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古老的预言预示梅岑格斯泰家族将有一位继承人骑着一匹烈马结束自己的生命,与此同时他会击败世仇家族。时光流转,年轻的弗里德利成为梅岑格斯泰家族的新主人。他性情古怪,收养了一匹来历不明的马,他与这匹马有着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有一天晚上,弗里德利突然发疯一般从梅岑格斯泰府邸冲了出去,之后不久,整个府邸陷入火海。然后人们看见,弗里德利竟骑着那匹神秘的烈马冲进了火海。
梅岑格斯泰和伯里菲茨因两大杰出家族已经有几百年不共戴天的仇史,他们之间的夙怨据说源于一个遥远而模糊的预言:“一个贵胄世族将如同骑士从马背跌落一样就此陨落,在梅岑格斯泰注定击败不可一世的伯里菲茨因之时。”
这些话本身也许并无意义,却引起了严重的后果。世间不少仇恨即是如此,起因不过是一件极细小的事情。同时,这地产相邻的两个家族均有一定的政府势力,免不了明争暗斗。伯里菲茨因家的人可以从自家城堡里望到梅岑格斯泰府的每扇窗户,梅岑格斯泰家族世袭的荣华富贵让家谱没那么久远、财产没那么丰厚的伯里菲茨因家的人大受刺激。
究竟是什么让一则无聊的预言成为两个家族互相仇视的起因?预言似乎暗示最终的胜利将属于梅岑格斯泰家族,而已经衰微的伯里菲茨因家族将更加衰败。试问伯里菲茨因家族的人又怎能不对梅岑格斯泰家族恨之入骨呢?
这里所要讲述的故事发生在威廉·伯里菲茨因伯爵老迈糊涂的时候。
尽管时光销蚀了部分仇恨,这位伯爵依然与梅岑格斯泰家族不共戴天。伯爵钟情于骑马打猎,年老体衰与精力不济也无法使他舍弃这项冒险的爱好,他的对头是梅岑格斯泰家族正当少年的弗里德利,人称梅氏男爵。
弗里德利的父母在英年时相继去世,当时,他还只有18岁。在都市里,18岁算是稚嫩的年龄,但在远离都市文明的古老封地,即这段故事发生的地方,情况就不同了。
在这里,古老的钟摆每摆动一下,都显示出异乎寻常的意味。年轻的男爵在父亲政坛故旧的提携下,不久就接管了庞大的家产。自古以来,很少有匈牙利贵族能拥有这么多的财富。男爵的城堡不计其数,而梅岑格斯泰府的富丽堂皇更是能与宫殿媲美;男爵封地又非常辽阔,城堡外广袤的土地都是他的辖区。这位继承人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拥有了一切,但没有人想到该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因此,仅3天时间,这位残暴的继承者就让所有拥护他的人感到失望:他行为放荡,无任何信义可言,对待下人更是暴虐无度。梅府那些可怜的奴仆们很快就明白了,在这样残暴的主人面前,只能唯命是从,否则就会遭到最残酷的惩罚。而当伯里菲茨因府的马厩失火,人们首先想到放火的人就是这位残暴的男爵。
其实这确实有点误会了男爵,因为伯家失火时,他正独自在梅府顶楼大房间里冥想。那房间里悬挂着已经褪色的壁毯,衬托得整个房间阴森恐怖,房内似乎游荡着祖先们的影子,他们曾经显赫一时,在房内则略显模糊,但他们仍不失庄严。
一块壁毯上织着教士与君王们,身着华贵长袍的教士们神圣而又冷漠,他们拒绝世俗国王的要求。另一块壁毯上则织着高高在上的梅氏祖先们,他们跨着战马将敌人踩在脚下,威风凛凛,让人心生敬畏。而其他的壁毯上则织着反映上流社会奢侈生活与优雅风度的图案,这一切都让整个房间显得虚幻。
当伯家马厩那边的嘈杂声传到男爵耳边时,他并没有在意。也许当时他正想到某个故事或是一些冒险行为,他像是受到某种感应般望着壁毯上织的一匹色泽亮丽的骏马。这匹马是伯家一位祖先的坐骑,它位于壁毯上的显著位置,背上的骑手已经被梅氏祖先刺死,而它则高大挺拔,静止不动。残忍的表情挂上男爵的脸,他已经无法使自己的眼睛从壁毯上挪开,在他心里有一个无比强烈的愿望,就是盯住那匹马。
他无法解释自己这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以至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处在现实世界还是在梦幻中。他就这样陷进去,痴迷地看着壁毯上的马,直到他迫使自己看向窗外。只是短暂地望了窗外一眼,男爵又重新盯着墙上的壁毯,这时令他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墙上的骏马竟然动了!它原本弯着脖子靠在主人身上,似乎充满了无限同情,而此刻它却朝着男爵把脖子立了起来,还扬得很高。它用充满仇恨的赤色眼睛,看向男爵,甚至张开了嘴,露出了满口的牙。年轻的男爵被吓坏了,他惊慌失措地打开门。这时,只见一道红光闪过,他的影子投影在房间深处的壁毯上。男爵忍不住回头看那影子,却发现影子竟然落在壁毯上那位因杀死伯氏祖先而得意万分的梅氏祖先身上。
他踉踉跄跄地跨过门槛,一口气走出了梅府的大门,本来想在大门口透气定神,但是在门口台阶处有3个马夫正在吵吵嚷嚷地制伏一匹枣红色大马,这又把他吸引了过去。男爵愤怒地问道:“这是谁家的马?你们在哪儿碰到的·”他在看到马的瞬间就发现,它和自己在壁毯上看到的那匹马是如此相似。
“我们不知道是谁的,”一个马夫答道,“到现在还没人认领。最初我们看到它从伯府跑出来,就把它送了回去,可伯府的人说这不是他们的马,怪事了。”
另一个马夫也在一旁插嘴:“你看这里还刺着W·V·B呢,应该是威廉·冯·伯里菲茨因这个名字的缩写才对,伯府竟然没人知道有这匹马。”
“是挺奇怪的。”
年轻的男爵又陷入沉思中,开始自言自语:“很对,这是匹怪马,我一定要这匹马!”停顿一会儿男爵又开始说:“只有我梅氏家族的弗里德利才能驯服这个伯府的恶魔。”
马夫在一旁插话道:“老爷,这匹马不是伯府的,不然我们就把它送回去了。它是您的!”
“说得对!”男爵看着马夫们冷漠地回答。
正在这时,梅府的一个内室小听差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在主人耳边小声地报告说,他负责料理的顶楼最大房间丢失了一块壁毯,正是织了骏马的那幅。小听差虽然压低了声音说话,却还是被马夫们听到了。
年轻的男爵听完后,有一小段时间显得焦躁不安,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下令小听差立刻锁上那间房子,同时把钥匙交给他亲自保管。小听差立刻去做主人交代的事情,而马夫们也牵着那匹大马去了马厩。
一个仆人在此刻问男爵:“您听说了威廉老伯爵的惨死吗·”
“没,”男爵把头迅速转向这个问话的仆人,说“惨死?他死了?”
“的确是真的,我以您高贵的姓氏发誓。不过我觉得这是好事呢。”仆人谄媚地回答道。
男爵的脸上有了一丝微笑,继续问:“他怎么死的·”
“他为了救一匹打猎用的爱马,竟被大火活活烧死了。”
“是吗·”男爵显得异常兴奋,突然大叫起来。
“真的。”仆人回答道。
“真可怕!”男爵恢复了平静,然后默默地走回梅府。
从那天起,年轻的男爵弗里德利·冯·梅岑格斯泰变得更加放荡不羁。他让所有人都失望,曾幻想嫁给他的淑女们也打消了这种念头。他和上流社会隔离开来,变得特立独行,除了自己的领地,任何地方都不去,他在社交界销声匿迹了。
现在,他的朋友只有一个,就是他获得的那匹与众不同的枣红色烈马。一直以来,上流社会大都会定期发出邀请,请男爵参加聚会或者一同打猎,但这些邀请一概被男爵傲慢地拒绝。而一再的回绝让所有同样傲慢的贵族无法忍受,他们慢慢地停止了对年轻男爵的邀请。伯氏伯爵的寡妇曾这样抱怨:“大家希望男爵出来参与聚会的时候,他肯定在家。他不愿与同类交往,男爵更喜欢跟马做伴,他会在众人盼他出现时去骑马。”
这些话无疑已经表达出伯爵夫人的怨恨,但又显得那么浅薄而没有任何意义。原先,仁慈的人们把年轻男爵的异常归结于他双亲早逝的巨大悲痛上。然而,男爵在短期内所表现出的残暴让人们忘记了对他的同情,不少人觉得,男爵的过分行为源于他特别自负,而另外的人则认为男爵应该得了抑郁症,有精神上的疾病,就连男爵的家庭医生也对此持肯定意见。
关于男爵,坊间还流传着许多不同的说法。男爵确实对新得的这匹马有着不同寻常的依恋,以至于在正常人眼中,这已经是一种让人觉得恐怖的行为。年轻的男爵会在任何一个时间,不管身体处于何种状态,都沉溺在驾驭骏马的快乐当中,他和这匹烈马已然合二为一了。
这一切都为随后发生的事增添了神秘的气氛。
男爵曾精确地测量出这匹马纵身一跃的距离,这种精确超出人的想象。男爵给所有的马都取了名字,偏偏这匹马他却没有取。它被单独养在远离其他马匹的马厩里,男爵包揽了喂马之类的所有杂活,从来不许任何人跨进这个特殊马厩的围栏。
令人惊讶的是,尽管是那3个马夫撞到了从伯府大火中逃出的这匹马并逮住了它,但任何一个马夫都不敢肯定自己曾用手触碰过这匹马。这匹暴烈的骏马此时还未表现出其特异功能,但已有些迹象迫使人们想象:每当这匹马狂蹬乱踢时,就会把围观的人群吓得目瞪口呆,年轻的男爵此刻会脸色苍白,想尽办法来躲避这畜生像是在四处寻找着什么的眼睛。
几乎所有仆人都肯定,男爵对这匹性情暴躁的骏马情有独钟。但一个地位卑贱的小听差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主人每次跃上马鞍时总会轻微哆嗦,而每次长时间驾马狂奔后,主人所流露出的胜利喜悦和自得的表情总会让他的整个脸部变形。不过,这个小听差身患残疾,又受人讨厌,因此没人在意他的看法。
一个暴风雨之夜,梅氏男爵从熟睡中醒来,他疯了似的冲出卧室,骑马直奔森林深处。男爵的表现一向如此,所以根本没人留意。几个小时之后,宫殿般的梅府忽然起了火,大火烧得围墙摇摇欲坠,滚滚浓烟形成稠密的烟雾。邻居们都心急火燎地盼着他回来。
人们发现梅府失火时,其火势就已经蔓延开来,根本无法扑灭。不知所措的邻居们站在梅府四周,却惊讶地看到那匹马驮着狼狈不堪的男爵顺着梅府正门老橡树的林荫长道狂奔而来。
这匹马此刻完全展示出它的凶猛暴躁,像极了传说中能够呼风唤雨的恶魔。男爵已完全无法控制这匹烈马,他的面部表情极其痛苦,身体拼命挣扎,却没有任何声音,而恐惧和紧张又迫使他紧咬自己的嘴唇。很快,烈马就冲进了梅府的院子,冲过梅府的大门和护院的深沟,踩上了快要坍塌的楼梯,带着年轻的男爵,纵身跃进了漫天的大火中。人们都还没回过神来,似乎马蹄声还在耳边回响,但是烈马和男爵已经消失不见。
狂风暴雨停止了,紧接着是一片静谧。四周升起一团白色的烟雾,像尸布包围住梅府,然后又渐渐远去,留下一团腾起的仿佛马的影像的烟云,静静萦绕在梅府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