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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失败再起飞(10)

“亚星”发射时,他是发射站的副站长。有人说,他成天披着件军大衣,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握着对讲机,一会儿发电机房,一会儿技术阵地,一会儿发射阵地,24小时挨个检查每个要害工作岗位。美国人的卫星很娇气,发射站负责勤务保障、温度、洁净度,还有供水、供电、供气,甚至包括每一个灯泡、每一个龙头、每一块转插板、每一根接地线,都一点不敢马虎。有时晚上实在困了他就大衣一裹,往地板上一躺,或墙角边一靠,匆匆打上一个盹。“亚星”发射成功后,一位记者采访他,问他此时此刻最深的感受是什么?他伸手挡住话筒,苦笑一声,说:

“我只想睡会儿觉!”

“澳星”失败后的唐贤明就更忙了。作为基地计划处处长,大量的组织计划和内外协调工作,都得落到他的头上。卸下来的“澳星”怎么办?拖回来的火箭怎么办?发射场的设备下一步保养、维修、改造怎么办?所有的怎么办都得拿出个计划怎么办。

不仅中方有事找他,美方有事也找他。无论是技术方面遇到了问题,还是生活上碰到了困难,休斯工作队的头儿总是一句话:“找唐!”

之所以如此,究其原因,不过两点:一是唐贤明热情、能干、诚恳、乐意帮忙;二是在中方大多数技术人员都不会英语的情况下,他多少会些英语。虽不说水平有多高,但一般的技术协调和生活交往方面的事,他能对付。

“澳星”失败不久,唐贤明随一个代表团赴美国洛杉矶向休斯公司介绍发射受挫的原因。卫星测控系统部的联络官许建国先生后来透露说,中方代表团情况介绍结束后,休斯公司一位名叫吉姆.富兰克林的工程师,一定要自设家宴请佟连捷总师和唐贤明。有人问这位美国朋友,你为什么要请唐先生?这位美国朋友说,唐先生和他的同事们一直干得很苦,可“澳星”居然没有发射成功,他们的心里肯定不好受。我就想了这个办法逗他们,好让他们高兴高兴!

更有意思的是,“澳星”发射失败后,美国休斯公司送给中方发射人员七份纪念品——用有机玻璃做成的卫星模型。谁也没想到的是,排居这份礼品赠送名单上的第一名竟然是“唐”!

上有司令员,还有总师、副总师,若照中国惯有的传统和观念,按职务的高低、官位的大小来排列,怎么也不会轮到小小团职官衔的唐贤明,更不可能排居第一。

于是,中方有人试探着问:

“这个‘唐’是那个瘦个子唐贤明吗?”

美国休斯公司的“澳星”项目经理海伦笑了,反问:

“发射场上,他最苦!不是瘦个子唐,还有哪个唐!”

“长二捆”总师王德臣也明显瘦了。

“澳星”失败后的王总,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想想,短短100天,就重新推出一枚“长二捆”火箭,这可不是任何一位总师都敢拍板的。

当然,在中国当火箭总师的确很难,难就难在试验费用有限。国外搞航天发射,试验经费富裕,火箭做地面试验时,10次不行可做20次,20次不行再做50次,反正经费有的是。由于它的地面试验可以做得相当充分,总师在技术方案和火箭质量的把握上,心里就要有数得多。但中国做地面试验时,作为总师来讲,不光要考虑技术方案,还必须考虑到试验经费。可以做10次试验的,只能做8次。因为次数越多,经费用得越多。而要在有限的试验中获取最大的把握,这对总师的水平就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因此,有的项目明明知道有一定的风险,但总师最后一咬牙,还是拍板!

王总的牙近几年一直不好。来西昌前,他曾去过北京的一家医院,医生看后建议拔牙。但要把牙全部拔完再安好,一般得需两三个月的时间。王总没有这个时间,只好违背科学采取了快速拔牙法:一次拔三颗,一周内就拔了十一颗!接着又快速装牙。所以现在的王总满嘴上下,全是假牙!

王总拔牙活受罪,拔完牙的王总还受罪!王总到发射场后牙继续发炎,加上一直在拉肚子,吃饭问题自然就成了不是问题的大问题。

王总平时不喝酒,不抽烟,更不喜欢在酒席上逢场作戏,吃穿都极不讲究。他的秘书小焦说,给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秘书,我就不知道他到底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王总这次来西昌不久,就住了一周的医院,出院后牙和肚子照样不好。可他在生活方面早就习惯了不吭不哈,既不说要吃什么,亦不讲不吃什么,反正你做什么他就吃什么。

他的秘书小焦着急,四处打听,终于得一妙方:酒可治拉肚子。于是,他悄悄告诉炊事员:在王总的饭桌上,每顿放上一小盅白酒。

果然,两周过去后,王总的肠胃小有起色,腹泻渐渐得以控制。至于牙的问题,再有办法的小焦也没办法了。

其实,诸如此类的问题,对发射前夕的王总来说,像压根儿就不存在似的。他太忙了,要想的问题太多太多了!什么拉肚子啦,牙疼啦,还有苦呀累呀的,他毫无感觉。

但对这次发射,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作为火箭总师,他熟悉国外的航天情况,对本国航天的现状自然也了如指掌。所以他心里明白,科学这玩艺儿不讲客气,也无便宜可占;中国要挤进国际发射市场,就得付出代价!因此,百忙之中,他也没忘了多一个心眼:让秘书买了只大手电,并装好电池,发射那天随时带在身上。

他对秘书说:“这次发射万一再出现意外,带上这玩艺儿好钻仪器舱。不然到时黑灯瞎火的,又乱套了!”

9.美国人的痛

这次来西昌的美国人,照旧住在“腾云楼”宾馆。

两年前,这个宾馆曾留下了美国人在西昌发射“亚星”的故事。现在,这个宾馆又有了美国人在西昌发射“澳星”的故事。

但,两年前的感觉,是再也找不到了。

“澳星”即将再次发射,中国人忙,美国人也忙,整个宾馆好像都很忙。美国人每天从宾馆坐车到百里之外的发射场,然后再从发射场坐车下班回宾馆,每个人的脸上较之过去,都有了一个明显的变化:缺少笑容。

美国人可是一个爱笑的民族。两年前发射“亚星”时,住在“腾云楼”宾馆的美国人干得欢玩得亦欢。每当周末或平时晚饭后,打球的,游泳的,跳舞的,唱歌的,喝酒的,说笑的,玩牌的,逗乐的,无论是过道上、房间里,还是酒吧间、娱乐场,比比皆是。整个宾馆充满了欢乐,充满了潇洒,充满了自由,充满了奔放,甚至包括偶尔发生的争吵,也充满了热烈和无所顾忌。

首次发射“澳星”时,住宾馆里的美国人也同样如此。休斯公司组成的参加发射澳星的工作队约50人,除一小部分人曾经参加过“亚星”的发射外,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到西昌,都是第一次同中国朋友携手合作。所以他们在闲暇之时,同样充满了兴奋与欢乐。

参加“澳星”发射任务的美国人是1992年元月到达西昌的。

那时,失败的阴影尚未降临。因此,尽管西昌贫困落后,文化生活枯燥,但从大洋彼岸过来的美国人照样拼命干活,照样绞尽脑汁变着戏法就地取乐!

星期天,他们请中方帮他们把自行车从宾馆拉到发射场,然后他们再从发射场骑车回到宾馆。100多里路途中,一路欢歌笑语,一路嘻嘻哈哈,一路豪情激荡,一路自由奔放。悠哉悠哉,享尽大自然赐予的一切乐趣。

晚饭后,他们三人一伙,五人一群,从宾馆步行到西昌市里先逛上一圈,玩玩转转,然后既不“打的”,也不乘公共汽车,而专门找上一辆马车或毛驴车坐回宾馆。一路高高扬起鞭子,一路笑声不断。用20元钱的兑换券,享受一次“中世纪”的快感。

逢上休假的日子,他们便在中方的组织下集体出动,到几百里外的彝乡游玩。白天,和彝族同胞一起,参加“斗牛”、“斗羊” 等活动;晚上,便举起用松枝点燃的火把,满山遍野,到处乱跑,疯狂叫喊。末了,将所有火把扔在一堆,举行篝火舞会。他们与彝族姑娘一起,手牵着手,一边纵情欢跳,一边“嗷嗷”狂叫,闹得山山岭岭都不得安宁。

节日里就更热闹了!

美国人到西昌没几天,就赶上了过春节。在中国过春节,自然别有一番情趣,另有一层意义。中方许多人在发射场过春节已有好几次了,美国人却是第一次。因此,为了能让美国朋友轻松轻松,中方决定为美国朋友在除夕之夜搞一个焰火晚会。中方经费不多,但宾馆老板狠了狠心,还是买了250元的鞭炮。美国人就更来劲了,各种鞭炮、焰火、礼花买了几大包、几大桶。在国内时,他们没有条件没有机会放鞭炮,有关部门也不许放鞭炮。现在好了,到了中国,到了中国的西昌,人烟稀少,天地宽广,又时逢难得一遇的除夕。好不容易逮住这么一个机会,都恨不得把兜里的钱全掏去买鞭炮。于是,时辰一到,他们争先恐后,高高举起各自手中挂满鞭炮的竹竿,走向宾馆门外,来到月光之下,掏出火柴,哧啦一声,顿时礼花齐鸣,鞭炮乱响,整个月亮城都被逗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大年初一,中美合伙聚餐,联合包水饺。美国人只会吃,不会包。有的用手擀,有的用掌压,有的用嘴啃,有的用牙咬。包出来的水饺,各式各样,百花齐放,有的像狗,有的像猪,有的像兔,有的像鸟。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再往锅里一放,全都成了面疙瘩!结果便是一阵起哄,一阵打闹,一阵满屋子的哈哈大笑!

而且,有些美国人在西昌玩得不过瘾,为了满足某种精神上的需要,过一段时间,还乘上飞机飞到香港,灯红酒绿逍遥一番之后,再坐上飞机飞回西昌。

然而,高兴的日子已成过去。“腾云楼”宾馆这次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宾馆好像安装了消音器。

静。静得让人觉得有些反常。静得让人很容易怀念过去。

没有了歌声,没有了笑语,没有了叫嚷,没有了打闹。一切都像有了新的规矩,新的秩序,新的格调。美国人尽管依然进进出出,来去匆匆,尽管依然站在走廊上谈话聊天,依然在酒吧喝酒抽烟,但无论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见过的和没见过的,脸上的笑神经仿佛全都短了路,讲话的声音也似乎换了调,甚至连走路的脚步亦放得很轻很轻了。

都是因为“澳星”发射失败。

“澳星”失败后的美国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比中国人还难过。

本来“澳星”让不让中国的火箭发射,美国国内就有不同意见。上到布什政府、国会、众议院以及各个部门,都有意见分歧。

甚至当时有人还说,让不让中国发射“澳星”的问题,有可能还会影响到布什总统下一届的竞选。下边的各个火箭公司,意见更大,有的还抗议政府给中国发放“澳星”出境许可证。因为这是商业竞争,“澳星”要是让中国发射,就等于抢了美国有些火箭公司的饭碗。

因此,到中国参加“澳星”发射的休斯公司人员,从上到下,都是背着某种心理包袱踏上中国国土的。成功了,回去好说;失败了,回到祖国,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又该作何交待?

同时,美国人来一趟西昌也不容易。不容易的原因是交通困难。从美国洛杉矶到中国西昌,由于没有直达飞机,就只有从洛杉矶飞到上海或者广州,再从上海或者广州飞到成都,然后再从成都坐飞机或者火车到西昌。

如果运气不错,一路顺风,得三天;要是运气不好,遇上倒霉的气候,或者机票没有到手,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出点麻烦,那路上耽搁的时间,就没个准了。其途中之辛劳,则更是苦不堪言。

尤其是从成都到西昌,途中全是山区地带,加之又是小型客机,气候稍有不适,飞机便推迟或者停飞。

比如,“澳星”首次从洛杉矶运往西昌时,原计划是专机从洛杉矶起飞,先抵达上海虹桥机场,办理入境手续后,再从上海飞抵西昌。可等一切安排停妥后,上海偏偏又出现连日大雾。于是只好被迫临时改为专机从广州入境,然后再飞往西昌。

又比如,美国休斯公司一位叫惠特曼的首席科学家,只身一人来西昌。他先从洛杉矶飞到香港,再从香港飞到北京,然后又从北京飞到成都。本来成都到西昌,飞机40分钟便可到达,可他2月13日一到成都,偏偏碰上航班停飞。由于他急着赶往西昌,便决定改乘火车。可当他从宾馆赶到火车站时,一看全傻了:火车站南来北去的旅客和扛大包小卷的男女民工,呼呼啦啦一大片,挤得小小车站水泄不通。老头儿早知道中国人多,但没想到竟有这么多!愣了半天还是坚持往里挤,挤了满身臭汗,搞科学的专家最终还是没挤过背铺盖卷的民工,只好连声叹息,打道回府。直到第四天才坐上一架小型客机到达西昌。

因此,在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上,当中方特请这位首席科学家讲话时,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得首先感谢热情好客的中国朋友们!感谢你们费了好大好大的劲,才把我从美国弄到了西昌!”结果逗得大伙一片哈哈大笑。

美国人的另一困难,是在异国土地上要生活、工作好几个月,因此在饮食、气候、水土、身体,还有情感等各个方面,都很不习惯。

“澳星”发射失败后,由于“澳星”仍然留存在西昌发射场,就意味着一部分看护“澳星”的美国人还得继续留在西昌。而留下来的时间到底多长?一时谁也说不清。也许三个月,也许半年,也许更久。总之,一旦留下的人员,就得继续忍受大山沟的孤独,忍受性生活的苦闷,忍受不适应异国土地上生存所带来的一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