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军贸然西进,付出了极其高昂的代价。
西路军面临的主要敌人,是盘踞在甘肃中部和西部的马家骑兵和地方民团。红军过河前,蒋介石即令马步芳、马步青3万骑兵和10万“国民兵团”开向兰州至靖远间黄河西岸进行防堵。
马家骑兵凶猛剽悍,能骑善战。他们头缠白头巾,配有快射卡宾枪、马刀和皮鞭。他们来去如风,身跨矮腿马,两小时内就能跑完红军徒步行军所走的一天的路程。他们身材高大,浓须大眼,脸形酷似高加索人,每天都要向“真主”做礼拜,出战前须行“大净”(洗浴)或“代净”(用手摸地后摸脸),以期死后灵体被万能的“安拉”(真主的名字)带入“天国”。
西路军抢渡黄河之后,便遭到马家骑兵大规模的进攻。从11月初到12月上旬,经过一个多月的激烈鏖战,西路军虽歼敌五六千人,但他们亦由过河时的21800人锐减到15000人。
徐向前看到红军有生力量日减,又无根据地,而马家军主力并未被击溃,建议陈昌浩冷静地分析一下形势,以便正确决定今后的行动方针。
在西路军军政会议上,陈昌浩说:“怕什么,马家军不过是些破铜烂铁,我们是有绝对把握消灭二马的!”
会议决定按原计划西进。
12月12日,西安事变发生,整个局势处在瞬息万变的激烈动荡中。
何应钦的“讨伐军”已进抵潼关,借“营救蒋总司令”为名,声言要把西安炸平。张学良、杨虎城决心集中兵力,举行西安会战。
张学良认为,他的东北军向西安地区集中,后面的胡宗南、毛炳文等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有乘虚袭取天水、宝鸡、兰州的企图;而且河西的马家军阀与东北军的关系恶劣,西侧后方的安全难以保障。因而,张、杨提议,河东红军出击胡宗南,巩固西安侧后的安全;并希望西路军东出靖远,牵制马家军及毛炳文部,进行策应。
根据张、杨的提议,毛泽东和中央军委改变了西路军西移的决定,拟令部队东返。
12月23日,徐、陈复电中革军委,认为此时西路军趁虚西进,把握大,损失小,最有利;若东返,难免付出更大的代价,能否突破马家军的堵截,这是个问号。
12月25日,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张学良陪送蒋介石飞抵洛阳,后回南京。
12月27日,中革军委电示西路军: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前途甚佳,西路军仍执行西进任务。
12月28日,陈昌浩复电中央:西路军决以殊死搏战打烂马家军,在甘西和新疆广袤地区开创红军大后方。
西路军错过了东返的有利时机,向西越走越远。12月30日占领临泽。1937年1月1日攻克高台。
临泽、高台一带回汉杂居,是马家军阀管辖的重要区域。它南临祁连山,北靠龙首山和沙漠;加之这一带又是马家军的中心地盘,临近西宁,是二马必然拼死争夺的战略要地,无论从地形、给养、民情、敌情等条件来说,都不容红军持久立足。此时又是隆冬时节,天寒地冻,西路军处于几十里宽的一条狭长地带,从东至西摆成一字长形阵,防守这一地带,准备迎敌。
突然,中央军委又电令西路军停止西进。因为蒋介石出尔反尔,破坏和谈,调集兵力,准备进攻西安。局势又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西路军停在临泽、高台地区,数万马家军倾巢出犯,麇集而至。二马调集五个骑兵旅、三个步兵旅、一个手枪团,一个宪兵团,另有甘肃、青海两省的大量民团,共计兵力7万余人,麇集倪家营子地区。西路军1万多人与六倍于我的马家军在倪家营子展开了一场血战。
1月12日,马家军在飞机大炮的配合下围攻高台。原红五军团据城坚守待援。总指挥部派骑兵师驰援,中途遭敌阻击,无法接近高台,且伤亡惨重。五军团3000多名将士浴血奋战七昼夜,终因弹尽粮绝,全军覆没,军团长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杨克明壮烈牺牲。
1月24日,马家军攻陷临泽,守城的西路军指挥机关和九军余部突围,与三十军、九军一部及五军团归来的少数同志,全部集中在倪家营子。敌主力也随机疯狂扑来。红军因无一门重炮,全靠近战反击,以肉搏杀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这样血战一个多月,西路军已剩下不足1万人了。
2月21日,西路军从倪家营子突围,决定回师东返。经过三天急行军,到达甘州西南之西洞堡、龙首堡一带,击溃追敌一个旅,全歼敌宪兵团800余人。如果充分利用这一胜利造成的有利条件,继续东返,还有一些摆脱困境的希望。可是,也就是这一胜仗使西路军错过了最后一次东返的机会。陈昌浩突然放弃了东返的决定,提出重返倪家营子,继续建立甘北根据地。
徐向前听了大吃一惊,说:“昌浩同志,你还有什么力量回去建立根据地嘛!”
陈昌浩说:“敌人装备再好,战斗力再强,也被我们敲掉了,这一仗打得好,大灭了敌人的威风,大长了我们的志气!这意味着什么呢?这就是说,目前敌我力量已经起了变化,敌人的锐气被挫伤了。”
徐向前说:“我们好不容易突围出来,回去不是自取灭亡吗?”
陈昌浩不以为然地说:“西进对我们来说比东返更有利。我们就是要重返倪家营子,占领甘北!”
徐向前警告说:“大敌当前,不宜轻动,这样的冒险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陈昌浩口气生硬、冷厉地说:“大敌当前,应恢宏士气,以决死战!际此场合,战未必死,退则无幸免之理。与其不战而覆没,不若抱必死之心,以御凶顽之寇,必可得最后之胜利!”
他以西路军军政主席的名义将此决心电告中央军委,并以此动员西路军各部队。
这是西渡以来,徐、陈之间发生的严重争执。
徐向前发现,此时的陈昌浩简直与张国焘别无二致。
西路军又打回了倪家营子。
2月26日,马家军主力又气势汹汹地向倪家营子反攻过来,西路军顷刻陷入敌四面包围之中。陈昌浩这才如梦方醒地向中央告急,请求速派兵支援。
此时,国共两党正在加紧谈判,和平协议即将达成。
毛泽东等急电在西安谈判的周恩来,强烈要求蒋介石令二马停止对西路军的军事进攻。电文指出:西路军情况万分紧张,有被消灭之危险。为解救西路军,对马步芳、马步青不但可以给10万元,就是20万和更多些都可以。此事须以最快速度办妥。条件是二马不要阻拦西路军过黄河东岸,或让西路军西进至肃州以西,将来并不东犯。须对二马晓喻和平大义,告以与我讲和,对他将来有莫大利益。
2月27日,中央决定成立援西军,任命刘伯承为司令员、林育英为政治委员,接应西路军东返。
但此时远在两三千里之外的西路军,已经战斗到弹尽粮绝,精疲力竭的地步。援西军出动,远水难解近渴,西路军败局已定,难以挽回了!
马家军把包围圈越缩越小。
马家军已杀红了眼。得知对方有不少女红军,这些穆斯林士兵更是大开杀戒。西路军中的娘子军独立团被马家军全部消灭瓦解,两千多名女战士惨遭杀害、酷刑、强奸、或被当作奴隶拍卖……
血战九昼夜。西路军于3月11日夜再次突围。
红九军政委陈海松、二十五师政委杨朝礼等一些指挥员在突围的激战中阵亡……
军长孙玉清被敌人绑在炮口上炸得粉身碎骨……
三十军副军长熊厚发在突围时身负重伤,遭敌挖眼、摘心、大卸八块……
而突围出来的一群仅剩下不足3000人。他们凭着仅有的一架无线电收发报机,同陕北的中央军委保持着联系。他们沿着祁连山边的戈壁滩向山里转移。
中央电示西路军:为保存现有力量,西路军一是冲向蒙古边境;一是就地分散游击。
陈昌浩终于低下了头,承认西路军遭到了失败。
3月14日,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在祁连山康龙寺地区的石窝山召开会议,作了三条决定:
一、我们战不过敌人,只有分散活动,保存现有力量,待刘伯承的援西军过黄河后,再去会合。
二、陈昌浩、徐向前离队回陕北,向中央汇报情况。
三、由李卓然、李先念、王树声、李特、曾传六、程世才、黄超等人组成西路军工作委员会,统一指挥部队。李先念负责军事领导,李卓然负责政治领导。
3月16日,徐向前和陈昌浩启程东返。
开始由一个警卫排护送,快走出祁连山时,为减少目标,徐、陈将护送人员留下就地打游击,只带一名保卫干部同行。
途中,那位保卫干部突然失踪(后来得知被敌俘虏),徐、陈二人急忙逃离,后在一个老百姓家里住下隐蔽。这家户主是个医生,湖北人。陈昌浩在这里碰上了老乡,格外高兴。本来打算在此住一夜就赶路,但是,到了第二天拂晓临走时,陈昌浩说太累了,要在老乡家休息几天。
徐向前说:“如果你不想走,就留下住几天,我的口音不对,留在这里有危险,得先走了。”
陈昌浩表示同意。
徐向前装扮成一个跑买卖的商贩,沿着祁连山边的戈壁昼夜兼程,经永昌、凉州、土门过了黄河,到了平凉地区的小屯,见到了援西军第四军参谋长耿飙。第二天,刘伯承派人把徐向前接到镇原援西军总部。听了徐向前的汇报,大家十分沉痛。
徐向前经西安见到周恩来后即去延安,向毛泽东报告了西路军的情况。
毛泽东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能回来就好,有鸡就有蛋。”
这话使徐向前深受感动。
陈昌浩在那位老乡家里生了一场大病,以后转道回了湖北老家,直到抗日战争爆发后才回延安。——此时,清算张国焘路线的斗争,早已告一段落了。
撤至祁连山深处的西路军余部摆脱了敌人的追杀之后,决定把部队编成三个游击支队,分散穿过敌人的封锁线向西突进。
由王树声率领右支队,约五个连的步兵和骑兵;由毕占云率领中支队,大都是伤病员及妇女小孩约七八百人;这两个支队,都先后遭到敌人的袭击追杀而失败,只有部分散失人员返回了陕北。李先念、程世才率领的左支队,是三十军余部的五个营及西路军总部直属队,共1000余人,沿着祁连山西进,踏上了西路军最后一段艰难的路程。
部队的建制已被打乱,残存者情绪低落。
李先念鼓起最后的勇气对大家说:“同志们,打起精神来,如果我们不战斗,我们的脑袋就会搬家!”
他率领这队人马越过高高的祁连山,进入青海的柴达木盆地。他们没有地图,靠指北针和星座来判断自己所处的位置。他们推测,他们已经到达长城终端的酒泉,接近古代丝绸之路的安西。
李先念硬着头皮攻打了安西,结果又是一次惨败,伤亡数百人。
从此,他们被赶进戈壁沙漠。那里没有道路,没有人烟,没有粮食,没有水,没有希望……他们历尽艰险,于1937年4月下旬到了甘肃、新疆交界的星星峡。
一天,西边的天空出现了一架直升飞机,盘旋一阵后便降落了。一个身穿竭色飞行皮衣的人从飞机里跳了出来——他就是两年前去莫斯科通报遵义会议情况以来一直未曾听人提起的党的特别代表陈云。这次,他被派往新疆执行救援西路军的任务。
李先念和他的420令人的部队被陆续接到迪化(乌鲁木齐),抗战爆发后,即陆续回到陕甘宁边区。
悲壮的西路军就这样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5.张琴秋——西路军征战的一个血影……
这是西路军征战的一个血影……
历史的镜头聚焦在一位女红军身上,她曾是红四方面军唯一的女师长,率500名农妇消灭川军一个团而名声赫赫。现在她是西路军总政治部组织部部长,她就是陈昌浩的妻子张琴秋。她骑在马上,满脸尘垢,挺着大肚子,跟随秦基伟指挥被马家军打散的部分队伍突围,她那身破烂的灰军装在寒风中瑟瑟抖动。而马家军骑兵举着火把,扯嗓子吼着,疯狂地追杀突围的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