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三余堂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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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对陶渊明的认识与喜欢,从《桃花源记》始。后读《归去来兮辞》和《闲情赋》。

人的阅读有时是很容易带着最初的印象先入为主的。最初认定了《桃花源记》好,并认定了陶渊明的代表作就是《桃花源记》。当然,把《桃花源记》作为陶渊明的代表作也不是什么大错。

近日重读陶渊明,忽觉得:我过去咋对这篇放荡不羁的《闲情赋》重视得不够呢?

《闲情赋》早于《桃花源记》和《归去来兮辞》写成。那时,陶渊明三十岁左右。他写这篇文章时,是他刚“辞官”归家和其夫人新亡之时。陶渊明二十九岁时,经他叔叔推荐到州里做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小官“祭酒”,这是陶渊明平生第一次做官,但不久就因“不堪吏职,自解归”。同一年,他夫人为他产下儿子陶俨,儿子不满周岁,夫人即病逝。此后一年左右,他写下这篇《闲情赋》。关于这篇文章,争议颇多。比如萧统的“爱情说”,苏轼的“比兴说”,等等。我还是那句话:古人吵架咱后人劝不了,用看热闹的心态好好听就是了。文人吵架,本来就没有是非、正误可言,倒是能看出吵架者的才气与性情及心胸。

我读我的《闲情赋》,不是陶渊明的,也不是萧统和苏轼的。

我觉得《闲情赋》要比《桃花源记》和《归去来兮辞》写得好,好就好在不端架子,信手随性,意到笔遂。在陶渊明做官那段时间,深受规矩的束缚,官规、文规,让他“不堪吏职”,“自解归”后,真是呼吸顺畅,心底放松,笔风自由。至于《闲情赋》的内容是说爱情,还是玩比兴,古人解析得够多了,我无须再赘。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陶渊明深爱屈原,对屈大夫的“香草美人”颇有心得,此篇《闲情赋》我也读到了屈大夫的影子。若定位此篇为“爱情说”,我的确不敢苟同。中国的古人说情谈爱时,都藏得很深,很少直言,言情说爱时,必偕风物、他人同时出现。而《闲情赋》通篇从美人相貌到饰物不厌其烦地描写,仅是借美人这一“尤物”而言那时心境之自由,身体之舒展,笔端之尽兴。再说,陶渊明重视过“爱情”吗?写过男欢女爱吗?心中有耿耿于怀的人吗?

再说说《桃花源记》和《归去来兮辞》,这两篇当然是陶渊明的重要作品,也可以说是代表作。但我觉得,这两篇在本无规矩的条件下,他却自己规矩起来,有端着一个大作家架子的痕迹。

说到底,我坦白,这哪是在说陶渊明啊,我在说当下的写文作诗者。尤其是写诗,咱别自己给自己立规矩,也别给别人立规矩。规矩要么是裹脚布,要么是镣铐。还有,总端着架子写东西挺累的。我不是心疼你端着架子累,是我们读着累。太累了,我们就不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