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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温多尔.罕山上的圆石(2)

大胡子乡长也劝道:去吧,去吧,人家阿旗长都亲自出面寻找像你这样的人才呢。本来是你爷爷的事,他没这福气,把好事留给你了,你就替他去吧,拿个金牌啥的。你也动员我去?塔林硕布歪着头问。对,不仅动员,还支持你去。真拿了金牌,咱们家乡也感到光荣和骄傲。

我去了,那我的牛咋办,谁放呀?哈哈哈……我给你放着,只要你拿了金牌就行!大胡子乡长大笑起来。

阿穆尔和巴达尔夫也都开心地笑了。他们为突然发现了这么一个优秀人才而高兴不已。惟有塔林硕布本身木然着脸,并没显出多大的喜悦劲儿。他用袖子擦权几下那抦布鲁上沾的泥土,慢慢别进后腰带里,然后侧过脸去远望温多尔罕山顶上的那两块大圆石。他的眼神奇特而迷惘。

巴达尔夫如获至宝。阿穆尔旗长也感到不虚此行。有了这样一位能用出六七十米远的尖子运动员,再配上几名新手好好训练三个月,他们这支甩布鲁代表队将是一支很出色的队伍,可以在全区那达慕大会上一争高低了。真拿了金牌,那将是整个扎鲁特旗的光荣。

吉普车载着塔林硕布直奔他那两间土房。尽管巴达尔夫大包大揽地劝说他什么也不用带不用拿,旗体委将会提供一切生活用品,还发统一服装和生活补助费若干元,可塔林硕布还是执意要回家拿东西。到了家门口,他没有邀请巴达尔夫他们进屋,自个儿进去过了良久才走出来。其实仍旧空着手,什么也没有带。锁上门,关上栅栏,才上了吉普车。

这就对了。用不着带啥东西,体育队啥都给你备好了。巴达尔夫说。

不,你说错了,我是带了东西的。塔林硕布不动声色地说。

你带啥东西了?咋没见?

塔林硕布的手伸进衣服兜里,拿出来,摊开手掌。他那只很是宽厚的手掌上,摊放着四枚羊拐骨。每枚羊拐骨因年深曰久变得油亮发光,精美剔透,布赫一面点着红砂,其赫一面涂有亮油,白帝一面打磨得光滑,黄帝一面棱凹分明保持着原样闹了半天,你就带出来了这么个小孩儿玩艺,都尔本沙呀!

这不是小孩的玩艺,是爷爷留给我的。爷爷常扔都尔本沙测事顺不顺。

我明白了,你也想扔都尔本沙测测能不能得金牌,是吧!

不,我没那么想,我只是带着爷爷留下的都尔本沙,心里踏实。说着,塔林硕布撩开后衣襟,从腰带上解下一柄布鲁,我还带了这个,也是爷爷留给我的。这是一柄手工特制的布鲁,山榆硬木削制而成,二尺长的柄,弯头是扁的,头部包裹着一层铜环以加重弯头的分量。这柄布鲁显然年代悠久,油亮见色,沉甸甸的。

这也多余带,尽管你使自个儿的家什称手,但参加比赛都有统一标准的布鲁,不许使用自备的布鲁。巴达尔夫摇摇头。

我也没想用它参加比赛,我是怕留在家里,别人把它拿走了。这是我们这一带最好的一柄布鲁。

巴达尔夫头一次生出一种朦胧的意识,这个少年的思路很奇特,超出寻常。

吉普车在草原上奔驰了整整五六个小时,深夜才赶到了旗:所在地鲁北城。

头三天休息,让塔林硕布适应一下新的生活环境。又从旗业余体校里选出两名有基础的学员,跟塔林硕布组成一支三个人的甩布鲁代表队。巴达尔夫制定出了一个详细的训练计划。离那达慕大会召开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需要抓紧时间投入紧张的训练。巴达尔夫自任教练,他是体院毕业生,又是教练员出身。

训练开始那天,巴达尔夫叫塔林硕布试甩了一次布鲁。甩出六十米开外。但是发现了塔林硕布很多需要纠正的不规则的动作。这得需要从基本姿势和基本功训练起。

你得忘掉过去甩布鲁的所有姿势。要重新掌握这项比赛项目的要领。巴达尔夫把一个标准布鲁递给塔林硕布,先学起步式。第一,右手提布鲁放在右侧身下部;第二,先迈开左脚助跑十米远,一开始慢跑,逐渐加速,到这白线边上的踏板上停住步,甩出布鲁。不能过白线,那是犯规,扣分或不算分的。好,你来试一试。

塔林硕布听着看着显得有些胆怯,没想到甩布鲁还搞出这么多说道儿。

他起跑了。先迈了右脚,把布鲁斜举在右肩后头。开始就跑得太猛,收不住脚,一下子跨出白线一米多远,才甩出布鲁去。一量,距离不到五十米。

重来,按照要领做。你先背一下要领。巴达尔夫教练皱皱眉头,他是训练场上以严格出名的教练,有一种一丝不苟的劲头。

塔林硕布就这样,在严格教练的指导下,一天天练起来了。半个月下来,动作要领虽然还有些误差,但基本上还算掌握住了。可奇怪的是,掌握了要领后他甩出的距离,却一天不如一天了。第一天还甩出五十米的话,半个月下来却只甩出三十五米左右。

来观察训练的阿穆尔旗长,担心地问巴达尔夫:这是怎么搞的,还不如原来了。

不要着急,他现在是还没有完全忘掉原来他那个不规范的动作,新的要领还没完全运用自如,所以出现了这种状况。没关系的,只要他熟练地运用新的要领,他会创造出奇迹的。巴达尔夫非常自信地解释着,并说服了阿旗长,打消了他的忧虑。一个月过去了。照旧。仍是三十五米。两个月过去了。还不如一个月前。甩出的布鲁不到三十米了,还赶不上另两名凑数的队员,他们还都甩出四十多米。

巴达尔夫这才急出一身臭汗!着急,气恼,抓耳挠腮可又无可奈何。他忍不住冲那位可怜巴巴、手足无措的塔林硕布大嚷大叫广你这笨蛋!笨熊!怎么搞的?原来的七十米哪儿去啦?七十米!七十米!

塔林硕布缩在墙角,抱着肩低着头,呜呜哭起来,嘴里喃喃叨咕道:我不练了,送我回家吧,我回去放我的牛!我不练了,不行!你给我练,快给我站起来!你这笨蛋!给我站起来,去练,给我甩出七十米来!巴达尔夫失去控制,走过去,揪着他的耳朵站起来,愣把布鲁塞给他。他急疯了。为两个月的心血,为毫无成效地浪费掉的两个月时间,他痛心疾首,怒不可遏。

幸亏阿穆尔旗长及时出现,制止了巴达尔夫粗暴的行为。并好言劝慰塔林硕布,不要心急,还有一个月时间,静一下心,再努努力看看。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离那达慕开幕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了。塔林硕布仍然毫无进展。

最后,阿穆尔旗长也失去耐心,对他说:那你还是照你原来的方式,放牛时甩的方式,甩出去试试吧!

怪事发生了。这个可怜的塔林硕布连原来的甩布鲁方式都不会了!费劲巴力甩出的布鲁只飞出二十多米,无精打采地落在场地上。新的没学会,旧的也不会了。试了几次都如此。巴达尔夫同志,送他回家去吧。我们旗不派代表参加甩布鲁比赛了。阿穆尔绷着脸。回头就走了。巴达尔夫发现旗长的肩头在抖颤。

巴达尔夫绝望地望着旗长的背影,又望着那位被他折腾了三个月已没人样的塔林硕布。他觉得这个小臭崽子欺骗了他,耽误了他的时间,坑了他的前程,有一种说不出的怒怨愤懑情绪。

去,收拾你的东西,现在就送你回去。巴达尔夫厌恶透顶,冷冰冰地喊。

把我送到温多尔罕山上就行。我……我又梦见它了。他壮着胆子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