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周,我要去Albany分行工作五周,为了配合高校营销竞赛(Tertiary Campaign),要穿一种绿色的T恤,而且是非常非常绿的那种。今天把衣服拿出来试了试,对着镜子瞅了半天,觉得绿色实在不太适合我,总是衬得我脸色暗淡。可是,NBNZ的标准色就是绿色,制服也有灰绿色上衣系列,我还真是躲不开这个颜色哪。
打开我的衣柜,很难找到绿色的衣服,我喜欢粉红和淡紫,比起绿色那种深夏的感觉,我更喜欢初春的气息。可仔细一想,不知怎么回事,在我人生中许多值得记忆的时刻,却总是无意中穿着绿色的衣服,而且绝对是没有预谋的。这么想着想着,我的人生突然间变得蹊跷且诡异起来。
大学毕业那年的夏天穿了一条水绿色的连衣裙,袖子和下摆都很有层次,属于特别裙裾飘飘的那种,当年穿着它和大学同学哭着告别,然后坐火车去深圳。去银行报到也穿的它,自己感觉挺美,记得当时还扎着一条马尾巴,满脑子傻乎乎的全是怎样才能与众不同、出人头地、四处流浪、衣锦还乡。
第一次去香港也穿了一条墨绿色的连衣裙,而且是吊带的,记得那时管我的领导还批评我穿得暴露哪,于是在外面加了一件短袖上衣。那一回,我走在香港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穿着那条绿色的长裙子招摇过市,穿过狭长的街道、高耸的楼房,看着摇摆穿行的电车、中英文混杂的招牌,想起的是《阿飞正传》里刘德华每夜巡游的那个街区,湿漉漉的、带着水气的青涩爱情。去了港大,仿佛走在张婉婷的《玻璃之城》里,那一年给《深圳商报》娱乐版写过影评,还讲——“宛如在高速公路上,无意中错过了一个路口,必须跑出很远才能回头,甚至永远不能回头。回头的时候,已经付出的是你的青春。”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够理解错过的爱情,不明白那也是现实之一种。不过,一直还记得里面黎明深情款款的那首英文歌“Try to Remember”,特别温婉低沉、满怀伤感。还去了柴湾,昔日的烟花地,“人客水流柴,老举众人妻”,想起的是关锦鹏的《胭脂扣》,那个决绝美艳的如花和偷生苛活的十二少,又是一段不堪的爱情。呵,发现我自己真的是一个在港产片里长大的孩子。
我前一阵在NBNZ面试那天穿的也是一件豆绿色的上衣,那件衣服的袖子有部分褛空,颇有一点古意,当时拣它出来是因为觉得穿着舒服,旧衣服总让人自在,面试的时候,自在适意的状态的确帮到了我。
再回到好多好多年之前的一个夏天,曾经穿过一条绿色的裙子去见我喜欢的一个男生,能够回想起来的是七十年代人才有的特别朦胧的表达、特别含蓄的眼神、欲言又止和怦然心动,还有无论哪个年代生人都有的青春期的残酷、懵懂、骄傲、任性和茫然。人在长大之后,才逐渐明白,并不是所有的颜色都适合自己。那个人生的初夏,我穿着一条并不适合我的绿色的裙子。
李碧华早期有过一本书,叫做《绿腰》,据说那是一种唐代的舞蹈,想象之中舞者长衫水袖、环佩玎珰,腰间系着绿色的丝带,说不尽的妩媚与诱惑啊。李却是一个冷到极点的人,她说——原来是唐德宗时命乐工把一首曲子最精彩部分“录要”,而它又本名“六幺”,美丽的误会而已。说到底,任何真相都不浪漫,只欺哄得一时便一时好。至于我,只要有得选,不愿再穿绿色,误会肯定不能永远掩饰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