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从各种情报中分析判断:洪德地域是蒋介石近期部署各路国民党军“围剿”红军的最后合击地,红军全部人马必须连夜穿过洪德一线,继续向东开进。事实证明毛泽东的判断和决策非常及时、正确。10月15日中午时分,当红军全部通过洪德一线两个小时后,六路国民党军便从不同方向合击而至。滚滚尘烟中,相互放枪一阵,方知扑空;彼此叫嚷着收兵返回各自的防地。
毛泽东随第一纵队离开洪德城,马不停蹄向东疾行几十里,到达陕甘交界处的耿湾镇。当各纵队安全穿过洪德封锁线的消息传到耿湾后,毛泽东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洪德城是最危险的一关。我们过渭水后,敌人知道了底细,即急风暴雨般地追击。我们通过洪德城后,敌人两小时半即到,如不早通过,要受阻碍啊!……”接着,毛泽东又幽默地说道:“你看他们比我们还辛苦啊,追来追去,连红军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又让他们白跑了一趟。而我们这些从江西熬到现在的红军战士,个个可都是宝贝呀!他们是革命的种子,不久的将来要撒向全国去,那可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开花、结果!”
可是,就在第二天黎明,毛泽东被紧急送来的一份报告惊呆了!
——耿湾镇夜间发生了一起红军惊天命案:驻扎在镇外附近宿营地的红军将士,一夜之间竟无声无息地突然死亡300多人!
报告称,三个营的指战员在昨天到达这里,宿营前还一个个生龙活虎,可睡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息。如此集体一同死亡,其原因初步断定是食物中毒。
谁下的毒?!凶手是谁?!
300多号人啊,这个数目对历尽千难万险由最初从江西出发的近9万人到走出草地后仅剩下7000多人的中央红军来说,损失实在太大了!就在洪德突围脱险时,也未死伤一卒一兵,怎么会在脱险后的耿湾宿营地,竟无任何交火迹象,如此奇怪地害死了300多人,而他们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被莫名其妙地从红军实力中一笔勾销了。而对方显然没有费一枪一弹,就制造了一桩惊天命案!对方是何其残忍,何其歹毒啊!
毛泽东扼腕顿首,无比愤怒,令保卫局即速查办杀害这些红军将士的凶手。
耿湾镇泣声一片。
究竟谁是杀害这些红军将士的凶手?经过一番调查分析,大都认为是国民党派遣特务投毒所至。
可敌人在哪儿?他们从哪里来?现在又隐藏在何处?
根据毛泽东的指示,红军立即组织力量进行侦破,也抓了一些可疑分子进行审讯,但案情没有丝毫进展。红军到了陕北后,毛泽东仍惦记着这桩事,派专人又返回耿湾镇对此案再次进行侦破。但经过数月调查,仍未找到任何线索……
毛泽东的《清平乐.六盘山》在后来传遍神州,妇孺皆知。然而,发生在六盘山下的这起红军命案却因未破,被尘封在共和国的历史档案中,成了许多红军将士终生没有解开的一个谜团。每当毛泽东谈起“六盘山”的诗句,讲起长征最后到达陕北这段岁月,他总是忘记不了这300多红军将士的怨魂,扼腕叹惜。他曾亲自部署让周恩来负责破获此案,然而周恩来查遍了全国的重要特务案和间谍案,却无论怎样也与此案联系不上,终是未得其解。
此案终于被破解是在半个世纪后的1989年秋天。兰州军区驻宁夏的某部给水团奉命到环县进行水质勘探调查,在与当地政府有关人员的一次偶然交谈中,得知了当年红军在六盘山下发生的这桩多年未破的奇怪命案。给水团水文地质工程师王学印、王森林了解了这一悬案后,开始怀疑此地的水质很可能有问题,受职业的敏感与促使,决定揭开这个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红军命案之谜。他们翻山越岭,踏遍了六盘山麓的千沟万壑,在走访当地老百姓时听一些老人回忆说:红军从六盘山下来,一部分人马沿罗家川、马坊川等沟谷川道来到了耿湾镇。当时天色已晚,队伍里很多人饥渴难忍,就到沟谷里找泉水喝。可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这地上躺倒了一片一片的人,再也没有醒过来。
王学印和王森林根据已掌握的水文地质资料和现场勘察及采水样分析,甚是震惊地发现,这里的泉水和沟水咸而苦涩,水中钾离子含量很高,一吨水中纯钾含量高达2至3公斤。而正常情况下,一吨水纯钾含量只有300至500克。同时又发现这里的水中钠离子含量更高,并且这里有些地方的泉水和沟水溢出外流时,有不少气泡呈间歇状冒出。这表明该地为石油分布区,断层构造发育活跃,这些气泡从油层冒出,就很可能带有大量氰气。而氰气与钾结合就生成氰化钾,与钠结合便生成氰化钠,这是两种剧毒性化合物,人体若摄入50微克,即可造成中枢神经阻断型死亡,无任何痛苦和知觉就无声无息地死去。
整整三年时间,王学印和王森林登六盘,下银川,往返数十次,跑遍了银川所有水文地质和石油化工科研单位,通过科学检测,证明他们的推断和采样分析完全正确。当年到沟底喝了这种水的红军将士很快就窒息而亡;而没来得及下沟喝水或是到了宿营地吃饭喝另外水的红军们就躲过了这一关。
六盘山下红军命案终于揭开。是时毛泽东、周恩来等开国领袖已去世十多年,他们始终未能得知那300多红军将士的死因,尽管在当时他们曾经考虑到身体这个原因,甚至联想到刚出草地时有些红军战士因久饿后而饱餐致死,但如此几百人的同时死亡又怎能不让人惊疑且坠重重谜云之中?!
红军命案发生后,由于敌情紧张,毛泽东等人来不及在耿湾镇为死难的红军将士举行任何追悼活动,在草萆安葬亡灵后,当天就又率领人马向东急进。次日,即1935年10月16日,红军到达木瓜城一带宿营,毛泽东难以忘怀耿湾镇发生的惨案,就近日陕甘支队的行动部署致电彭德怀:“现在每天走路不多,请令各部利用时间进行教育,并尽力改善给养。”
10月19日傍晚,陕甘支队穿过黄土山谷——头道川,到达陕西黄土高原心脏地带的一个小镇——吴起镇。
这时,宁夏二马(马鸿逵和马鸿宾)和毛炳文的骑兵又跟上来了,像一条讨厌的“尾巴”,不断骚扰红军的后续部队,使行军掉队的人员吃了些苦头。
到达吴起镇的当晚,毛泽东即召集指挥员开会。他说:“要想办法打他们一下,砍掉这条‘尾巴’,不能让他们一直跟到陕北,这对我们很不利。”20日,毛泽东对“砍尾巴”进行了部署:这里有三条河流穿过吴起,我战斗部队摆出月牙形,引诱马家军骑兵进入洛河河谷地带,打它的伏击。此役由彭德怀直接指挥。
21日凌晨,部队进入埋伏阵地。天色刚亮,马家军四个骑兵团(每团约1000人)便杀气腾腾地扑来了。我正面阻击部队边打边撤,引敌进入了河谷。
战斗开始了。毛泽东登上马梁山前沿阵地指挥所观察战情,因为陕甘支队的总人数并不比马家军骑兵多多少,而且马家军装备精良。这将是一场血战!
马鸣风萧萧,血日起峰烟……红军的冲锋号和喊杀声震撼山谷,机关枪和迫击炮向敌群猛烈开火,敌马队在干涸的河套里狂奔乱窜,骑兵有的中弹从马背上翻滚下来,有的连人带马跌下沟壑……
彭德怀大口大口地嚼着茶叶,一股酿造良久的浓烈豪情訇然荡满胸膛。他从容地向部队下达命令,变换着阵容和战法,看似很随意地将敌人的马队拉细拉散,扯入条条狭窄的溪谷,然后一截一截地分割围歼……战至中午,马家军骑兵受重创落荒而逃。
枪声渐稀,毛炳文第三十二师和第三十六师的两个骑兵团又扑了过来。
彭德怀遂又下令,将敌引至杨子城以西的齐桥、李新庄之间的山丘地带,将敌击溃。
这条讨厌的“尾巴”终于被砍掉了。
人们欣喜地看到,大路上挤满了一群群俘虏和一群群棕色的、黑色的、白色的战马驮着一捆捆枪支,在红军战士的押解下开进吴起镇。
毛泽东为表彰彭德怀卓越的指挥才能,特致电赠诗一首:
山高路远坑深,
大军纵横驰奔。
谁敢横刀立马?
唯我彭大将军!
红军将先后俘获的马匹、马术教官、兽医、饲养员以及会打马掌和修理鞍具的工匠,全部补充到红军的骑兵队伍里,使红军骑兵连更加的充实了。
毛泽东站在山顶上眺望着,方圆皆是绵延无亘的浅褐色的黄土山丘,和被雨水冲蚀成干裂的溪谷;北面是万里长城,南面是华夏祖先黄帝的陵墓——在黄河南岸这片黄土高原上,在这块中华民族的发祥地,埋葬着朝朝代代金戈铁马的厮杀呐喊!
山顶上有块高大的界碑,碑的正面刻着“分水岭”三个大字,作为甘肃、陕西两省的分界线。毛泽东看了碑阴(碑的背面)文字,兴奋地对大家说:“我们已经走过了10个省,走下山去,就进入第11个省——陕西省了,那里就是我们的根据地——我们的家。”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此时此刻毛泽东不能不想到那队浩荡南飞的“雁群”,他们找到自己的“家”了吗?
3.百丈关——一座放倒的里程碑
红四方面军大举南下攻取成都,与蒋介石的“剿匪”大军正好狭路相逢。
8月间蒋介石名为来蛾眉山避暑,实为趁机囊括川康政权,以了结他统一大西南的一桩心病。他采取的一项主要措施,就是统一整编川军。
自辛亥革命后的20多年里,这片素称“天府之国”的川地,一直是军阀割据的局面。四川境内有正规军和杂牌军30多万,由于没有统一的编制和军费,各路“诸侯”自行割据,滥事搜括民财,形成五花八门的“防区制”。红四方面军和中央红军入川后,四川军阀相顾恐惧,惶惶不可终日。蒋介石趁追击红军之机,调集大军入川,控制了川康地区。蒋介石曾召见刘湘说:“我来是帮你统一四川的。”蒋介石此言,无非是安抚刘湘而已。其实,究竟是扶植刘湘统一各军,还是由他的嫡系部队直接管辖,蒋介石当时是犹豫不定,他的幕僚意见也不一致。他的行营秘书长杨永泰、侍从室主任晏道刚则主张扶植刘湘统一各军最为有利,蒋介石最初对这一意见颇为动心。但蒋的嫡系将领则认为:“这样无异是在四川养小老虎,壮大了要咬人的。”此议遂作罢。
蒋介石最后采取的办法是:统一整编川军。略为提高刘湘的地位,各军的番号仍予保全,只统一其编制,少拨军费,缺余自筹。如刘湘的二个一军,当时就有100多个团,为了满足刘湘的野心,蒋介石将刘湘的部队扩编为三个军另一个独立师,以唐式遵、潘文华、王瓒绪为军长,范绍增为师长。刘湘以总司令的名义仍统率他原属部队,其他各军则统属南京政府,在名义上仍归刘湘指挥,实际上由蒋介石控制。川军整编后,仍有30余万人,且充实了建制,补充了武器和弹药,战斗力增强了。
10月初,蒋介石把他的军事委员长行营(3月1日在武昌成立)移驻重庆,派顾祝同为行营主任,着令川军集中兵力,对付红四方面军。
10月7日,蒋介石向刘湘、李韫珩、刘文辉等紧急下达堵截围剿红四方面军的手令:“赤匪内部分裂。毛匪已带伪一、三两军团北窜入甘。而徐、朱两股会合,希图先窜康北,再转康南与西昌、会理一带,冀图苟延残喘。”“只要我军殚精竭虑,以期患难相共,彼此分别竭尽堵截与追剿之责任,必有歼灭成功之道。”“而歼灭残匪之道亦全在乎我军民合作与坚壁清野二语之中,望力行之。况此歼剿残匪,应利乘便,是天与吾兄成功立业之良机,希勉之。”
蒋介石已调集80个团约20万人马保卫成都。他把部队部署在红四方面军挺进中的北、东、南三面,略成半圆形摆开,等待张国焘的到来。
张国焘果然来了!
他率领的八万将士以摧枯拉朽锐不可挡之势,很快收复了大小金川地区。若不是急于南下攻占天全、芦山,打开通向成都平原的最后一道屏障,他真想回一趟杂谷脑看看,对那里的老百姓说:我英勇的红军又打回来了!
10月20日,张国焘以“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的名义,发布《天(全)芦(山)名(山)雅(安)邛(崃)大(邑)战役计划》:以四军、三十二军为右纵队,由丹巴攻取天全;以三十军及三十一军九十三师、九军二十五师为中纵队,先占宝兴、芦山、再向名山、雅安进攻;以九军二十七师为左纵队,除以一部巩固懋功等地外,主力向东伸延,威胁灌县、大邑之敌。另以三十三军、五军为左右支队巩固后方,相机威胁理县,占领威州。这一部署,是以主力夺取天全、芦山、名山、雅安等县为目的,而对康定、汉源、灌县采取佯攻姿态,配合主力行动。
朱德就此部署的战略战术问题作了指示。他说:“这一战役与绥崇丹懋战役的不同点在于:部队已经打出了川西高原的山险隘口,作战形式将由山地战、隘路战变为平地战、城市战,由运动战变为阵地战、堡垒战。为打破敌人的堡垒封锁线,在战术上必须充分注意集中兵力,择取弱点攻击,尽可能在野战中溃敌,乘胜追击,袭取堡垒和城市。要熟悉攻击敌人堡垒和阵地的方法,详细观察,周密计划,多用夜袭手段取胜,并注意对付敌人的阵地反击。”
朱德还特别强调加强防空。他说:“既要消除畏惧敌机的心理,又要采取应付敌机的具体措施,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等闲视之。”
10月24日,战役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