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桐未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和他上午带她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同。之前去的都是清城出了名的繁华地带,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般子的兴盛奢靡。但这里却像是普通人家的生活区,蕴涵古老韵味的那一种,墙是石头堆砌而成的,却不是杂乱无章的那一种,整齐里彰示着闲适,仔细瞧了就不难发现其中讲究。门是红漆图染过的大门,兽面衔环,叩环有声。上前几步,伸手抚上门上玄武,这东西在这个民国时代尚且少见,若拿去现代绝对算是古董了。看来这宅子绝对是有些明堂的。回首看他,问:“这是什么地方?”
风倾宇神色静谧,垂下的眼眸内不动声色地闪过一丝微薄而复杂的情绪。再抬眸,恢复如常:“是我母亲生前静养生活的宅子,她是个喜静的女子,清公馆那样的地方又怎能住得惯。”
莫桐未抚上门上的手一顿,颇多好奇。思萦了一下,再问:“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倾宇走过来,双手将门推来。一边引她向里,一边淡淡道:“我母亲算个少有的宁静佳人了,是个大雅之人,生活也是极有品味。心执善念,不喜杀戮。”这种人活在这样的乱世,便注定淡然也痛苦。
莫桐未静静聆听他的描述,兀自喃喃:“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你母亲该是一个不染纤尘的知性女子。”看似他的性格也是随了她的。
视线从他的俊颜上移开,一眼投射到院落中,日光花间照,清泉石上流。此情此景只觉与清公馆的后花园有些像。定睛去瞧,不难发现就连那些名贵的珍惜树种和花草也与清公馆的无异,看来风倾宇十分爱他的母亲,以至于她去世多年也一直未曾搁浅对院中的侍弄。
屋舍样式格局设计皆别出心裁,此刻进入院中了便当真发现不是普通人家的院落,只怕一草一木都是书写着某种情意的。
“你的父亲也很爱你的母亲吧?”否则有怎会置办出这一个园子让她住。
风倾宇看着泉水流动的方向,那眸中的光色却比眼前的泉还要清澈透明几分。沾了淡淡的碎金子一样的薄光。再启音已陷入悠远的沉思:“是爱,可是那爱远远不及我母亲对他的爱。我母亲可以为她失去生命,可是,我父亲一生却娶了几个女子。之前我在想,我母亲选择在这里生活或许当真是心思宁静,直到她死了我才猛然醒悟,又怎会有人一直喜欢这样孤寂且没有一丝生机的生活呢。只是她怕了,怕见到我父亲的薄情,所以宁愿将自己关在这里不闻不看……”转过头,对上她晶亮的瞳孔,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尤自继续说道:“那日在莫公馆你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然后告诉我……你与其他的女子不同,你不能与其他女子共同分享一个男人。那一刻心中疼着却也是甜的,莫桐未……不用你说,我也只求你不要将我让给其他的女人,永远别将我让给别人,只要你肯跟着我,我永远就都是你一个人的风倾宇……”
莫桐未反手缠上他的腰,趴在他胸口少有的安静。嘴角动了动,轻道:“不让永远都不让给别人,我莫桐未看上的东西又哪有让给其他人的道理。”
风倾宇揽着她半晌不语,手上的力道却在不断收紧。
沉顿片刻,莫桐未抬起头小心意意的问:“我能不能问问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风倾宇高大的身形一僵,就像即刻被人点了穴道。如果可以,他希望全世界的人就只有她不要问。
莫桐未盯着他倏然深沉的眸光,知道其中定有隐讳。试探的问了一嗓:“怎么?不能说吗?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
“嗯。”他捧起她的脸,每条脸线都细细的看,抿唇道:“我不想说。”
莫桐未理解,很多伤痛放在心里就是道疤,是片溃疡。有时陈年累月后再扒出来无非伤口撒盐,对患者不尊重。
额头贴着他的西装料子蹭了蹭,转移话题:“你这饭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啊?我可是就要饿死了。”
风倾宇哧哧的笑,拉着她向屋子里去。一边走一边道:“先去卧室里休息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一进里室,扑面一股温软的檀香气,舒心润肺的感觉。风倾宇脱下西装外套递给她,捋起衬衣的袖子下厨了。走出两步又转过身催促:“去睡一下吧,上午走得路太多,怕你的身体受不了。”
莫桐未不自觉的捂上小腹的位置,这里的小生命还小小的一点儿,身体除了比以往困乏一点还不曾表现出其他的不良反映,也不觉得对身体的负荷而言是种负担。拾步进去卧室,好奇的转了一圈,入目皆是整洁,即使一直没有人住,也不见沾染一丝尘埃。床单洁白,躺上去有清爽香气萦绕鼻息,嗅了嗅便发觉有些熟悉。直到拽过他的西装上衣盖到身上才发现,这味道是风倾宇的味道。看来平日他是常常过来小住的。
床的位置极好,正对着窗口的位置,晌午大把的阳光照进来,一片暖意。莫桐未瞌目半晌,听到外间偶尔轻微的响动,越发辗转反侧,怎么睡也睡不着了。
轻手轻脚的从卧室里出来,拐过一条走廊,厨房的门大开着,一眼能看到风倾宇正在切菜。太阳光透过窗上玻璃照在他脸上,冬天里的日头,淡薄得若有若无,经过玻璃那么一滤,更只余了一抹暖意。认真的他有点稚气,嘴角弯弯地上扬,侧脸线条仍是硬朗,额前微荡的松散发线却趁得眉舒目展。莫桐未倚在墙壁上看了须臾,他手上的菜已经切好,一转身看到她,怔了一下,咧着嘴角笑开:“怎么?一会儿看不见我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