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判断穷途末路的红军入甘青不可能在草地通过,可能会向西北突进。他当即给胡宗南下一道“感酋”(电码韵代日)手令:“我军应积极分路进击,卑与各处番兵前后夹击。匪当饥疲之余。如我军能犯难急进,必可以一当个,收效无比。并再明令悬赏,以鼓励之。希勿瞻颐,过惜兵力,失此千载难得之机。”
与此同时,蒋介石又急调驻在安徽、河南、河北的四十九、六十、六十一等师开到甘肃,归胡宗南指挥,至松潘堵截西北面所有道路;从豫皖边调第三军王均部进甘肃以保兰州,在洮河两岸及渭源、陇西、天水一线,构筑第二道封锁线;从江西调第三十七军毛炳文部到甘肃的会宁、隆德地区,构筑第三道封锁线;调东北张学良部的骑兵军进驻平凉;调第五十一军于学忠部进至天水;电令宁夏马鸿逵第十五路军派兵出固原及陕甘边布防。
这样便形成了一个自岷江以西,大金川以东,北以黄河及川甘边为界,南则东起威州、西迄崇化的“麻袋状”的包围圈。并在此区域内划分五个“清剿”区,各配置相当兵力,限期“清剿”。
蒋介石对此似乎还不太放心。遂又设立了西北“剿匪”总司令部于西安,委任张学良为代理总司令。并任朱绍良为所属第一路总司令;于学忠为第二路总司令;杨虎城为第三路总司令;马鸿逵为第一防区司令;马麟为第二防区司令;同时派诺那为西康宣慰使,及分途派员组织回藏宣抚番夷,编练民众,抚辑流亡,坚壁清野。
蒋介石认为,只要“严令川、甘、青、宁等省切实厉行,亦足以制匪死命。况匪方物质素缺,今又受地势、气候限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饥冻致毙者,日有所闻,加以流窜日久,伤亡损失已多,壮丁、械弹无从补充,又以国军优待投诚,传单不时散发,故匪心异常涣散,投诚自新者日众。残余之匪不足平也!”
尽管如此,蒋介石总还是觉得不放心。因为他在发动对红军进行长达4年的第一、二、三、四、五次“围剿”,而“最终没能将赤匪尽歼,至堪痛恨”。早先,他原以为红军已被他封锁在江西苏区,但是红军突破了封锁;他以为能在湘江一带歼灭红军,但是红军却打过了江;他以为红军已落入他在黔西设下的圈套,但是红军又从中脱了身;他自以为能在金沙江、大渡河“最后解决问题”,结果又没有成功……这一个又一个的惊险离奇、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看上去有点像美国的沃尔特.迪斯尼拍摄的一部动画片,影片中的米老鼠一次又一次地躲过了大笨猫的爪子。
这一次,蒋介石坚信,红军气数已尽,不难如期肃清,但他也绝不能低估他们。自从1927年他与共产党在上海翻脸,用他自己瘦削的肩膀挑起国民革命这副沉重的担子,独揽了党政军大权,他便令他的刽子手们砍掉了无数共产党人的头颅,以至于他们的胳膊疼得都举不动屠刀了,然而,共产党人并没有斩尽杀绝。7年来,尽管他使尽了浑身解数,多亏了阿道夫.希特勒把德军最好的将军之一汉斯.冯.赛克特派到中国,帮他一臂之力,以碉堡封锁战术置红军于死地,然而却未能把红军消灭。
不过,蒋介石对那些同他作战的共产党要人和战将们,曾怀有过某种同行间的尊敬,即使他轻蔑地将他们称之为“匪”。当年国共两党在孙中山的旗帜下并肩行进的时候,用蒋介石的话说“同在一个锅里耍勺子”,蒋就结识了他们当中的许多杰出人物。“匪首”之一周恩来在黄埔军校曾是仅次于蒋的第二号人物,任该校政治部主任。如林彪、徐向前等人都进过黄埔军校。毛泽东虽未进过黄埔,却曾担任过国民党代理宣传部长。在近几年的反复较量中,蒋介石倍觉毛泽东这位从湖南偏僻的山冲里走出来的农民式的“匪首”是个气象非凡的人物。他当然也认识另一位很厉害的“匪首”朱德,他知道朱德在参加共产党之前是一位军阀将领。
鉴于此,蒋介石从成都行辕登上飞机,亲自前往西北地区进行观察。
和往常一样,他的风姿绰约的夫人宋美龄陪他同行。当他乘着他那架崭新的闪闪发光的福特三引擎飞机北上时,他是多么的踌躇满志啊!他飞过长江,飞过川巴青山绿水,飞过黄河,飞过雄浑苍凉的黄土高原。他从窗口俯瞰那片荒僻的角落,欣慰地对夫人说:“他们已经日暮途穷,四面楚歌,我的包围圈越缩越小。让他们去挣扎吧,这回他们可跑不掉了!”
他在西安逗留两天,布置完毕军事之后,便携带夫人到峨眉山避暑去了。
毛泽东决计要冒险横跨草地——走蒋介石断定红军不敢走的这一着棋。
8月21日凌晨,毛泽东对徐向前、陈昌浩说:“部队该行动了。”
徐、陈二人即刻向右路各军下达行动命令。
按照预订计划,左路军向阿坝前进,右路军以班佑为目标,然后在草地的那一边巴西会合。从毛儿盖到巴西要走至少5天的路程。
毛儿盖的秋夜,黑得像顶倒扣的铁锅,气温也骤然下降,凄风瑟瑟,寒气袭人。毛泽东拄着一根柴棍,由警卫员陪着去看望沉疴病榻的周恩来。
还是在两天前,政治局在周恩来住房的隔壁开常委会,突然,周恩来的警卫员小魏嗓音里拖着哭腔跑来报告说:“周副主席他……他痛得厉害,吐血了……”毛泽东、张闻天等闻声跑了过去,只见周恩来面色蜡黄,浸满汗珠,斜趴在草铺边,一声接一声地呻吟、呕吐,邓颖超和那位戴胡子医生一边搀扶着他,一边给他捶背,终于排出了半盆绿紫色的脓块。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腻味。毛泽东小声地问戴胡子:“此症状是吉是凶?”戴胡子说:“周副主席有救了,有救了!”大家心里顿时感到犹如一块石头落了地……
眼下,当毛泽东走进屋时,见邓颖超正坐在周恩来身边,在给丈夫脱下来的一件毛背心捉虱子,屋子里响起轻微的“咔吧咔吧”的响声。
长征以来,部队日夜奔突为生存而战,几乎没有脱过衣服睡觉,人人身上虱子成灾。疾病缠身的周恩来,更不例外。邓颖超在昏黄的马灯下,用双手的大拇指甲挤掐毛线缝里的虱子。那些虱子似乎感到大祸临头似的拼命往线缝里钻,有的虱子肥肥的,显得异常笨拙,行动不便,就大腹便便地躲在线缝里一动不动。看到这么多寄生虫,邓颖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从江西突围以来,恩来的身体累垮了,如今又重病缠身,怎经得起这么多虱子的咬噬、折磨,哪有那么多血喂养这些穷凶极恶的家伙!她不停地挤掐,虱子被消灭一只就如同消灭一个敌人!虱子的血把她的两个指甲都染红了,血浆甚至溅到她的手背上、脸上。还有那些白色的发着亮光的虱卵,一簇簇,一团团,牢固地粘在毛衣的皱褶里,无论怎么挤也挤不净……
毛泽东走进来便关切地问:“颖超,消灭多少只了?”
邓颖超马上站起来,“哎,捉了100多只了。”
毛泽东逗趣说:“这些家伙要是长得大一些,也许会对我们改善生活提供些方便哩!”
接着又说:“你这样一只一只地捕捉太费时费力了,应该进行一次大规模的作战,把它们干净、彻底、全部消灭之!”
邓颖超问:“怎么个大规模作战?”
毛泽东说:“用开水烫!不就一下子解决问题了吗?这是我小时候,母亲教的方法。”
邓颖超连忙说:“对对对,用开水烫!”说着,去叫小魏烧开水。
毛泽东在周恩来床边坐下,轻声问:“恩来,你感觉好些吗?”
周恩来说:“好多了,腹部不像前几天那样疼痛了。主席,昨天的会议开得怎样,没有吵架吧?”
毛泽东说:“还好,这次开会没有吵架。会上,大家都赞成北出后东进的主张,陈昌浩态度尤为坚决。”
周恩来听了,清癯的脸上露出笑容:“这就好!昨天开完会,徐向前来看我,还带来几斤牛肉,这算是头等补品啦。他谈了会议上的一些情况,还说你在会上特别表扬了陈昌浩的发言。”
毛泽东说:“陈昌浩与张国焘不同,他虽然跟张国焘比较紧,但毕竟还是愿意接受北上的主张。”
周恩来说:“张特立没有参加会,会就开好了。他要是参加,不知又要提出什么问题。”
毛泽东说:“争吵了两个月,我们终于赢他一着。”
周恩来望着毛泽东黑瘦的面孔,颇有一番感慨地说:“看来,毛儿盖这个名字很有寓义啊!”
毛泽东听出了什么,哈哈一笑。尔后说:“部队今夜就行动了,等天亮之后,担架队再抬你走,我先提前走一步。听叶剑英说,草地雾气很大。这很好哇,蒋介石派出的飞机就侦察不到目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