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每晚一个经典侦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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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布朗神父的圈套(3)

我们走过的街道狭窄,布满阴影,当他们出其不意地走出街道,便是一大片一无所有的空旷地和广阔的天空,我们惊奇地发现黄昏时仍然那么明亮。孔雀绿的苍穹没入暗紫色的远方和正在变暗的树木之中,变成一片金黄。犹有余晖的绿色还深得足可以看出一两颗亮晶晶的星。所有这些都是日光的金色余晖在汉普斯泰德边沿和那有名的被称为“健康谷地”的洼地上反射出来的。在这一地区漫游的度假人并不是完全分散的。少数一两对奇形怪状地坐在长凳子上,远处零星分散着一两个姑娘,在失声唱出强劲的曲调,上天的光荣在人类惊人的庸俗中暗淡下去。

我站在斜坡上,望着谷地对面,一眼便看到了那两个教士。

(五)

在远方分散的黑黝黝的人群中,有两个穿着教士服的人影。尽管由于远,他们看起来很小,但我仍然可以看出其中的一个比另一个矮得多。虽然其中一个像学生似的弓着身子,举动尽量不惹人注目,但仍然可以看出其个子足有六英尺多高。我咬紧牙关向前走去,不耐烦地挥舞着手杖。到我把距离缩短了很多时,我又看到了一些别的事情。这使我震惊,不过多少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管那位高个子神父是谁,矮的那位却是身份确凿的,他就是在哈维奇火车上认得的朋友,那个矮胖的埃塞克斯小本堂神父。

此刻,事情既已到了这个地步,一切便合理地吻合起来。有一位从埃塞克斯来的布朗神父,带着一个镶蓝宝石的银十字架,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古文物,目的是让参加“圣体会议”的诸位外国神父观赏一下,这就是我们大盗的目标。无疑,这就是那块“带蓝石头的银器”,布朗神父断然就是火车上的那个矮小神父。

像弗兰博这样的大盗,把自己装扮成神父,再把真正的神父骗到汉普斯泰德荒原那样的地方,实在也只是小菜一碟。现在,案情会怎样发展已是明明白白的了。对小个子神父的无依无靠,我心中油然而生同情之感,想到弗兰博竟会对这么天真的牺牲品打主意,不由得义愤填膺。但是,一切又让我感到不解。从埃塞克斯的一位神父手里盗窃蓝宝石银十字架,同往墙纸上泼汤有什么联系呢?又同把橘子叫做坚果、先付窗户钱然后打破窗户等有什么关系呢?这些奇怪的中间环节让我非常有挫败感。

两个神父正像黑头苍蝇一样,爬上一座顶部葱茏的庞大山体,他们显然在交谈,也许并没注意到在往哪里走。我紧紧尾随在他们后面,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

听了一分半钟后,一种糟糕透顶的怀疑慑住了我。两个神父的谈话完全像神父,学识渊博,从容不迫,极其虔诚地谈论着神学上玄妙难解的问题。小个子的埃塞克斯神父,圆脸转向越来越强的星光,另一个讲话时低着头,仿佛不配看星光似的。但是你在任何白色的意大利修道院,或是任何黑色的西班牙主教堂,也不会听到比他们的谈话更纯真的言语了。天啊,我在静静的夜色之下,把两个英国警察拖到这种荒地来干这种差事,真是糊涂至极,比在杨柳树上找无花果的人的脑筋清醒不到哪里去。

就在我准备带着惭愧之心悄悄地撤走的时候,那个高个子的神父嘴里忽然蹦出这样一句话:“就把你的蓝宝石十字架拿过来,好吗?我们在这里都是单身一个人,我可以把你像撕稻草娃娃一样撕得粉碎。”

高个子继续以同样不变的低声、同样不变的静止姿势说:“对,我就是弗兰博,大盗弗兰博。”

停了一会儿之后,他又说:“喂,你给不给那个十字架?”

“不给!”另一个说,这两个字的声音非常特别。

弗兰博突然抛掉他所有的教士伪装,露出强盗身份,低声笑了起来。

“不给,”他叫道,“你不愿把它给我,你这个骄傲的教士。你不愿把它给我,你这个没老婆的寡佬。要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不愿给我吗?因为它已经到了我的手里,就在我胸前的口袋里。”

埃塞克斯来的小个子神父在夜色中转过他那似乎茫然的脸,怯生生地迫切地说:“你——你肯定吗?”

弗兰博愉快地叫了一声:“说实在的,你像喜剧演员一样让人发笑。”他叫道,“对,我十分肯定你是傻瓜,于是做了一个和你那原纸包一样的复制品。现在,我的朋友,你怀揣的是复制品,我身上的才是真宝贝。一套老把戏,布朗神父,一套很老的把戏。”

“是的。”布朗神父以原有的迷迷糊糊的神情搔着头发说道,“是的,我以前听说过。”

弗兰博以一种突然产生的兴趣俯视着这个乡下神父。

“你听说过?”他问,“你在什么地方听谁说过?”

“我可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因为他找我是来向天主悔罪的。”小个子简简单单地说,“他过了二十年富裕日子,完全靠的是复制棕色纸包。所以,你明白了吧,我开始怀疑你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那可怜的家伙。”

“开始怀疑我?”弗兰博紧张地重复道,“你真的就因为我把你带到这个荒凉的不毛之地,就精明地怀疑我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布朗神父带着道歉的语气说,“你瞧,在我们初次会面时,我就怀疑你了。你袖子里藏着的有穗状花絮、带刺的手镯向我透露了你是谁。”

“见你的鬼,”弗兰博喊道,“你怎么会听说过我有穗状花絮且带刺的手镯的?”

“哦,你知道,每个教士都有自己所辖的一小群信徒,”布朗神父有点面无表情地扬起眉毛,说道,“我在哈特尔普尔当本堂神父的时候,就有三个戴这种手镯的人。所以当我最初怀疑你的时候,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当时我打定主意,要确保十字架的安全。我想我对你的注意是密切的,是吧?所以在最后看到你掉包的时候,我又把它掉回来了,然后我还把真的留在后面,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留在后面?”弗兰博重复道,声调第一次在得意之外掺入了别的音符。

“嗯,好像是这样的。”小个子神父依然不动声色地说,“我回到糖果店,问他们我是否掉了一个小包,还给了他们一个特定地址,叫他们如果找到包裹就寄到那里,还给了他们足够的钱。嗯,我知道我没有掉小包,不过我在走的时候故意把它留下了。所以,与其说这小包还跟着我,还不如说已经让他们寄给了我在威士敏斯德的一个朋友。”

然后他有点悲伤地说:“我是从哈特尔普尔那里的一个穷人那里学来的,他经常用他在火车站偷来的手提袋这么干。不过他现在进隐修院了,哦,你知道了,这种事应该明白。”他以同样至诚道歉的神情,搔着头发说:“当了神父,就没有办法了,人们总要来对我们讲这类事。”

弗兰博从身上最里层的衣袋里掏出一个棕色纸包,胡乱撕开,把它扯得粉碎。里面除了纸和铅条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一跃而起,以一个巨人的姿态喝道:“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像你这样的矮脚鸡会做出所有这些名堂来。我相信那玩意儿还在你身上,如果你不把它交出来,哼,我们都是光棍一条,我可要动武啦!”

“不,”布朗神父也站起来,简单地说,“你动武也得不到,因为首先它不在我身上,其次还因为我们不是孤零零的。”

弗兰博止步不前。

“在那棵树后边,”布朗神父指着说,“有两个身强体壮的警察和一位世上最有名的侦探。你想问他们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吗?哎呀,当然是我把他们引来的。我怎么引来的?你喜欢听我就告诉你。天主降福你,嗯,我不能肯定你是强盗,拿我们自己的一位教士当恶棍是永远不行的。所以我只是测验你一下,看你是否会现原形。一个人发现咖啡里是盐的时候,一般都会大惊小怪的。如果他不大惊小怪,他必定有某种原因保持沉默。我把盐和糖调换了,而你保持了沉默。一个人如果发现他的账单多了三倍,他势必提出反对。如果他付了账,那么他就有某种不愿惹人注意的动机。我改了你的账单,而你付了账。”

全世界似乎都在等着弗兰博跳起来,但他好像被咒语定在了地上,被这极端的怪事弄得目瞪口呆。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躲在树后的我,“这个矮小的、一路被我嘲笑和同情的神父……”

我和两位警官一起走出来把大盗扑倒捆好,然后我站在那位可爱的神父面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