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蒋介石悬赏缉拿毛泽东
坐在峨眉山上遥控指挥30万大军堵截红军的蒋介石,得到“毛、彭股匪”突破天险腊子口的消息,惊怒之余他在1:500000的中国大地图前足足站了半个小时。
他的消灭红军于川西北部那片荒无人迹的水草地的计划又一次破产了!
他的每一根神经都急剧地膨胀着,他所信崇希特勒的那句血淋淋的口号又在耳畔轰响:我们的斗争只有两种可能的结局——不是敌人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就是我们踩着敌人的尸体过去!
“娘希匹!只能是后一种!”他像梦呓似的喃喃着,鹰隼般深邃而犀利的目光扫过湘、赣、云、桂、黔、川……一条狭长蜿蜒的追截线,而后把目光继续向左上方移去,那里曾是红四方面军的川陕根据地,那里的红军曾粉碎过川军20万人的六路围攻,他们曾雄踞鄂豫皖三省边界的大别山。不久前他们与“朱毛”在川西北合股了,因发生内讧又分开,“毛、彭”率一部向甘南流窜,“朱、徐”率一部仍滞留川西北欲有南打模样——这好办,就让川军收拾他们。
他最后把目光盯视着那片褐黄色的地域,那正是他游目驰怀的地方。他判断毛泽东率部东出甘南,进占天水,意在威胁西安。他得到的情报是毛泽东率人马四万,而不是少得可怜的六七千人。对此,他已急令胡宗南和张学良的东北军与杨虎城的西北军主力部队,集中天水一线,并以一部分兵力占据渭河附近的武山、漳县地区,“尽歼流寇,毕于一役”。
但他的心绪忽然沉落下去,一种突然袭至的疲惫使他懒软地躺卧在安乐椅上,一个最令他羞怒头痛的问题袭上心头:围追堵截,频频清剿,而赤匪为何屡歼不绝?!
他觉得彻底消灭红军统一中国的目标忽而变得遥远了。
他饮愤自责1927年4月12日的那场大清洗虽然把共党那块拦路石踢开了,但还不够坚决,不够彻底,没有把“婴儿”扼杀在摇篮里,没有把隐患尽灭于萌芽状态,他将引为终生遗憾。致使那拦路石骤变成阻挡他前进的一座大山,虽然这座大山已被他不惜血本地摧毁粉碎,但现在,彻底清除“碎石块”的过程却让他煞费心血,伤透脑筋。
他眼前又浮现出一个身材高大,头发灰白,气质高雅、傲慢、冷峻而多皱的脸上高挺着酒糟鼻子,簸箕型的嘴角上生着蚕豆大的疱块的外国人——这就是他的德国军事顾问冯.赛克特。是这位日尔曼人给他带来了制胜法宝——堡垒战术(使他在发动的第五次围剿中速见成效),还给他带来了***主义的精髓——独裁统治。可是,他的眼前只是幻觉,他的这位高明的军事顾问在来华协助他进行反共战争的两年间耗尽了精力,已于半年前回国治病去了。
埃德加.斯诺在他的《西行漫记》中有这样一段话:
作为一个德国人(指李德),共产党也尊重他对冯.赛克特将军向蒋总司令提出的战术的分析,这件事也真有戏剧意味,两个德国将领,其中一个是彻头彻尾的***,另一个是布尔什维克,却通过这两支中国军队互相厮杀!……
更有戏剧性的是冯.赛克特和李德都是街垒战专家,他们在慕尼黑的激战中,已经刀对刀枪对枪地较量过。不过那时,赛克特是久经沙场的德国国防军的总司令,而李德是起义者的一个队长。因此,李德知道他面对的是他的同胞赛克特的堡垒战术,而赛克特却不知道他面对的红军中还有个李德。——这两个军事顾问不遗余力地对抗,一方面是为了他们的使命,一方面是为了他们的信仰。李德是为了推进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而赛克特则是为了消灭共产主义,为了德国的对外扩张。
蒋介石显然对那片黄土高原的兵力部署放心不下。因为跑到那里的毛泽东是与他较量十多年来最强硬的对手。
他遂又偕夫人宋美龄及行营参谋团要员乘专机飞抵古城西安。
他以西北“剿匪”总司令的名义,召集张学良、杨虎城、胡宗南、朱绍良、毛炳文、王均、马鸿逵等驻守西北的军政高级官员开会,进一步作“围剿”陕甘苏区的军事部署。
他在会上声色俱厉的训导:“……自古以来,没有一个国家内乱频仍而对外用兵者!不安内则不能攘外,日寇是疥癣之疾,共匪才是心腹之患!共产党只希望我们与日寇拼个两败俱伤,他们坐收渔人之利。朱、毛匪首用心奸诈,名为抗日,实为胁迫我国民党对其发慈悲、施仁政,玩弄的是‘围魏救赵’之伎俩!……共匪不除,国无宁日!只有先安内才能攘外,谁不懂得这个道理,那就是糊涂虫!”
他声调激愤高亢,不停地挥动着拳头,就像立即要驱赶身边这些俯首听训的要员们奔赴战场。
接着,他又说:“查毛、彭股匪经我各追剿部队连日痛剿,已属势蹙力疲,出腊子口、哈达铺向东北逃窜,冀与刘志丹、徐海东之匪合股,图最后之挣扎。为期围剿该匪,遂一网打尽之计,各部队务须协调一致,认真筑碉,决向黄河西岸地区压迫,合围而聚歼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能否尽灭残匪,就看各部将士是否精诚合作,膺命无间了!”
“围剿”部署制定得几乎无懈可击,“毛、彭股匪”又一次罟进了他撒下的一张大网里。但是下属是否“精诚合作,膺命无间”,就只有上帝知道了。
会议结束后,这些效忠党国,忠于领袖的“赫斯”(希特勒手下的铁血干将)们佩戴着委员长亲手授赐的“中正剑”各就各位去了。那寒光闪闪的铜质剑柄上,镌刻着六个字:不成功,便成仁。
为激励下属效命,蒋介石飞回成都后即又发出悬赏缉拿毛泽东等人的通缉电。甘肃省府主席朱绍良接到电报,不敢怠慢,马上向“濒临匪扰”的沿途各县转发了此电——
特急。
岷县、临、陇西刘县长并转渭源赵县长,天水、武都孔县长:
奉委员长蒋阳亥蓉行参战电开:据报,北窜之匪毛、彭、林等均在内,饥疲不堪,不难消灭。兹再申擒斩匪首赏格如下:
①毛匪泽东生擒者奖十万元,献首级者奖八万元;
②林匪彪、彭匪德怀生擒者各奖六万元,献首级者各奖四万元;
③博古、周恩来二匪生擒者各奖五万元,献首级者各奖三万元;
④凡伪中央委员、伪军团政委、伪军团长及伪一、三军团之伪师长等各匪首生擒者各奖三万元,献首级者各奖二万元;
⑤其他各著名匪首,凡能生擒或献首级者,仍然前颁赏格各给0172(此系原件留下的电码,但未译。——作者注)。希通饬各县及地方军民人等,一体知照。等因。
特电遵照。
朱绍良覃午总参池
尽管如此,蒋介石得到的并不是捷报,而是坏消息。西北剿匪副总司令张学良向他发报称:“毛、彭股匪,已通过渭河王均部防线。而我以数倍之众,沿途堵截穷追,未克聚歼,愧愤莫名……”
“娘希匹!都是一群废物,废物!”蒋介石气势汹汹地怒骂着,用拳头擂着张学良发来的电报,就像擂着张学良的脑壳。他知道把“张少帅”从东北撤回来,身背着“不与日寇血战而逃”的骂名,故而对“剿匪”存有二心。他认为,毛泽东又一次从他撒下的大网中溜掉,定是张学良等为保存实力有意放弃堵截造成的。
蒋介石十分恼怒地训斥王均等在武山阻击不力,放跑了毛泽东形同放虎归山,定以渎职问罪。遂又急电毛炳文,给他打气,要他效法襄军“先贤”左文公(左宗棠)在西北所创勋业之楷模,使尽全力确保两宁(静宁、会宁)、定西、六盘山一带封锁线,以树最后“歼灭残匪,实现天下为公”之赫赫战绩!
蒋介石奉诺孙中山的“天下为公”,就是要像希特勒统一德国那样统一中国,这是他为之奋斗的目标。
然而,峨眉山的“佛光”并没有给他多少点化迷津的“妙禅”;他曾偕夫人多次去成都最大的基督教堂作弥撒,风姿绰约的宋美龄虔诚地祷告:“上帝佑护我的达令(宋用英语对蒋的爱称)!”但那个目标时常搅得“达令”的思绪像个夜游的飞鸟找不到它的窠巢。
他似乎很清楚,他的精神支柱,不属于佛,不属于上帝,也不属于三民主义,还是希特勒在《我的奋斗》中喊出的那句口号对他最有振奋作用:我们的斗争只有两种可能的结局——不是敌人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就是我们踩着敌人的尸体过去!
2.六盘山下一桩惊天命案:三百红军牺牲之谜
蒋介石的部署全在毛泽东的预料之中。
陕甘支队从哈达铺一出发,毛泽东便令先头部队向东挺进,并作出佯攻天水的态势,把敌军吸引到天水一线,然后调头以日行百里的速度向北急进。
9月25日拂晓即抵达通渭河岸,途中虽遭敌军的骚扰,但几乎没遇到什么样的抵抗。先头部队派侦察员到河边查探,见河面虽很宽,但水并不深,对岸也无敌军扼守迹象。于是,部队分几路纵队顺利涉水过河。
有人听说渭水是当年姜太公钓鱼的地方,以为有什么名胜古迹可以开开眼界,结果大失所望,既没有风景名胜,也没有大渡河那样的急流险滩,只不过是一条平坦的,水流缓慢的普通河流而已。
等大部队过了河,追到河边的敌兵才“噼噼啪啪”胡乱地放了一阵子枪。
有的战士连笑带骂道:“娘的,老子过了河你来啦,晚了!”
还有的战士说俏皮话:“这哪里是放枪,这是放鞭炮欢送我们哩!”
部队从容地过了渭河,当天即拿下了榜罗镇,毛泽东要部队在此宿营。而武山、漳县两城守敌,既不敢出来夹击,也不敢尾追。跑得疲惫的红军竟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很安静地住了一夜。
镇街的墙壁上张贴着国民党悬赏缉拿毛泽东等人的通缉令和消灭“赤匪”的标语。一些指战员愤慨地要将通缉令和标语毁掉,却被毛泽东止住。他风趣地说:“稍安勿躁。我这个脑袋值十万块大洋哩!你把通缉令撕了,他们到哪里去领赏呢?”
彭德怀笑着说:“我和林彪的首级价码,他们是不是定得太高了,比恩来、博古还高出一万块,不妥不妥!”
周恩来说:“蒋介石还是很识货的,你们彭、林二将本来发挥的作用就大嘛!这叫论功行赏。”
博古点了点眼镜,附和道:“就是就是。”
然而,毛、周、张、博等人还不知道,另立中央的张国焘也在内部发了通缉令,要对他们大张挞伐。
中共中央在榜罗镇召开政治局常委会议,改变了俄界会议关于接近苏联建立根据地的决定,确定把中共中央和陕甘支队的落脚点放在陕北,“以陕北作为领导中国革命的大本营”。并号召全支队突破长征最后关口——固原、平凉封锁线,同陕北红军会合。
向陕北疾进的路上,越来越遭到敌骑兵的袭扰。
敌骑兵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他们在马背上变换着各种姿式向红军射击。而红军的还击却很难将他们击中。
红军自长征以来一直都是和两条腿的敌兵作战,而现在要与六条腿的敌兵搏斗,这确实是面临的一个新课题。
林彪和一纵队参谋长左权(原一军团参谋长)对打击敌骑兵的战术抓得很紧,通过观察和向俘虏了解敌骑兵的运动规律及习性,编出了打骑兵的口诀向部队推广。因为一纵队在前面总是最先与敌骑兵交火。
毛泽东听了林彪的回报,说:“这就对了,马饿了肚子是不会拉套干活的,敌人总有下鞍困觉的时候,趁机偷袭是为绝好一着!”
10月7日,部队越过六盘山主峰,在青石嘴与敌何柱国骑兵军第七师十九团碰了个正着。当时,敌骑兵正在山口下的村子里宿营喂马。林彪和左权在大山头隐蔽处用望远镜看得很清楚:敌人把马鞍子卸在地上,一堆一伙地打罐头进午餐;偌大一片马群足有好几百匹,也在分槽吃草料。他们根本不知道红军已经来到跟前。林彪断定,这是敌骑兵安扎在山口下面的一个宿营地。
毛泽东也上了山来。他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番,完全同意林彪的判断,决定消灭这股敌人。他果敢地对林彪说:“把一纵兵力大部用上!以两个大队从两侧迂回兜击,以一个大队从正面突击。”
林彪说:“一定要快,要猛,要狠!打散马群,聚歼敌兵,速战速决!”
正是歇晌时分,战斗打响了。三个大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下山去,不到一个时辰,战斗即告大捷,毙敌200余,俘敌近百人,缴获战马150多匹。——由此装备了一个侦察连,红军开始有了自己的骑兵部队。第一任骑兵侦察连连长是梁兴初(后任第38军军长,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1985年10月病逝),副连长就是后来驰骋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骑兵团团长刘云彪(1942年4月因病在河北完县逝世)。
毛泽东站在六盘山一座巨石嵯峨的山头上,诗兴大发,纵情吟词一首《清平乐.六盘山》:
天高云淡,
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
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上高峰,
红旗漫卷西风。
今日长缨在乎,
何时缚住苍龙?
这就是毛泽东的战争观!他把战争诗化了,升华了!
此时,他感到整个历史的重担正向他肩头压来,他从希冀与热望中脱颖而出的意志,他的无畏、敢为、耐久的实践品格,已使他的思想与感情融为一体,他多么希望指挥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在中国广袤无边的大舞台上,导演出一场酣畅淋漓、威武雄奇的大戏,那将是一幅何等辉煌壮丽的历史画面啊!
一股激越奋进、勇往直前的阳刚气概呼将而出,挥洒而去!
自六盘山青石嘴战役后,毛泽东及中央机关随林彪第一纵队到达环县洪德城。毛泽东即急电致彭德怀:“二、三纵队必须乘夜通过洪德、环县之线,明日到达耿湾以南地区宿营,后日与一纵队取平行路东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