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电报之后,埃格先生便把自己关在房东的个人房间里,那张原本看上去让人心情愉悦的圆脸也因为一系列的困惑以及悲伤而变得阴云密布。他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通往城里的长途电话。此时,困扰着他的迷雾仿佛变淡了很多,脑中的念头虽然依旧模糊,但已不像之前那样令人困惑了。接着,他钻进了汽车准备去找验尸官。
验尸官是一个面色红润、长得健壮的人,看起来处事方式也极其干脆利索。埃格登门之际,正碰上他跟布朗视察员还有警察局局长在一起。
看到埃格,验尸官热情地迎上来:“哦,埃格先生,很高兴见到你,目前看来,这桩案件根本不能归罪于贵公司所供应商品的纯度,我敢肯定你现在一定感到很欣慰。”
“先生,您好,这也正是我冒昧来拜访您的原因所在。”埃格说,“生意是一码事,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事实就是事实。之前我已经通过电话与普卢梅特先生进行过交谈,他授权我将情况在您面前交代清楚。如果现在我不这么做,”埃格先生坦率地补充道,“总会有人这么做,到那时,事情只会闹得更加不可开交。我的准则均是来自一本名叫《推销员手册》的图书,那是一本通篇都是明明白白的常识的畅销书。说到常识,我想说的是对我们的朋友造成伤害一直是商品的禁忌。”
“您是指雷蒙德·惠布利先生吗?”验尸官说,“如果您是在问我,我不得不说,那个年轻人是个十足的变态狂。”
“您说得太对了!先生。”视察员表示赞同地附和道,“我也见过不少愚蠢的下流之人,不过还没见过像他这么过分的。跟自己的父亲发生了争执,欺骗了他,居然还用那种办法逃跑,实在是让人不怀疑都难,他怎么不直接拿块电子信号牌告诉别人是他干的呢?不过,就我看,他那种人还没这个胆。这个家伙,给我等着,我会传唤他的。”
视察员说完这番话,本以为埃格先生会对他的正义感表示一番赞叹,没想到却得到一个让他,也让验尸官,大吃一惊的消息。
视察员会那样说,是埃格意料之中的事,但事实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
“表面看起来,事情好像就是这样的,”埃格慢条斯理地说,“可是,谈及这件事,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就是那位老惠布利先生。这么说吧,我了解我的每一位顾客——这是我的工作,如果一位先生喜欢的是轻盈干爽的酒,我们绝不会给他提供一八四七年生产的欧勒罗苏酒,要知道,我们这么做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现在,我想问在座各位的是,后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惠布利先生去喝那杯甜薄荷酒的?要知道,对他而言,甜薄荷酒始终有一种难以接受的味道,他的那瓶酒本就是为女士而准备的,相信大家也听说了他是怎么评价雷蒙德喝那种酒的。”
“这确实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我们曾经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警察局局长说,“但不管怎么样,他肯定把毒药放在了什么东西里面。”
“好,那我们现在再来谈谈那个铅箔瓶盖吧。在验尸过程中,因为我还没找到事实依据,所以我没有让自己介入其中,但是,现在我找到了,而且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先生们,你们想想,如果那天拿走书房里一个瓶子的盖子,那么就一定会找到一个与之相匹配的瓶子,可是那个瓶子究竟在哪里呢?
“大家都知道,惠布利先生还有我的顾客们都已经和普卢梅特及罗斯公司打了五十多年交道了,虽然这家公司是很早以前就成立的,但是那种盖子是由两名法国发货人组建的普雷拉蒂尔及西尔公司生产的。现在,我能够很肯定地告诉你们,在房间发现的那个盖子就是来自他们运送的一瓶果仁白兰地酒——诸位看着瓶盖上最后两个字母便会知道——而且,经过确认,我们确实曾经给惠布利先生送过一瓶普雷拉蒂尔的果仁白兰地酒和其他一些烈性酒样品,时间为一八九三年六月十四日。”
“真的是果仁白兰地酒吗?”验尸官兴致勃勃地提问。
埃格并没有正面回答验尸官的问题,转而对验尸官说:“我认为对您来说,某种情况出现了,医生。”
“确实,这意味着某种情况。”验尸官说,“首先说明,如果我说得不正确,还请大家指正。果仁白兰地酒是一种带有杏仁油味混合着桃石味道的烈性酒,所以,它里面含有微量的氢氰酸。”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埃格说,“当然,一般情况下,仅一杯酒,即便是两杯中的氢氰酸的含量都不足以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但是,如果您将这样的一瓶酒放置的时间过久,里面的油便会漂浮到酒的面上——一瓶年代久远的白兰地酒倒出来的第一杯就有可能致人死亡。”
“我了解这些事,是因为几年前我曾经读过由弗里曼·托普莱迪出版公司出版的《食物与毒药》这本书。”埃格补充说道。
“那也就是锡德里克所在的公司。”视察员说。
“没错。”
“埃格先生,你究竟在暗示什么?”警察局局长询问道。
“准确来说,这个案件并不是谋杀,”埃格说,“在我看来,情况可能会向另一个方面发展。”
“我估计,在雷蒙德先生离开书房后,经历了一连串郁闷的事情的老先生变得烦躁不安,于是,在他喝完那杯凉咖啡之后还想再喝一点烈性酒。站在酒柜前的他碰巧看见了这瓶果仁白兰地酒——一瓶已经四十年没有开启过的酒。他取出酒瓶,撬开瓶盖并随手将铅箔片扔进了壁炉里。接着,他用启瓶器拔出瓶塞,然后倒出了第一杯酒,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就坐在椅子上喝光了杯中的酒……”
“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是太凑巧了,”警察局局长说,“可是,这样,你怎么解释那杯子里的甜薄荷酒呢?而且那个瓶子和瓶塞又去了哪儿呢?”
“也许,正是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这个人并不是雷蒙德先生而已,因为这个人的确有足够的优势让一切事情保持原状。”埃格说道,“大家试想一下,大约在十一点半的时候,明奇思太太还在清理自己的房间,而屋子里的其他人则已经上床睡觉。可是,偏偏这个时候,有人进入了惠布利先生的书房,还发现了他已经仰面倒在椅子里死去了。看到惠布利先生旁边的那瓶果仁白兰地酒,此人已然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大家说,如果这个人把启瓶器放回酒柜,把雷蒙德酒杯里的甜薄荷酒滴了几滴到死者的酒杯,接着带走了那瓶果仁白兰地酒,以便找机会将其扔掉,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没有在酒杯上留下任何指纹呢?”
“这很简单,”埃格说,“他只需要用手指的根部夹住酒杯的杯底就可以保证不会留下自己完整的指纹,即便之后你们发现了杯底的痕迹,也只会将其判定为一些模糊不清的印记而已。”
“他这么做有什么动机呢?”警察局局长还是不愿相信。
“关于这点,我想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试想,如果雷蒙德先生因为谋杀自己的父亲而被处以绞刑,那么他父亲的财产便会被交到他们的亲戚手中,也就是那位出版图书,告知我们大家这一切有关白兰地酒知识的先生。
“不幸的是,这次事件源自我们公司供应的可疑商品,不过,既然事故已经发生,我们遭受指责那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是,我们更应该采取措施避免同类事件的发生,我们会承担全部责任。另外,我想,不管怎么说,在我们今后的货单里,最好还是要放入‘警告说明’之类的东西。
“先生们,最后,我在这里还要提一点建议,请原谅我的鲁莽,允许我写下一段文字以作为普卢梅特及罗斯公司的新世纪座右铭献给诸位。我相信,不管在哪一家图书馆,它都绝对值得摆放在书架之上。相信我,不管是从印刷方面还是从装订方面考虑,它都会是相当精美的产品。”埃格先生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