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力去了林光明的办公室。林光明果然面色暗淡。王大力告诉他,摄制组因找不到于小羽而不得不退掉了演播室,也把提前邀请的嘉宾给送回去了。嘉宾事小,可人家演播室坚持收三分之二的场租费。
林光明说,这钱我掏,一切损失我负责。
出了什么事?
私事。
王大力说,不只是损失不损失的问题,而是这个系列片还得由她主持,直到做完;……你没意见吧?
林光明终于说道,恐怕近期够呛……我昨晚揍了她,没收住拳,脸都花了。
打花了?王大力吃了一惊。此时,他恰巧走到顺光的角度,看到林光明左边的额发竟然白了一片。似乎是一夜之间的变化。他的心一紧。从这个比他大十岁的男人身上,他好似看到了男人的一生。男人,前半生为女人操劳,后半生为女人苍老。
他说,何必呢?
林光明说,你永远看不透这个女人……
王大力说,我现在去找她……你去吗?
林光明阴沉地说,不。
是的,和于小羽在一起的时候,王大力常常觉得她不象同辈人,复杂得好象上辈人一样,只不过是比较年轻漂亮的上辈人而已。她身上显示出的那种种阅历的影子无时不刻晃动在她的言谈笑语之间。然而,对于当代小青年中最时髦的那一套,于小羽也相当熟络。她开party,结交摇滚乐手,买股票,泡酒吧,打网球和高尔夫,跟洋人来往,等等等等,一样也落不下。可能事情就出在这儿。
你去哪儿找她?林光明问。
王大力轻描淡写地说,既然是你动的手,力度可想而知,她还能走多远?
一走进文华酒店的大堂,他就看到了于小羽。她的着装低调到了土气的地步,与以往她的鲜艳和张扬风格截然相反。但是无论那只墨镜是多么特大的号码,也仍然掩盖不住那青肿的眼眶和开裂的嘴角。王大力尽管早已有所准备,但还是傻了一样地站在她的面前。
怎么会这样?他问。
于小羽根本不回答,只是烦燥地指指脚下的箱子,径直埋头从酒店大门走出去。王大力提起箱子紧随其后,内心里把各种能想到的暴力场面过了一遍。上了他的车,于小羽和他一起松了口气,却谁也不说话,直到王大力起动了车,他才不得不问,去哪儿?
于小羽说,先去你家吧。
王大力倒吸了一口气,但是没敢拒绝。过了两个路口,他正暗自打算如何在当晚以前就把她出卖给林光明时,只听她声音嘶哑地说道,不许告诉他。
王大力在城里有一套自己的小三居,最大的一间放他的音响和大屏幕彩电,中等的一间放他的书和电脑,最小的一间七平米,睡觉用,一张大双人床几乎占满整个空间,关上门就象干脆关在被子里了。他只有在这里才睡得踏实。可是于小羽来了睡在哪儿?他开始头疼。要想打破一个三十岁单身男人的生活习惯似乎不是很容易。但是,于小羽要是可能详细讲讲为什么会遭此毒手的话,他倒也是可以做出一些有限的牺牲的。比如,暂且收留她一晚。
不料,于小羽一进入他的家,就对他下了逐客令。她捂着自己的脸说,你这几天回你妈妈家去住吧;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和你住在同一个屋顶下面的。
王大力说,后边这句话我同意;可是能不能你去我妈妈家,我留在这里;因为我妈妈还可以照顾你……
于小羽说,不行,我不能到处去现眼。
王大力说,可是,林光明要是知道了怎么办?我和他也……
于小羽强硬地说,你要是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
他说,可是我和他也是朋友呀。怎么能不说?
于小羽冷笑道,你和他是什么朋友?如果不是我的关系,你们谁认识谁呀?
王大力又说,要是你俩以后又和好了,我怎么向他解释?
于小羽干脆说,没有那一天了。
大力说,我知道你这是气话;到时候,不仅会影响他对我的信任,而且连以后的生意都可能吹了……
于小羽拉下脸说,你的废话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多,能不能让我安静休息一会儿?
王大力走出门,象一个被主人赶出来的穷亲戚。这时,他油然想起了与华云云的约会,才有些庆幸,看来还真的有可能和华云云聊一个晚上了。
二、
王大力如约在晚上八点之前到达了华云云指定的位于西郊的“卡莱”酒吧。华云云说这里有位女歌手是她的朋友,所以她只要有约会就要上这里来,为的是给朋友捧场。王大力来的时候,客人已经上到一半还多了。歌手还没上,只有乐队有一搭没一搭地奏着些小曲儿。酒吧里暖气很足,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吧台前果然已经趴上了一个像是喝醉了或者伤透了心的人。王大力在空着的位子中选了张比较靠边、光线较暗的小台子,因为他担心华云云的邋遢装束过份惹眼,也怕她嗓门太大引人注意。这时,立刻就有服务小姐站在他身边。他点了一扎德国黑啤和一份果仁。小姐走开的时候用臀部蹭了他的肩膀。他侧眼溜溜她的背影,认为不怎么样。
这时华云云就来了。猛一看就象刚刚走开的那位服务员。紧瘦的露脐装,油光光的中分盘髻头,两额角一边一缕“弯弯绕”垂在脸旁,一张血盆大口正敞开着冲他笑。王大力一头就栽在桌上。你要吓死我呀?!他叫道。
怎么了!
鸡似的……
华云云一副处变不惊的神态,先接过服务员送来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坐下,说,再来四扎。然后四处看看,问道,苏苏还没到?
什么苏苏?
就是我叫你来看的那个歌星啊!唱得特别好听,感觉棒极了!
王大力不屑,说,我怎么没听说过?
华云云说,那你就通过今天这次,验证一下我的眼光吧。
王大力说,真要信我的眼光,就先把你脑袋后头那个麦当劳似的“缵儿”抖开,不如让头发披着;还有,你那两缕晃来晃去的柳条是给大圆脸大方脸想的招儿,你这么挂着倒象个门神。
华云云听了就笑,说抖就抖开了头发,然后使劲一摇,小狗打激灵一样。
王大力说,来,来个见面礼。说着就把脸伸过去。华云云无可无不可地把脸凑了过来,让王大力在右面颊上亲了一口。王大力问她,怎么有时间和我约会?想我了?
华云云说,就你这样的,谁约不是约?闲着也是闲着。就算我不约,你还不是闲着?……
王大力说,得了吧,你也就是约我,我还有点同情心,把别的女的都推了,心想,这孩子挺可怜的,约谁谁都躲着……
华云云又笑,去你的吧!象你这种没人要的男的,又脏又臭……
王大力立刻制止道,哎哎哎,别骂人呐!越说越急了?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华云云这才说,告诉你,有个去北极探险的活儿,好几个摄制组都要去拍。据说先到东北适应训练和选拔,然后在美国培训,四月左右就上路了……
王大力一听就挺直了腰板,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叫道,真的有这等好事?!
华云云说,适应训练通过了,才能签约,包括所有的后勤人员和记者都得通过考核。你去不去?
王大力说,当然去!我去!
华云云说,我已经报了名。你还不晚。
你已经报了名?为什么不给我报上……
谁知道你去不去呀!
女歌手苏苏上台的时候,王大力正巧去了卫生间。他蹲着听了一半,站起来听了一半,越想快些系上裤子越是系不上。心想,这唱歌的是什么人,这么给劲,这不是成心要我的命吗?他赶回座位,目不转睛地盯住台上。麦克风后面的那个女人看上去和那些风尘女子没有两样,染着一缕一缕的红头发,两只纱袖盖住大半个手,袖口处露出四颗染成紫黑的指甲。她正抱着自己那个不大不小的胸脯,用控制得非常得体的音色表现着歌中的痛苦。
间隙中,他问华云云,她怎么整成这样?
哪样了?华云云反问。
鸡似的。
就你不象鸡?谁都像?我看你倒像个公的鸡!
苏苏下了场就直接坐到华云云这张台子上来。她把客人送的花束放在王大力身边的空座上。可以吗?她问他。
花可不如人好看。王大力老到地说。
苏苏笑说,对不起。
是真花吗?他问。
当然是。
新鲜的吗?
华云云一把拉过苏苏,说,别理他,他又开始施展假魅力了,老一套。
你需要重新包装。他一本正经地说。你一定能成大腕儿。
苏苏不动声色地望着他,说道,……都这么说。
华云云咄咄逼人地盯着王大力说,你要么就做,要么就别说;苏苏等了好几年了,每个人都是答应得好好的……可惜我不认识文艺界的。
王大力说,一个想法从产生到实际实现,是需要过程的;有些人会等到过程的完成,有些人就可能被埋没在这个过程中间。我不敢说就一定能完成,但我肯定不是骗你。我可以从现在就开始,第一步是策划。
说来就来了!那北极呢,去不去了?华云云问。
离开“卡莱”的时间是午夜两点。王大力开车送女士们回家。苏苏下车的时候邀请他们到家里喝杯咖啡再走。
她说,来吧,没别人,就咱们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