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拥抱与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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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大草地.班佑.阿坝(3)

徐向前即命令:以三十军八十九师二六四团攻击包座南部的大戒寺守敌;以四军一部攻击包座北部的求吉寺守敌;以八十八师两个团和八个九师另两个团在包座西北地区相机打援;一军团作预备队,集结于巴西和班佑地区待命,并负责保护中央的安全。

徐向前将指挥所设在上下包座之间的一座山头上。

8月29日晚,二六四团向大戒寺守敌发起猛攻。经一夜激战,歼敌两个连,余敌退据大戒寺山后的碉堡里顽抗。战至30日夜,援敌第四十九师先头部队进抵大戒寺南。为诱使援敌全部进入红军的伏击圈,二六四团略予抵抗后奉命撤至大戒寺东北。次日,敌四十九师师长伍诚仁率部赶到大戒寺以南,令三个团的兵力沿包座河东西两岸进击,企图压迫红军于上下包座附近聚而歼之。当日下午3时,徐向前下令反击。埋伏在山林里的八十八、八十九师四个团迅速插入敌三个团中间,将敌割成三块,激战至晚,敌四十九师大部被歼灭。

与此同时,红四军一部也向求吉寺两个营守敌发起猛攻,歼敌一个多营,残敌躲进庙后山修筑的工事凭验固守。徐向前亲临求吉寺前沿指挥。由于寺庙的院墙又高又厚,敌人又控制着制高点,仗打得异常艰苦,不少战土倒在敌人强大的火力之下,十师师长王友钧壮烈牺牲。但经过一夜激战,红军终于攻克了求吉寺,全歼守敌。

这时,固守在大戒寺山后的200余敌军,见大势已去,全部缴械投降。敌师长伍诚仁受了重伤后,由骑兵护驾向岷州逃去。

包座之战,歼灭蒋介石嫡系部队胡宗南部5000余人,打开了向甘南进军的门户。

是役缴获了不少枪支弹药、马匹、牦牛和粮食,其中还缴获了小批饼干、罐头和香烟。李先念把香烟送给了烟瘾很大的毛泽东和他的同事们。毛泽东高兴地抽着香烟说:“这简直比烧鸡还好吃!”

正在峨嵋山避暑并届时举办川军训练团的蒋介石,从薛岳、胡宗南突然发来的电报中得知红军已过草地到了巴西,接着又获悉驻守上下包座的伍诚仁师封锁线已被红军突破的消息。他在震惊之下,十分恼怒地下令将伍诚仁撤职查办,遂又急电甘肃朱绍良,令陇西土匪出身的新编十四师鲁大昌部扼守岷县及腊子口;令胡宗南回甘肃;令王均所部在岷县、天水、武山地区,利用已筑工事,布置堵截。

蒋介石难以想象,红军是怎样从那片死亡地带的“萨格苏海”跨过去的。他要行营参谋团迅速作出最后消灭红军的部署,并将他的手谕电告甘、青、宁国民党军各部和地方政府:

川北理番已克,则四川各县皆已收复,匪部已无重要踞地,在川必不能久立,必向甘南、青东偷窜。务转甘、青、宁各师、旅、团长,加紧准备,并严密检阅坚壁清野之法。如有失陷县城及重要市镇者,唯各该防地军民主官是问,照失地纵匪论罪。切切!

红军右路军占领了包座,急切地等盼左路军前来会合。可是,望眼欲穿仍不见左路军的踪影。这使毛泽东更加焦虑不安:如果右路军在此地滞留过久,蒋介石很可能要来发动一次强大攻势。这种可能性也会给张国焘反对北上找到一种理由。

机不可失,不能再等了!

中央在巴西召开政治局常委会议,徐向前、陈昌浩、叶剑英也参加了会,制定北出甘南的行动计划。

毛泽东在缴获的一张敌军事布防图上划来划去,他指出:目前,敌薛岳主力尚在平武、广元、昭化一线,蒋介石令胡宗南部绕道开进西固,遥遥数千里,够他跑上七八日,而胡欲待薛岳到松潘、南坪接防后,方可集中开进。敌于学忠仅有一部在两当、徽县设防,而文县、武都、西固、岷州一带虽有唐维源之十二师,鲁大昌之十四师,但碉堡未成,防范有空隙。从下包座地区去岷州仅6天路程,且路大,房多,粮足。右路军须以主力向前推进,以一、三军(团)控制罗达地区,四、三十军主力控制白骨寺地区,其一部控制包座。这样,两条平行向东路线就为我军控制,随时可以与胡宗南有把握的作战。待左路军到达后,用小部队向南坪、文县方向佯攻胁敌,集中主力从东北方向的武都、西固、岷州间打出去,必能争取伟大胜利。

毛泽东纵横捭阖,对战机的把握与行动部署早已成竹在胸,令大家叹服。

会后,毛泽东找徐向前、陈昌浩商议,如何做张国焘的工作,催他带左路军速来会合。

毛泽东说:“包座为我军占领,北进且无强敌阻拦,你们能否做做总政委的工作,催他率左路军速来。”

徐向前说:“如果左路军过草地有困难,我们可以派出一个团,带上马匹、牦牛、粮食,去接应他们。”

陈昌浩说:“那就令四军三十一团准备粮食,待命出动。”

毛泽东当即表态:“这个办法好!一发电报催,二派部队接,就这么办。”

于是,毛泽东、陈昌浩、徐向前联名致电朱德、张国焘,指出:目前情况极有利于向北发展,左路军宜很快向此方向开进,不然前进道路必为敌阻。如能集中主力从武都、西固、岷州间打出,必能争取伟大胜利。

电报发出后,毛泽东又听取叶剑英关于先遣部队行军路线的报告,并采纳了叶剑英的建议:让林彪的一军团继续向甘肃境内的俄界开进,以防敌占先机。

毛泽东深为这位精明强干、心有灵犀的参谋长的谋略暗暗叹服:不言而喻,此着也是为中央和一方面军所面临的处境和前途而采取的一种预防措施。

此刻,毛泽东又沉重地预感到一种不祥之兆正在大草地的边缘酝酿。从某种意义上说,红军所面临的危险,不仅是强大凶猛的敌人,也不仅是艰难险恶的环境,更是来自红军内部的争斗!

5.葛曲河涨水勾起张国焘南下主张

那匹剽悍勇猛的白骏马一次次地陷进泥潭里,雪白的鬃毛已被污浊的泥沼涂成了灰褐色——看样子它已经累瘫了,再也驮不动自己的主人了,不时发出一声声无可奈何的嘶鸣。

张国焘不得不下马徒步行走。若不是年长的朱德在前面身体力行,殷殷催促,他怀疑自己的两条腿还能不能向前再多迈动一步。

接到毛泽东和徐、陈的联名电报(9月1日),是在左路军向班佑开进的第三天。右路军过草地的情景又一次在左路军重现。

此时,张国焘最关切的并不是右路军跨过草地后攻克包座的胜利,以及如何能顺利地从岷州一带打出去,而是由于右路军北上所引起的敌方的军事部署。他根据不断获悉的敌情判断:蒋介石发现红军主力北上的意图后,正急不可待地将大批的嫡系部队向甘陕边集结,而对川西北地区的防守大大减弱——这个时候不正是挥师南下的大好时机吗!这就是说,右路军北上把“虎”引跑了,那么他的左路军正好借机杀个“回马枪”去打“狼”。整个红军的命运将由他的运筹与决断而出现“柳暗花明”的新局面。到那时,让毛泽东等人自动宣告北上破产,仓皇而来与他第二次会合。

他主意已定,却不露声色。

第四天,他率司令部抵达葛曲河畔。从葛曲河到班佑也就两三天的路程。

这时正值汛期,霪雨绵绵,葛曲河水上涨。如果部队要继续向班佑挺进,就必须渡过葛曲河。

张国焘望着陡然变宽的河面,长叹一声说:“几天来,顶风冒雨,风餐露宿,部队都快拖垮了!眼前又遇到这么大的水,如何过得去哟……”

为了弄清葛曲河涨水情况,朱德亲自到葛曲河察看,并叫身边的警卫员潘开元下河试探河水的深浅。

潘开元骑着马“噗嗵”一下跳进河里,很快蹬过河去,又返回来,水最深的地方也不过齐马肚子。

朱德速回司令部,对张国焘说:“我和一些同志勘察过了,河水虽然涨了一些,但有的地方河面宽,水并不深,部队完全可以渡过河去。”

张国焘笑了笑,摇摇头说:“玉阶兄,现在我们的处境是,茫茫草地,前进不能,坐待自毙。算了,算了,我看还是掉头回去,只好走南下这步棋了。”

朱德马上说:“特立,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这不是和中央唱顶台戏吗?!”

刘伯承说:“我费了好大劲儿,才绘制出一张北进略图,怎么能掉头回去呢?总政委是在跟总司令开玩笑吧?”

张国焘收敛了笑容:“情况变了,这怪不得我们,我这是为10万红军的命运着想!”

朱德的神色凝重起来:“中央和右路军的同志们正急切地等着我们呢!”

刘伯承说:“他们已派四军的三十一团来接应,如果我们就这样调转返回,岂不让三十一团的弟兄白白辛苦一趟子!”

张国焘不屑一顾。

帐篷外大雨如注。

似乎一场大雨又勾起了张国焘南下的主张:“兵书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眼下谁能断定南下就是错误,唯有北上才是正确呢?!”

如此突然“变卦”,令人吃惊!

紧接着,张国焘以红军总政委对重大军事行动有裁决权的特殊身份,随即下令左路军停止北上,并要已经抵达墨洼(距班佑只有四五十里路)的第五军返回阿坝。

9月3日,张国焘起草好了一份致中央的电文稿要朱德签字,遭到朱德的拒绝,张国焘便以红军总司令部的名义将电报发出:

(甲)上游侦察70余里,亦不能徒涉和架桥,各部粮食只能吃3天,二十五师只两天,担任电台任务的同志已绝粮。茫茫草地,前进不能,坐待自毙,无向导,结果痛苦如此。决于明晨分3天全部赶回阿坝。

(乙)如此影响整个战局,上次毛儿盖绝粮,部队受大损;这次又强向班佑进,结果如此。再北进,不但时机已失,恐亦多阻碍。

(丙)拟乘势诱敌北进,右路军即乘胜回击松潘敌,左路备粮后亦向松潘进,须即决即行。

看似弥补得完好的裂痕又一次断裂!形同地壳骤然发生裂变,炽烈的岩浆欲在刹那间喷发!

接到张国焘的电报,毛泽东即召集周恩来、张闻天、博古、陈昌浩、徐向前等人开会,进行紧急磋商。

张国焘重新提出南下的主张和行动,当然是中央所不能同意的。

毛泽东说:“张国焘提出的理由是不能成立的,所谓河水上涨,无法徒涉和架桥,只是一个借口。大家知道,四方面军有一支一二百人的造船队,西渡嘉陵江时立了大功,即使是葛曲河涨水,左路军也可以就地取材,营造简便的渡河工具,过河不成问题。

“所谓粮食缺乏,也是个借口。过草地行进路线是让他先挑选的,因为阿坝那些地方,粮食比毛儿盖地区要多一些,路也好走一些。右路军从毛儿盖出发时,每人只带了仅供两三天食用的炒青稞。左路军在阿坝筹的粮食不会比右路军少,为什么不能过草地呢?这两点理由怎么能自圆其说?无非是找找借口而已。

“他既不同意北上和东进的方针,又要右路军再退回去打松潘,实际上是要我们跟他一起南下。”

大家同意毛泽东的这个分析。

此时此刻,最为焦急不安的是陈昌浩。他虽一言不发,但从他的表情与神色看,他内心正翻卷着滔滔波澜。他既是新增补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又是前敌指挥部的政治委员,毛泽东之所以把他分来率右路军,则是对张国焘权力的一种钳制。在过草地途中,他对毛泽东提出的北上方针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但就感情而言,他与张国焘的关系远比对毛泽东等人笃深得多。然而他想,眼下在事关全局和两路人马命运的大问题上,只有同心合力才能摆脱目前困境,早日竞成大业。

大家几经磋商,最后研究决定以前敌指挥部徐向前、陈昌浩的名义给朱德、张国焘发一个“请示电”——

朱总司令、张总政委:

……胡(宗南)不开岷,目前突击南、岷时间甚易。总的行动究竟如何?一军是否速占罗达?三军是否跟进?敌人是否快打?飞示。再延实令人痛心。中政局考虑是否南进,毛(泽东)张(闻天)皆言只要南进便有利,可以交换意见;周(恩来)意北进更有出路;我们意以不分散主力为原则,左路速来北上为上策,右路南去南进为下策。万一左路无法北进,只有实行下策。如能乘敌向北调时取松潘,南坪仍为上策。请即明电中央局商议,我们决执行。

昌浩向前9月8日

不难看出,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等在研究这封电报的内容时,是颇费一番苦心的。就其措词极为巧妙而考究,其间蕴含着多层意思,且层层递进,环环紧扣,究其一点还是希望张国焘回心转意率部北上。

首先,电报详明右路军攻取了上下包座,已扫清北进通道,创造了向北突击南坪、岷州的有利条件。并告诉张国焘右路军的一军已向甘南的俄界探进,是否继续前进占领罗达,让三军跟进,如果迟疑不决,将贻误战机,速请总政委“飞示”,“再延实令人痛心”!言词恳切,态度诚挚,急迫之情在字里行间跃动。

其次,表明中央也十分尊重张国焘的南进主张,“中政局正考虑是否南进”,只要南进有利,“可以交换意见”。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一个缓冲,是争取张国焘改变态度的一种变相说法,表示要同张国焘采取民主协商的方式,来解决内部争端。因为张国焘是党内元老,又极有个性,颇不好斗,且对张闻天、毛泽东的印象又不是那么好,“所以对其不能太过于锋芒毕露”。在这非常时期,团结高于一切,忍让的策略是必不可少的。

接着,只好把周恩来抬出来,说“周意北进更有出路”。周恩来历来在党内军内地位很高,又是中共六大选出来的政治局5位常委之一,其资历至少可以与张国焘平起平坐。张国焘曾说过,在一、四方面军中,只有他与周恩来两人是六大选出来的政治局委员,其他的几位都是在以后的会议上增补的。所以把周恩来这个颇有影响的人物抬出来,看能否“镇住”张国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