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针总是及其耗人心神的,风若槿下完最后一根银针之时已经隐现了汗意,胸膛到左手,七七四十九根银针,要将郁结与胸的‘沉星’药力逼至左手,半个时辰之后割破手指放出污血方可。
想着还有半个时辰,风若槿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想要起身站一站。
“槿儿。”
刚刚迈开的步子就那么定在了那里,风若槿回头,看着上官凌的胸膛之上已经隐隐的浮起了一抹青紫之气,知道是针力加上药效起了作用了,白天的时候她忘了说,‘沉星’还有一种效果,那便是让人在昏迷之时产生幻觉,这样在幻觉通常是大喜大悲之事的轮回,无穷无尽,直到被折磨的没了元气大伤,甚至油尽灯枯。
“槿儿。”
嘴角微微一勾,这算什么?他一直叫她的名字,那自己该是大喜还是大悲呢?终于还是没有出去,她定定的看着上官凌的眉眼,比之以往,他更从容,更淡漠,也更有帝王之气。他眉头紧皱,显然是正在回忆最为悲伤残忍的事。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一遍又一遍的想着自己最害怕的事,这制毒之人果然厉害,任何身体上的折磨也比不上精神上的鞭笞。
她很清楚他现在的痛苦,心中却没有自己想象的快感,她想,她一定也是漠然的人,漠然到对他的恨意都不够重。
上官凌胸膛上的紫气越来越浓,且隐隐有向左手手臂游移的趋势,她向来对自己的毒术以及医术有信心,这点毒自然不在话下。
中午看到的那杯茶还在不远处的塌几上,她想了想,起身走了过去,素手轻轻端起,眉头紧皱,这茶没有兰素草,上官凌应该是不会喝的,可是为什么又喝了?有时候她想是不是上官凌自己给自己下毒来着,像他那般的人如何会犯这种错误,除非他心甘情愿,否则……
眉头一皱,风若槿看着手中的这杯茶,被换了?心中一时难解,那杯茶被换了,是不想让她发现什么吗?这里面同样有沉星,但是茶水的时辰却不够久……
风若槿面色稍稍沉了些,转身走至床前,看着上官凌紧闭的眸子忽然兴味的笑了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若是,若是这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该是怎么样的表情?
紫气已经尽数移到了上官凌左手手臂,风若槿沉眸,拿出了一把精致的纯银小刀,两眼微眯,纤手一划,上官凌的指尖已经见红,滴答滴答的鲜血流了下来,鲜红刺目至极。只一瞬,她就想到了那个夜晚……
明王府嫁女,这该是多么喜庆的事,明王是前所未有的高兴,深深的看着自家爱女,“阿若,爹爹……”
好似知道了明王要说什么,风若槿拍开一坛女儿红,“爹爹,明天女儿便要出阁,今天我们爷俩好好喝一杯,女儿已经笈箳了,您不能不让女儿喝酒,也要敬母妃一杯才是。”
明王知道多说无益,看着风若槿一副不醉不休的模样心中一沉,她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在那深宫蹉跎掉?然而一切已然成了定局,他终究无力回天。
“好,你母妃地下有知,定是欣慰非常。”
“圣旨到……”
一声长喝打破父女之间的气氛,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眼中都是看不出深浅的幽深。明王当先出门,便看到了满庭的华贵之物,摆在最前面的却是御酒。
年老的内务总管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明日就成为太子妃的明王府郡主和叱咤风云的明王不卑不亢,“王爷,郡主,这是太子送来的礼物,太子说郡主明日便要出嫁,心中定然舍不得王爷和一众下人,依您的性子定然是要和他们大醉一场的,这就命人送来了御酒,皇上知道了有打赏了许多赏赐,命咱家送来,还请两位笑纳。”
彼时的风若槿只想喝自己出生是就埋在院子木槿树下的女儿红,但是面上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阿若感谢皇上大恩,谢太子情意。”
内务总管尖声笑开,“郡主可真是生分,明日就是一家人了,既然如此,杂家就回去复命了。”
看着一众送礼队伍离开,明王看着满庭下人轻轻一笑,“分了去。”
一时间众人连连谢恩,风若槿看了那御酒一眼,拉着明王的手臂回去,父女两正待重新开始,殿门之处却是站了一人。
“父王,姐姐,清婉可以进来吗?”
风若槿一愣,心中有些恻然,她这个妹妹的心思她如何会不知道?只是,既然她已经做下了这样的选择,那就万万没有退让的道理,“清婉快快进来。”
明王笑着点头,明清婉施施然进殿,手上拿着一坛子酒,“父王,姐姐明天就要出阁,清婉今日敬父王和姐姐一杯,就当时为姐姐送行。”
风若槿有些诧异,端起桌上的女儿红,“何不喝这个?”
明清婉摇头,“那是姐姐的生儿酒,妹妹怎么可以喝?”
明王有些叹息,十五年的养育,这个女儿还是如此的生分,当下只点了点头,“也好。”
“哈哈……”明清婉笑得惊心,平日里的安静的面容之上此时尽数是狠厉,“明若槿,我说过有朝一日,我会将你踩在脚下,他是我的,大魏的后宫是我的,所有的都是我的,你们,下地狱去吧!”
伴着这样猖狂大笑的还有院子里那些下人们的凄厉惨叫声,刀剑相击之声,大声呼喝之声,明王府就此因犯上作乱被灭了九族。
风若槿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仅仅是有些小心思的妹妹竟然如此大胆,意识弥留之际,她看到了那块血玉,正在她的妹妹手上,她看得分明,她要记住这个女人的模样,这玉从现在开始便是她的诅咒!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怒意,她想,她一定不会下地狱,她会变成厉鬼向她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