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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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中流:流金岁月(11)

他对我们的挣扎已经忍无可忍,他也有足够多的理由那样做。关于这段时间里的各种煎熬,我无法讲得太详细。那些深深打动我们的情景,是最难用言语去描述的,时间会将这些感性的经历逐渐瓦解,只剩下理性的抽象概念。那些尖刻的细节让人不忍重提,叙述的角度和描述,以及对当事人的影响程度也难以把握。我没有办法从一个客观的角度来分析当时的情况,而理性的分析是对感性情感的毁灭性破坏,如同植物学家将研究的花朵撕得粉碎。回想起在伦瑟姆的岁月,我的想象被感觉的光晕包围。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在记忆里搅动,唤醒复杂的情感,各种心弦震荡着快乐与忧伤。我不会将这些记忆一一分解,庸人自扰。

周游全国

1913年秋,我们开始频繁旅行。我高兴地发现,我已经广为人知,人们很愿意前来听我演讲,不过我还是不太适应公众生活的陌生感。在家里,我可以随时呼吸林地里的新鲜空气,我的生活环绕在新芽与落叶之间。我感觉:

身处上帝给予的伟大自由之中,唯有自由生命之歌唱响在耳边。

在东摇西晃的火车上,疾驰飞奔的出租车里或是封闭的酒店、礼堂里,是无法体验到这样平静、奢侈的感觉的。

我一直无法习惯住酒店。那种呆滞的氛围让我厌烦,也没有花园可以让我独自跑出去,感受时光拍打着翅膀飞逝而过。在这种时候,我深切地感到失去个人自由的痛苦,更痛苦自己看不见。

如果一个人能看能听,他可以在城市的高楼里或奔驰的火车上欣赏外面壮丽的风景。仿佛浏览长幅画卷,色彩丰富,此起彼伏,交相辉映。看到的、听到的总能保持连贯。那些面容、话语、喧哗和天空的变化,都在述说生活的故事,缓解孤独和劳顿之苦。

而我一旦离开熟悉的环境,通过触摸已经熟悉的一切就没有了。在陌生的世界里,我茫然不知所措,就像在大海上漂泊,看不到陆地的影子。在刚开始旅行生活的时候,这种感觉让我倍加压抑。

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当地报纸都会写出各种各样的报道,很多荒诞不经。

我被描述成高贵的公主、歌剧女主角或是光明的女祭司。报纸上有许多关于我的介绍,甚至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天生失明、失聪,我自学成才,我能分辨颜色,能听电话;可以预言下雨;我从不伤心、泄气和悲观;我可以做正常人能做的一切。

通常我们只有在被问到的时候,才会提供一些细节,但我们永远不知道那些细节到了他们笔下会成什么样子。

随着阅历的增加,我的脑海里也不断涌现新的观点。当人类文明在我眼前展示其不同侧面时,我也会相应地改变原有的态度。我曾坚信我们都是命运的主人,我们可以把生活塑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我也深信,只要我们意志坚决,就绝不会失败,一定能够胜利。我以为,既然我已经战胜了失明、失聪的缺陷,那么只要勇敢投入生活,任何人都能获得胜利。

但是,我到的地方越多,就越清楚地认识到,我其实过于天真。我忘记了,我的成功一部分要归功于我的生活环境,得益于众人的帮助。如果一位公主住在全是镜子建造的宫殿里,她看到的只有自己的美貌,我也只是在镜中看到自己的幸运。现在我才认识到,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幸运,有机会接受教育,有良好的家庭关系,能受到朋友们的积极影响。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盲目乐观变成一种更深层的信念。我一边考量世界的丑恶现实,一边希望世界变得更美好,即使面对挫折,我也会继续努力。

1914年1月,我们开始了第一次横跨大陆的巡回讲演。那一次有母亲同行,这让我非常高兴。她曾经也很想旅行,现在我帮她实现了梦想,从东海岸到西海岸,尽情领略这个神奇的大陆。

我们的第一站是加拿大的渥太华,接着是安大略省的多伦多和伦敦。我们感受了加拿大人民的殷勤和礼遇。接着我们穿过边界到达密歇根州,然后是中西部的明尼苏达州、艾奥瓦州,我们经历了许多有趣的令人激动的事情,同样,也有令人愤慨的遭遇。

我们离开盐湖城的时候,天气非常寒冷。我们穿着毛皮大衣,仍感到阵阵寒意。半夜的时候,火车脱轨了,我们所在的车厢被死死卡在路基里。我们不得不匆忙穿衣,换到一节垫着稻草的移民车厢,那一夜我们无法再睡。

最终我们到达洛杉矶。一上站台,我们就受到一大群朋友、记者和摄影师的欢迎。我们早就盼望到达那里,并给大家一个好印象,但当时的我们却是狼狈不堪。于是我们婉拒了朋友提供的专车,匆忙上了一辆出租车,要求尽快赶到亚历山大酒店。可是,车在第一个转弯的地方就抛了锚,司机不得不下车检查。顷刻间,记者们围上来要求采访,摄影师也赶上来拍照。我们急着要走,他们竭力拖着我们不放。朋友们伤心了,记者愤怒了,经纪人也大发雷霆。

后来母亲说,和我们旅行的那些年是她最快乐也是辛苦的岁月。和我们穿越一次大陆,她感觉像是过了一生。加利福尼亚曾是她不敢奢望能去的地方。在旧金山海湾中来回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尤其在傍晚,她向我描述天空和群山环绕的海湾的壮丽美景,以及尾随轮船的海鸥。

我们第二次横穿大陆巡回演讲时,和我们同行的是波利·汤姆森小姐,母亲没有同行。1914年10月,波利·汤姆森小姐成为我的秘书,但在很长的时间里,她还主动承担了管家的重任。

她要为我们安排约会,处理突发事件,弥补我们的失误,管理我们的佣金,防范我们的疏忽。是的,波利·汤姆森小姐帮我们照料一切。她是一位善良忠诚、温柔、婉约的女子,是我们的朋友,为我们而奔波。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以后,我再也不能如从前一般享受我的巡回演讲了。我无法一边探讨幸福,一边坦然面对人类自相残杀的悲剧。即使在最深沉的梦境里,我也不能忘却愈发严重的世界灾难。我梦见鲜血与汗水,人们或者被杀戮,或者变得疯狂,这样的噩梦纠缠着我,让我难以入眠。

总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写点新东西。可我该怎么去写?一架架机枪在扫射,一群群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军人在疯狂叫喊,一座座城市在战火中燃烧。这一切阻挡了我的思路,让我无法清醒地思考。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传来的都是痛苦的消息,而这偏偏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让我的精神不由得困顿、匮乏。

一个人的作品应该透着幸福的气息,讲述快乐的生活,但当毁灭的哭喊飘过大洋时,我又能写出什么样的作品呢?最让我痛苦的是,在那些苦难的年月里,我收到数千封来自欧洲的求助信,可我和老师却爱莫能助。当时我们还在美国来回奔波,维持生计,没有回应他们的求助,因为我真的无能为力。

欧洲战事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地方发生了日益野蛮的暴行,这都意味人类文明在崩溃。但是,我仍然执着地相信威尔逊总统拥有高贵、坚韧的心灵,一定会保持中立政策。我决定尽我所能,用我的行动和语言抗议美国国内日益滋长的****。虽然我和老师已经精疲力竭,但我们必须为这个苦难的世界传达一份美好的希望。

1916年整个夏天,我们都在做反战巡讲。内布拉斯加州、堪萨斯州以及密歇根州的多个城镇都预约了我们的讲演。但是,讲演并不成功,人们并不关心战争和平的问题,特别当战争发生在遥远的欧洲时。

当时媒体的态度让我气愤之极。对于我涉及公共事务的发言,他们都给出超乎想象的荒唐评论和浮夸言语,对我大肆吹捧,说我是“失明者的教母”、“非凡的女人”、“现代的奇迹”;但我谈到紧迫的社会、政治问题,碰巧又站在不受欢迎的立场上时,新闻界的语调就完全变了。他们为我扼腕叹息,认为我被无耻之徒利用,是在给他们当代言人。

事实上这些都是我的心声,我喜欢坦率的辩论,不反对尖锐的批评,但前提是必须把我当作一个人,一个独立思考的人。

在那些日子里,失望的感觉远非语言能够描述。我们靠语言永远无法交流深刻真实的体验。只有那些对心灵颤动敏感的人,才能听到灵魂深处的悸动。

爱情漩涡

一个人的生命故事是不可能完全讲清楚的。毫无疑问,一本真正的自传应该记录一个人各种不同的思想与心情,描绘怦然心动的感觉,书写欢笑与泪水,而不仅仅是记录下年月的流逝,或是事件的发生。生活是由感觉做笔在灵魂中做下的记录,而不是按日期写下的纪实。简单的事实无法向读者展现心路历程的起起落落。

现在我要从记忆里挖掘一段有些相互矛盾的往事,因为它的特殊,我更愿意将它锁在我的心房。但如果一个人在写自传,他至少应该默认不会向读者隐瞒不快的回忆。我不想让人觉得我通篇都想取悦读者。我想让所有关心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普通人,也有人性的弱点和前后不一。

第二次巡回演讲时,汤姆森小姐在苏格兰度假,陪伴我的是沙利文老师和一位给我当翻译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非常热忱,积极地向人们传达我的观点。

1916年秋,他与我们一同回到伦瑟姆。这次回家并不开心,因为梅西先生已经离开。亲爱的伊恩把房间装点得可爱迷人,花园里更是鲜花繁盛,但我们心里却是黯然的,花儿好像也多了一分忧郁。我给母亲打电报请她过来做伴,数天后她的到来才缓解了我们心中的寂寥。

然而日子并不安稳,沙利文老师病倒了。她被疲劳和忧伤打倒了。她得了胸膜炎,咳嗽不止。医生建议她到普莱西德湖疗养。那意味着我们的家将彻底分崩离析,意味着我们没有财力再雇佣伊恩。我们非常难过。

我没法工作,没法冷静思考,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活着真是个笑话。人们问过我很多次,如果老师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现在我开始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我比任何时刻都清楚,我们的人生已经无法分离。没有她的世界将是何等孤独凄凉。我该怎么办?我没法想象我能独自完成工作——或者任何事情。我需要身边有朋友悉心关心我,帮助我。而我整个夏天的经历告诉我,和我有同样目标和志向的人太少。于是我再次被孤独无助吞噬。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一个夜晚,我独自坐在书房里,垂头丧气。那位作为我的秘书的年轻人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握着我的手,没有说话。接着,他开始温柔地向我倾诉。我惊讶地发现,他是那么关心我。他深情的话语中有一种甜美的安慰。听着听着,我的心开始颤抖。

为了我的幸福,他已经做了很多计划。他说如果我愿意嫁给他,他会在我的身边,帮助我面对生活中的困难。他会为我阅读,查找资料,所有老师为我做的事儿,他都会为我做。

他的爱如同骄阳,照耀在我无助封闭的心上。被爱的甜蜜让我陶醉,我无法抑制地渴望成为这个男人生活的一部分。那一刻,我似乎就在天堂的门前跳舞,被明媚的想象织成的网所包裹。自然,我想告诉母亲,还有老师,发生在我身上的美妙之事。但是他说:“最好再等等,我们必须一起告诉她们。我们必须先了解她们的态度。可以肯定,刚开始时,她们不会同意。你母亲并不喜欢我,但我对你的真心会让她最终接纳我的。让我们暂时保守这个秘密吧。你的老师病情太重,不能过于激动,不过我们应该先告诉她。”

我与他共度了许多快乐时光。我们漫步在辉煌灿烂、秋叶飘飞的树林里,他为我读书看报。但是,这个秘密压得我备受煎熬。一想到我不能将我的快乐与母亲和老师分享,而她们三十多年来一直是我的一切,就让我感到自己很卑劣。同时,这种感觉也一点一点侵蚀着被爱的喜悦。

一天晚上,我们分开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决定第二天一早将我们的恋情告诉老师。但第二天一早,命运女神将一切揽入她手,并收紧了命运之网。

当我正在穿衣服,激动地想与亲人分享我的幸福时,母亲气急败坏地走进屋,双手发抖地问:“你跟那家伙做了些什么?报纸上全是你和他的可怕故事。

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我从她的态度和字句间感觉到她对我爱人的敌意。惊慌失措中,我假装一无所知。“你跟他订婚了吗?你们去申请结婚证了吗?”我惊恐万分,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急着保护我的爱人,我否认了一切,我甚至向沙利文老师撒谎。我害怕我一旦坦白,她也会激烈反对。那一天,母亲要求那位年轻人立即离开,甚至不准他跟我说话。但是,他给我留了一张盲文字条,告诉我他会去哪儿,并请求我跟他保持联系。我一直否认报纸上报道的一切。汤姆森小姐从苏格兰回来后,陪老师到普莱西德湖去,我随母亲回到蒙哥马利的家。

母亲最终知道我蒙蔽了她和所有人。现在回想起她的伤心,我心头也如同火烧一般疼。她请求我不要写信告知沙利文老师,直到老师身体康复。“我肯定,这样的震撼会要了她的命!”她说道。数月后,老师才听说此事。

我无法解释我的行为。回忆往事,我也试着去理解,但一片茫然。我的行为似乎与我的个性完全相反。我只能用那句老话来解释:爱情让我们盲目,让头脑混乱,失去了判断能力。我与那位年轻人通信数月;但我的爱情梦想破灭了。我对亲人造成的伤害使我与他的恋情不再受到祝福。这不期而遇的爱情,在狂风暴雨中折断了翅膀,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