餐。孩子提出下次可以让妈妈一起来,你可以补充一句:“我想最好是带妈妈和百事可乐一起来。”
这种不和谐的排列,并非只限于语言,也可以用之于语言与动作之间,这在西方的喜剧中比比皆是。如在演说到最激动人心的地方,忽然打一个喷嚏,或者捂着下巴说牙痛发作;有时则是还没有讲完一句开场白,突然停下来抱怨鞋子太紧,或裤带勒着肚子等等。
不过,这种动作不和谐的办法有闹剧性质,在人际交往的许多场合并不适合运用,用得不是时候,或不是地方,有丑化自己的危险。一般地说,还是以语言的不相称排比较好控制。其适用范围比较广泛,甚至在外交国务活动中都可以运用。
20世纪50年代末中苏分歧已现端倪,毛泽东出访苏联,受到赫鲁晓夫的礼遇。有一次,毛泽东用餐,赫鲁晓夫作陪。赫氏向毛泽东喋喋不休地说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斯大林在军事指挥上如何不行,而他自己指挥的西南战线又是如何出色。对于这一切,毛泽东是听不下去的,可是赫氏居然没有觉察,直到毛泽东饭吃完了,站起来说:“我的饭已经吃完了,你的西南战线还没有打完呢!”
毛泽东的异议是通过吃饭这样的小事和西南战线那样的大事的不对称并列来暗示的。
把不伦不类的东西以对称或并列的形式生硬地凑在一起,就会产生滑稽之感,这可说是一个规律。语言的对称或并列在我国以对联为最严整,因而对联的内容稍有不相称之处则立刻会产生滑稽的感觉。清朝梁章钜的《楹联丛话》中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一个开药店的发了财,拿钱买了一个“同知”(相当于县长)的官衔,又买了一个官员的别墅,每逢喜事宴会,动不动就穿起五品官服来。于是有人就写了一副对联来讽刺他:五品天青服,六味地黄丸。
“六味地黄丸”是众所皆知的中成药名称,把官品制服与中药的名称用严格的对仗组合在一起,形式的密合和内容上的拒斥形成反差,幽默之趣油然而生。
清朝《笑得好》载有以下这个故事:
有一王婆婆,家道富裕,希图风光风光,想在寿材上题些堂皇的字句,就拿了一大笔钱给道士。道士没有办法,只好题道:
翰林院侍讲大学士国子监祭酒隔壁王婆婆之柩头衔很大而关系甚薄,明显不伦不类,幽默感就产生在这里。
除了用不相称的分类和排列引起怪异之感以外,还可以用不伦不类的比喻来造成滑稽的效果。
通常从修辞学角度来说,比喻要用在本体与喻体之间有一致的地方,就是通常所说的可比性。比如说,一尺布可以与五丈布比,但不能和一斤铁直接相比。不能比就是没有可比性,把没有可比性的直接相比就犯了无类比附的错误。这是修辞学的规律。可是把没有可比性的事物直接扯在一起,却是幽默感的规律。
清朝的《新刊笑村广记》中有一个学台的故事:
秀才家丁,把娃娃撒尿,良久不撒,吓他说:“学台(考官)来了!”立即撒尿。秀才问其故,答曰:“我见你们秀才,听学台下马,吓得屁滚尿流,才想出这个主意。”
把撒尿和秀才考试相比已经很荒唐,小孩一听学台之名立即撒尿,则更是荒唐之至。
在汉语中有一种特殊的修辞方法,就是歇后语。歇后语本来属于比喻的暗喻之列,但是它有一个特点,就是本体与喻体之间是不伦不类的,因而大都十分滑稽。如形容人做事有条不紊或唱曲子有水平、从容不迫,口语叫“有板有眼”。这是一个带着褒义词的词语,可是有一个歇后语是:光屁股坐板凳——有板有眼。这里的有“板”是指板凳之板,而有“眼”则指肛门。这,与做事或唱戏有水平不但风马牛不相及,而且在联想意味的雅俗上也不能相容。绝大多数歇后语都以本体与喻体之间的无类比附为特点,因而茅麿认为歇后语是一种“文字游戏”。歇后语不是一种正经的修辞方法,而是一种戏谑性的修辞方法,由于它往往远及无类而强加比附,常常奇趣横生。如形容人做了不必要的无用功: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形容人说话不实:阎王出告示——鬼话连篇;说人的水平不怎么样:床底下放风筝——太高而不妙;说人潜力不大:老鼠尾巴长疖子——有脓也不多;说人意图不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等等。
多数歇后语以荒诞、滑稽取胜。但是也有一些滑稽意味并不太浓的,如:大水冲了龙王庙——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还有一些非常粗野的,或者太荤的,在使用时,要细心鉴别,否则可能产生不雅的效果。
不仅不雅的歇后语要鉴别,而且任何一种不伦不类的比喻都要留心使用,比如有这样一句话:
“商业就像性生活一样,有总比没有强:景气之时,它无与伦比;即使不景气,可挑剔之处也不多。”
用性生活和商业相比,本来是极冒险的,但这里说得相当曲折含蓄,在有些场合,例如书面形式,而非大庭广众之间,则可以有限度地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