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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神秘大峡谷(10)

可正当西昌发射场的官兵们大干快干、工程连连取得大的进展之际,“四人帮”又发动了轰轰烈烈的批林批孔运动。由于各种政治运动的干扰和经济条件的不足,1975年3月之前,西昌发射场的总体建设方案都未正式确定和批准下来;发射时间也一变再变,一推再推。1975年“331”工程得到中央和毛泽东的正式批准后,西昌发射场才又掀起了建设的高潮。然而,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恶浪突然席卷而来时,眼看着已经透出了点阳光的大凉山峡谷,又一次被锁在了政治的烟雨之中。直到“四人帮”被粉碎,张爱萍再度出山,西昌发射基地才结束了苦难徘徊的历史。

此后,为了不光用苦力而且还要用智力铺平通向太空的道路,基地开始了对科技人才队伍的建设。从1977年起,从各地招聘的知识人才和从各大专院校挑选出来的大专毕业生,开始穿上绿军装,来到西昌发射场,加入了远征太空的大军的行列。

于是,在美丽的“月亮城”,在荒凉的大凉山峡谷,在通往太空的长征故道上,便留下了这批知识分子用青春、心血乃至生命谱写的一个个凄苦悲怆却又耐人寻味的故事——

10.一座大山和一个女人

在离西昌发射场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彝汉混居、海拔两千多米的大山,当地人称“花果山”。“花果山”上有个卫星跟踪测量站,代号叫27号小分站。一次,一位从北京来的60岁的女摄影记者爬上了这个山头,当她举着照相机对着四周的环境看了看后,气喘吁吁地说了一句话:

“这是我一生中看到的最壮丽也是最凄凉的镜头!”

然而,就在这座山上,惟一的一个年轻女大学生,却默默生活、奋斗了整整六年!

这位年轻的女大学生叫陶学兰。她个子不高,眼睛倒挺大,跨进西昌发射场的第一天,便将自己的一头秀发剪成了齐耳短发,所以,当一副400多度的眼镜架在她那张圆圆的脸上时,本来就显得文静、纯洁而又朴实的她,便又增添了几分娃娃气。她生在北京,也长在北京,但在她刚满12岁那年,命运的小舟却将她从北京载向了一个盛产盐巴的地方——四川自贡。此后,她变成了一个“川妹子”!1977年,她从重庆大学毕业时,西昌基地去学校选中了她。于是,她高高兴兴地穿上了漂亮的绿军装,爬上了这座从未有过女大学生爬过的“花果山”。

然而,上山的当晚,她心中的美感就顿然消失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偌大一座山上,就她一个女的,其余全是清一色当兵的和尚!那晚,她躺在吱吱作响的军用木板床上,望着没有窗户的墙壁辗转难眠。刺骨的山风像刀子一样呼呼地刮着,整个小屋和大山仿佛都在同时旋转。远处,松涛阵阵,泉水叮咚,偶尔还传来一声声野狼或者乌鸦的惨叫。她蜷缩在被窝里,浑身惊悸,毛骨悚然。她从小就怕孤独,怕清冷,怕黑暗,可她所怕的东西仿佛在这个夜晚全都一起赶到了她的身边。渐渐地,她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感觉:像被人塞进了冰箱里!后来,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奇怪的是,第二天她抹去眼角的泪痕,又微笑着扑向了大山。当时,山上的卫星测量站正值初创阶段,营房的修建,机房的布局,设备的安装,山路的铺垫,还有那挖不完的树根,除不尽的野草,赶不走的风沙和扫不净的羊屎与牛粪,每天都在等着她去一点一点地干。加之山上空气稀薄,荒凉孤寂,该有的几乎什么都没有,不该有的反而倒不少。孤独的大山像一双无情的大手,遮挡住了她与外界的联系,使她常常陷入难言的苦闷之中。

更让她不能忍受的是,整个一座山上,就她一个女的——还是一个穿军装的姑娘。她的周围虽说还有几十个战友,可毕竟一个个都是朝气勃勃、热血沸腾的男人啊!而这几十个男人对她来说,既像一堵堵无法穿越的高墙,又似一轮轮滚烫如火的太阳,她成天生活、工作其间,每时每刻都让她感到很尴尬。虽然有时相互也能碰撞出青春生命中一点点微妙的欢愉,但那毕竟是铁打的军营,她一个女儿身,成天在男人圈里晃来晃去,算怎么回事儿呀?

因此,大山上这种过分的阳盛阴衰的生存结构,给她的生存与生活都造成了极大不便。比如,她心里有了苦闷,想说说只有女人之间才能说的话,却找不到一个女伴;她碰上了只有女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却找不到一个帮手;她每天下班后,很想在太阳快要落山那会儿沿着山路散散步,吹吹风,透透气,却找不到一个同性做伴。若是自己单身行走,又怕脚下忽然钻出一条毒蛇,或者身后猛地蹦出一只狼来。如果找个男兵作陪,男兵当然既幸福又美好,可军营中那无情的纪律和可危的人言,她叉如何承受得了!

如此一来,当美丽的黄昏到来时,当恐怖的夜色降临时,她便将自己锁进小屋,然后伸出自己的指头,在窗户上小心翼翼地捅个小孔,一边悄悄地窥视着神神秘秘的大山,一边偷偷抹着苦涩的泪水,独自咀嚼着孤独的痛苦。尤其令她感到难堪的是,当她青春的信息来临时,她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她可以出早操要出早操,不能出早操也要出早操;可以上班要上班,不能上班也要上班。因为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总不能跑去找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首长”请假:“站长,我、我有特殊情况,不能出操!”如果这位“男首长”是个明白人倒好,万一这位“男首长”是个可爱的“大傻瓜”,老老实实地反问一句:“什么特殊情况?”这可如何是好(这不是不可能的)!

但她仍坚持留在了山上(虽然她也有办法下山)。她白天钻研、调试设备,晚上就在灯下读书看资料。心情好时,便上山采回一枝枝最喜爱的墨兰,然后插进一个军用罐头盒里,再送到自己的鼻前,让那醉人的清香将一身的疲劳驱散;心情烦闷时,她便独自跑进深山,向着阳光灿烂白云飘荡的天空又蹦又跳又哭又笑,然后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对着酣睡的山谷反反复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陶——学——兰——”“陶——学——兰——”……等山谷传来阵阵回音时,她仿佛才感到了自己的存在。

几年后,她被任命为激光经纬仪室技术总体负责人。也就是说,她一个年轻的女子,将领导众多的男子汉。一个女人要想在男人的庄园里摘取成功的果子,谈何容易!但她是个从不服输的姑娘,如山的困苦,反而铸就了她岩石般的决心:用青春做资本,在山上打牢自己事业的地基。为实现这一理想,她有意躲开了从北京和自贡射来的爱的金箭,就在西昌发射场找了个技术干部作丈夫。刚结婚不到一年,她便将在机关任参谋的丈夫也拽上山头,当了跟踪测量卫星的操作手。

刚当操作手的丈夫缺乏经验,每次一上操作台就心慌意乱,大汗淋淋,还常常抓不住目标。为了练就一套跟踪卫星的过硬本领,除平常工作时间外,每逢星期天和节假日,她便领着丈夫爬上观察圆顶,从理论到实际,从图纸到操作,一点点地讲,手把手地教。她下口令,丈夫操作——白天以飞鸟当火箭,夜晚用流星作卫星。那段时间里,她已怀孕九个月,小腿浮肿,脸色菜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还常常呕吐不止,并伴有严重的高山反应。

但她每天还是挺着鼓鼓的肚子,坚持在六七米高的观察圆顶上爬上爬下,爬下爬上。

后来,她丈夫成了技术室的主任,而她是同一室的技术负责人。好比一个艺术团,男人是团长,老婆是导演。这本是好事一桩,可小两口“同台唱戏”,也有难为之处。比如,她本是党支部委员,丈夫当主任后,她的“委员”就得免去。因为一个山头就一个党支部,一个党支部就三个支部委员:她不免去,岂不成了“夫妻党”?再比如,她一旦有了“特殊情况”,也和原来一个样,照样得上班。因为虽说丈夫知道,可有什么用呢?丈夫总不能在军人大会上来个声明:“我老婆这几天有‘特殊情况’,不能上班,请同志们原谅原谅!”

其实,她并不是我们过去在电影或者书本上常见到的那种“铁女人”,甚至连一点点“铁”味都沾不上。相反,她恰恰属于那种无论是性格还是体能都很柔弱的女人。她之所以能在一座孤独的大山上坚持干下去,用她的话说完全是被工作逼迫的结果——因为山上缺少技术人才。如果我们透过她坚强的外表,便可看到,她虽然的确热爱山上的事业——跟踪测量卫星,但同样渴望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孝敬的女儿、称职的母亲;一个普通女人具有的欲念与情感、兴趣与弱点,她同样具有,同样强烈。

——她天生喜欢孩子。女儿生下后,她很想把她留在山上留在身边,甚至还幻想等女儿长到一岁或两岁后,利用节假日或星期天,带着女儿去爬山玩耍:先为女儿采上好多好多的兰花,然后自己平躺在花丛里,让女儿骑在自己的肚子上,接着再教女儿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但山上的生活太苦,连幼儿园都没有,女儿的教育问题怎么办?自己大大小小算个知识分子,总不能让女儿在这儿变成个文盲吧!再说自己已经奉献给了大山,难道还要让孩子也奉献给大山?无奈,女儿生下来后,她只好将女儿送回婆婆家。因此,当大山的寂寞与苦闷向她袭来时,她最想念的就是女儿。每天下班回家,她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写字台的玻璃板上看女儿的照片,有时一看就是半小时。

——她长年同跟踪卫星的机器设备打交道,枯燥的数学公式和逻辑线路把她的脑袋都快塞破了。她很想抽空躺在沙发上,给妈妈织件毛衣,为女儿做条裙子,再给自己的小家钩块桌布;或者学学服装剪裁、美容常识;或者翻翻菜谱,提高一点烹调技术,改善一下饮食结构;或者偷偷去一趟舞厅,哪怕装模作样也学它几步,“蹦嚓”几下(因为她连什么叫“快三步”、“慢四步”都搞不清楚)。但她的台历上每天总是写着:今晚加班!

——她大学毕业已经多年了,在实际工作中,她已成了新来的大学生们的老师。可不知什么时候部队又掀起了一股“文凭热”,她不得不为文凭的问题而发愁。因为她是“工农兵学员”;而“工农兵学员”文凭听说要作废,就像被搁凉了的炸鱼片,必须“回炉”再“烤”一下,文凭才算有效。部队不少“工农兵学员”都回学校去“烤”过了,她也很想找个学校去“烤”一下,以便再弄张能算数的文凭,不然到评职称的时候就傻了。可卫星又急着要发射,山上的工作又实在是离不开她。

的确,多年来她想了很多很多。遗憾的是,这一个个美妙的想法还来不及变成现实,转瞬间她的青春便已随风飘去,残酷的皱纹也早早爬上了额头。作为一个军人,她用自己的青春、热血和智慧,为那座叫“花果山”的大山建起了一个初具规模的卫星观测站,应该说已尽到了自己的那份责任。她的人生是美好的,青春也是壮丽的。

然而,作为一个女人呢?

11.同步卫星与百岁奶奶

这位叫陈丽姗的女大学生也在卫星跟踪测量站工作,不同的是她所在的测量站在距西昌千里之外的宜宾。

人们知道“陈丽姗”这个名字,是10年之后她成为全国“三八红旗手”的事情。而在此之前的陈丽姗,若用“默默无闻”四个字来概括,那是再恰当不过了。

陈丽姗的外表实在过于平淡。她穿军装时,如果有人向你先介绍她的身份,你有可能承认她是个大学生;她要穿便衣时,你要见了她,准会认定是个农村妇女。她从小到大,与这个世界相处,只有别人欺负她的时候,从来没有她欺负别人的可能。她给人的感觉,仿佛天生就是一个弱者,一个过去受苦受难今后同样受苦受难的人!

也许,都因为她是个孤儿。陈丽姗在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去世,母亲改了嫁,她只好被奶奶收留了下来。跟着没钱的奶奶过日子,当然就很苦。为了能生存下去,她从小就学会了干各种家务活儿。家里没粮了,就跟着奶奶出去捡菜叶吃,甚至,还跟着奶奶出去要过饭!自然,奶奶是她惟一的依靠,她也成了奶奶惟一的心肝。可奶奶穷,只能在过年时给她买上一块她最喜欢吃的麦芽糖。奶奶疼爱她的另一方式,是常常为她梳小辫儿。当一天艰辛的劳作结束之后,奶奶便和她坐在自家的小院里,为她慢慢地梳着小辫儿。每当这时,奶奶就会告诉她,要好好劳动,好好念书,长大了才能过上好日子。而这时的她常常在心里想的是:等长大后,我一定要攒好多好多的钱,让奶奶每顿都能吃得饱饱的。

靠着爸爸的抚恤金,后来她终于跨进了大学的校门。而且,上大学不久,她便入了党。当她把这一喜讯写信告诉奶奶后,奶奶高兴得不得了,为她买了一大包麦芽糖,专门从百里之外跑到学校去向她表示庆贺!因为在奶奶看来,孙女进了大学门,就是进了幸福门;人了党,就找到了依靠,今后就能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