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旧金山,晚上十一点一刻。我坐上出租汽车,十五分钟赶到了布兰黑姆塔。
一个守门人从书桌上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说:“有何贵干,先生?”他右手附近有个枪套,他本能地去抓它。
我说:“找马库斯。”
“对不起,先生,”他说,“这儿没有你说的马库斯。”
“我是想说‘找威尔森’。”我说。
“他一家都在德赫湖的别墅里。”他说,“他们很少来这儿,先生。”
我把五十元钱放在桌子上。“来一枝铅笔和一张纸。”我说。
他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同时,那五十元钱也被拿走了。
我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又写道:“请尽快给切卫恩打电话。”
我对他说:“不管谁在里面,交给他。”
他微笑着,满意地说:“没问题。“对他要完成的这个任务,我没有怀疑。
第二天,星期六的早上七点,电话铃把我唤醒了。我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切卫恩吗?我是马库斯,我收到你的便条了。”
“马库斯,别人以为你在度假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度假?”
“我猜的。”我说,“一小时后我去你那儿。”
在他那,我吃了一顿很满意的早餐。
喝咖啡时他点了一支雪茄,问我案件的进展情况。
我说,“史密斯把他的车停在码头上,到你的汽艇上等你,事情非常简单。”
“史密斯?”
“这个名字在职业杀手中很流行。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知道。杀死他以后,我只是从他钱包里把钱拿走,因为我没带钱。”
“昨天早晨,他停在码头的车被警察发现,这样证明他没能回来。而船不见了,这意味着它很可能被人弄沉了,这个人就是你。这种情况下,你一定还很好地活着。”
“另外,你又不像你妻子所描述的马库斯,既不胖又不特别快活。”
“我知道事情不会隐瞒很久,切卫恩。我只希望坚持到你把想害我的人找到。”他目光暗淡,“到底谁干的?是那个叫恩德拜的家伙干的吗?”
“这个等会儿再讨论,”我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杀死史密斯的?”
“用它。”他举起两只粗壮的大手。
“告诉我事情的发生经过。”
“是这样的,会议结束后,我到码头,刚把船开出大概两百英尺远时,忽然感觉船上多了一个不速之客,我往后看去,他正站在那儿,月亮很大,他手里握着枪,离我最多十英尺。”
“接下来呢?”
“他猛然向我开火,同时我正好让船来个急左转弯,他被摔倒了。子弹擦伤了我的胳膊,这是后来才发现的。我扑过去,用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拼命往甲板上撞,直到他死为止。”回忆那个晚上的事,他沉浸在愤怒中。
“我帮你看看伤口。”我说。因为我看到他一直都在鼓捣他的左臂,很难受的样子。
他脱掉睡衣,露出了难看的口子。伤口明显感染了。
“我帮你请个医生。”我说。
“不,他会泄露消息的。”
“不,这个医生不会。”我去桌子那边打了个电话。
“医生很快就来了,他叫奎兰,医道不错。”坐回来后,我接着问,“你弄死他以后呢?后来怎么样了?”
“我把船开向东岸。在东岸我有一大片没人居住的土地。”
“我从这个可耻的人的钱包里拿了十张五百元的票子。后来,我放开船底阀,让船沉了。那地点离岸大概六十码。”
“我游到岸上,找到一个电话亭。叫了一个很熟识的司机,把其中五张湿漉漉的钞票给了他,让他把我秘密地送到这儿,并对此事保密。”
“那是周一晚上?”
“对。那晚我很狼狈。当然,我猜出了他的身份,有人雇他;可雇他的人是谁,我猜不出了。周四,我找到了你。剩下的你就知道了,而且,你目前知道的比我还多。”
“也许吧。”
“你甚至已经知道真正的雇主了,对吗?”
“我想是的,”我说,“但不一定正确。”
“是谁?菲尔·恩德拜?”
“还有谁最后有嫌疑呢?”我问,“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马上告诉我!”
“等一等,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真正的凶手是谁。史密斯在开枪以前向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他为什么非得说话呢?等一等!”他皱着眉头,认真考虑了一会儿。
“让我好好想想……他说,‘你是比尔·威尔森先生吗?’对,没错,他问,‘你是比尔·威尔森先生吗?’”
“嗓音怎样?高还是低?”
“高,又细又高,像这样。”他试了两遍。
“是这样吗?”我模仿着他的声音,也试了好几遍,直到他说比较像了。“你是比尔·威尔森先生吗?”我最后学了一遍。他说,“对了,就是它!”
“我们给恩德拜打个电话。”我说。
几分钟后电话接通了,我模仿着史密斯的尖嗓音说:“恩德拜,我还要钱。”
“谁不想要?”他说,“你是谁?”他非常直率。
“比尔死了,”我说,“我还需要五千元。”
“你怎么知道比尔已经死了,”他几乎吼了起来。
我看向比尔,摇了摇头。
“你是谁?”恩德拜不知所以然地问,我挂上了电话。
“可以排除恩德拜。”我说。
“那么是谁呢?”
“你已经想到了,对吗?”
“是马库斯,对吧,切卫恩?我早就怀疑他了。”
“你死后他会怎样?”
“他会得到大笔钱。我正妨碍他赚钱,这太损害他了。”
“他在哪儿?”
“夏威夷。他正在那参加一个律师会议。所以,我能以他的名义雇用了你。”
“你让谁给你妻子打的电话?”
“一个公务速记员,这很简单。”
“为什么你要让她知道我将在第二天去找她?”
“我想,这样可以让她不那么担心,切卫恩。我爱她,她也爱我。”
“但是,你知道吗,她另有伴侣了?”
“你是说哈利?”他笑得有点怪。“可怜的哈利,了不起的伴侣。如果我兄弟知道了,他在地下会不安的。”
我转了个话题。“夏威夷现在是什么时间?”我说。
他看了看手表。“比这慢三个小时。你把他弄醒,和他讲完之后,也让我说几句。”
突然电话铃响了,比尔像受到惊吓般,神经质地跳起来,接起电话。楼下的人通报说,奎兰大夫来了。
“电话以前响过吗?”我问,“我是说周二早晨以来?”
“没有。它为什么要响呢?又没人知道我在这儿。”
奎兰进来了,我为他们作了简要的介绍,然后他们就进卧室治疗了。在比尔进去治疗前,我告诉他我要给马库斯打电话。而事实上,我没打,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干吗还要浪费钱呢?
过了一会,他们都回来了,比尔脸色红润,显得很开心。奎兰为比尔清洗、包扎了伤口,他告诉我他给比尔打了一针,并留下了一瓶药片。
“你付他多少钱?”我尖刻地问比尔,“从史密斯那里拿的五百元钞票吗?”
威尔森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怎么样?”
“太多了!”
“切卫恩,你知道的,那不是我的钱。”
“不是?它原来就是你的。”
我拉着奎兰走向门口。“你至少欠我两次免费出诊。”然后把他推出门外。
我对比尔感到恼火,我有种种理由对他不满。“是的,你认为那钱不是你的。可你错了,威尔森,一星期之前它们是你的。”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知道。我是在说,你妻子花你的钱雇用了这个凶手。”
“不。她不会……”
“她确实这样做了。”
“你有什么证据。”
“法律上的证据没有,但根据常理推测,我能向你证明。”
“你不能。”他沮丧地走过去,坐倒在一个大皮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他六十七年的人生,还是和妻子的几十年的夫妻生活。表面上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而事实上,他在内心已经接受了,否则他就不会雇我。
“周二早晨你到这儿以后,除了出去同我会面外,就一直没离开这个屋子,对吧?”
“对。”
“而电话从来没响过?”
“没响。”他懊恼地说着,抬眼看着我。
“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不是吗,比尔?”
“没有!一件可以证明的事情也没告诉我。”他还在做心理斗争。
“她那天告诉我,你偶尔会失踪一两天,我问你去哪儿呢……他说就在这儿?”
“如果我在德赫湖失踪,就是来这儿了。”
“然后,她会打电话来找你?”
“一般是这样的。”他挺直上身,用手掌揉着脸和眼角,也许他眼睛开始发疼了。
他现在看明白了,也许他早就看明白了,他一直在注视着他和她的年龄鸿沟不断加宽,盯着老年与青年的裂缝越来越大。
“你呆在这已经快五天了,”我说,“可她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她可是亲口告诉我,她打了很多电话,几乎天天都打。”
“比尔,事实上,她撒谎,她没打,她认为你已经死在湖底了。她雇人杀你,所以,没必要往这里打电话,没必要到其他地方找你。她想,人们会把罪过归于你的敌人,而不是你的亲人。”
他久久无语。
“你想让我给她打个电话吗?”我说,“装成弗兰克·史密斯,那个杀手的声音?”
“不。”
“那么,你还需要我做什么事吗?”
“不用了,你已经挣到钱,完成任务了。”
“没人能在一天半之内挣到一千块钱的,比尔。”
他没说话。他还有一些麻烦的事情要处理:解释沉船及船上的尸体,并试图让人们相信那是一个专业的杀人犯。
在这些事上,他拒绝了我的帮助。他说他可以料理那些事,料理一切。
他对我说,“她让我过了二十年的好日子。”从中,我听出了一种怅然、无奈。
半个月后,我在周六的报中读到:威尔森、他的妻子,还有他侄子,因为车祸,在湖滨公路上坠毁,三人死亡。
我知道,那条路在德赫湖和城市间几千英尺的斜坡上蜿蜒爬行,非常危险。在那二十英里长的山路上,好几个地方有导致汽车冲出路基坠毁的危险。比尔的车就是这么飞出去的。
后来有报道说,这完全是一场交通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