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张释之同学可谓平步上青云,好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马太效应来了,让走运的更走运吧!
大法官是这样炼成的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头脑。
有一天,张释之跟着刘恒去霸陵。霸陵就是刘恒给自己预先修筑的陵墓,这个大家都知道,咱人都有这个习惯,作长远打算。福贵的人家有秦始皇,给自己修个巨大无比辉煌无边的大陵墓,往后的君王也没少这样做,即便普通的老百姓,也会在一定的时候给自己置上一小块地,等着自己百年了,魂归故里什么的。
刘恒看到这个坟墓的时候,突然有些悲哀起来,人生固有一死啊,谁都躲不过。想着想着,思乡之情顿起,于是指着新丰县方向的道路,对自己的宠姬慎夫人说:“这就是去邯郸的道路呀!”邯郸是慎夫人的家乡。感物生情的刘恒想到自己终于有一天要大归这片土地,不免感觉悲凉。于是,他让慎夫人鼓瑟,自己则随着瑟声慷慨高歌,声音悲凉凄怆堪比刘邦老爹当年的《大风歌》。K歌完毕,刘恒对群臣说:“唉!如果以北山的石头来当棺椁,用麻絮和生漆填充缝隙,应该是坚不可摧了吧,谁能打得开呢?”真是死了都没有安全感,富人之苦呀!
张释之同学很不屑于刘恒的担忧,他当即打断了刘恒的慷慨激情,泼冷水道:“倘若墓里陪葬了金银珠宝,哪怕用铁水浇注,也会有人设法打开;倘若墓里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傻瓜也懒得去发掘的。”刘恒愣了半晌,激情一下子就消失无影踪。
张释之啊张释之,莫非你真是个机械人,一点儿人情都不顾,我还是你老板呢,碰到别人还不知道你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好,这样的人当法官最合适啦!
刘恒是个伯乐啊,这个伯乐不平常,三番五次被下属打击,三番五次发现这个下属的潜力,好老板呀!
一个好法官的修炼,需要一个宽宏大量的老板,而刘恒就是这样的老板!
既然张释之具有那么大的秉公执法潜力,以后肯定是可以大大帮助皇帝治理狱事的啦。于是不久,刘恒便干脆拜张释之为廷尉,接替了贾谊的老师——吴公的位置。
这一年乃文帝即位的第三年,也就是周勃被“请”回绛县当富翁,贾谊被贬到长沙当太傅的那一年。
张释之做了廷尉之后,大力发扬了自己铁面无私的性格。
这天,刘恒坐着马车从渭桥上经过,不想有人突然从桥下冲了出来,刘恒驾车的马猝不及防,吓得扬蹄嘶鸣,车厢猛地颠簸了几下。刘恒哪里料想这一招,吓得够呛。他尖声大叫:“有刺客,护驾!快给我抓住!”
他身边的骑士和护卫们早就像箭一样射出,即刻将那个人抓住,五花大绑,扔到廷尉张释之同学的面前。
刘恒亲自审理:“张廷尉,这人该判什么罪?”
张释之责问跪着的人:“怎么回事?竟敢犯跸。”(“跸”就是帝王出行时,清道禁止别人行走的一种规矩,犯了这种规矩,不但让帝王们感到安全没保障,而且还丢了面子。堂堂皇帝,在一群士兵们面前,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还成何体统?)
那个“刺客”听见询问,抖抖索索道:“小人是长安县的普通百姓,看见陛下的车马来到,赶紧跑到桥下躲避。我也不知道在桥下呆了多久,估计着陛下的车马已经过去了,于是走出来,不想看到陛下的车驾还在,撞个正着,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张释之一扬眉:“原来就这么点儿事。”
于是掉头回报刘恒:“陛下,这个草民犯跸,应当判罚金四两。”
“就罚金四两?”
刘恒顿时勃然大怒:“这个混账把我的马吓坏了。幸亏我的马平时被调教得很乖,如果换了别的马,岂不是要把我皇帝的贵体也摔坏吗?简直就是弑君之罪,你居然只判决他罚金四两!”
皇帝的安危那是社稷的安危,这个小子居然差点儿让皇帝出了安全事故,也就是危害到国家的安全了,杀了他我还嫌便宜他了呢。
张释之同学在盛怒的皇帝面前不亢不卑地说:“法这种东西,是用来制约天下所有人的。关于这件事,按照现有条文就是应该这样判决,如果皇帝您要求重判,老百姓今后就不会再相信我们的法律了。刚才若是您让骑士当场将他击毙,也就罢了;既然已经把他交给我这个廷尉处置,我按照法律,就只能这么判。‘廷尉’的‘廷’,就是‘公平’的‘平’,廷尉是天下主持公平的人,如果这次因为皇帝的事情,搞个倾斜,天下判案的官吏都会以此为借口,进行徇私舞弊,胡乱地解释法律,老百姓不是会不知所措吗?我也没有别的话好说的啦,希望陛下您明察。”
张释之同学的口才确实不错,他这番话拿到现在来说,也算很有水准。
罪犯若侵犯或者逃跑,被人当场击毙,这是出于自卫,当然无话可说;战场上击毙了敌兵你去判谁的罪呢?但是抓了俘虏,就不能随便枪毙了,人家美国多强大,跟萨达姆干上啦,跑到伊拉克喊打喊杀的,可是抓了俘虏回去虐待,却差点儿被全世界的口水淹死。
皇帝刘恒呆在那儿,翻来覆去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说道:“廷尉的判决是对的。”
刘恒这个皇帝不同寻常呀。
后来,张释之同学还因为类似事件跟皇帝冲撞过,那是一个小偷偷了刘邦宗庙里的玉环,张释之审问后,向刘恒奏报:“律令规定:盗窃宗庙衣服器物者弃市。臣谨遵律令,判决他弃市。”
刘恒当即大怒:“居然偷到我老子宗庙里去啦,太大逆不道了,你怎么可以只判他弃市?”
张释之见刘恒手脚颤抖,也有些怕了。
赶紧摘下帽子,叩头请罪:“可是法律条文上就是这么写的,臣并没有乱判。况且就算是同样的罪,也要根据动机来判断轻重。这偷玉环只是单纯的偷窃,如果连这个也判处族诛的话,将来倘若来个万一,有人取走了长陵的一抔土(长陵即刘邦的坟墓,此话暗喻‘挖掘高皇帝坟墓’,挖掘陵墓的犯罪动机明显超过偷窃,那真的是反啦),陛下将怎么判决呢?族诛已经是最高的处罚啊!”
刘恒仔细想了一想,觉得确实很有道理,于是去向薄太后求情。薄太后也很开通,也同意了张释之的判决。
张释之这一次又一次地和皇帝叫板,最终都改变了皇帝的主意,由此便名扬天下,连中尉条侯周亚夫和梁国国相山都侯王恬启都很佩服他,主动前来和他拜把子。
张释之的成功,一方面可以说是刘恒为人确实仁厚大度,明察秋毫;一方面也确实碰到了好机会,刘恒那会儿正思索着摆脱功臣集团在朝廷的势力,而重用刚正守法的文法吏,正可以对功臣集团进行很好地牵制与威慑。张释之的刚正不阿执行法令,得到刘恒的揄扬,分明是刘恒在给功臣集团们一个信号:瞧好啦,不要以为你们是开国功臣就可以轻易犯法,逃脱制裁,我手下这个廷尉可是不徇私情的,连我也管不了他,你们要是往刀口上撞,丢了命可别怪我不帮你。
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臣子,真是一点儿也不错。
刘恒是一个仁厚的人,即便他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排斥了各位貌似虎视眈眈的功臣们,间接地饿死了自己惟一的亲弟弟,还亲自参演了一系列的温情戏,既做婊子又立牌坊——但是他仍然称得上是一个仁厚的皇帝,他为他的子民做了很多很多好事情。他的存在,浇灭了各位功臣子弟、刘氏诸侯篡权夺位的熊熊烈火,保持了国家的安定。一系列的富民政策颁布下来,确实让天下百姓基本实现了丰衣足食的美好愿想。
在普法工作上,任用张释之,树立了非常好的榜样。尤其是他处理事务的态度,稳定压倒一切,非常具有大局观念,考虑到各方面利益的平衡,这一点是非常值得他的后代好好学习,传承发扬的。
门卫冯唐的建议
接下来要说的,也是一个门卫,前面提过一次,这里详细说一下。
一天,深受匈奴侵略所恼的刘恒坐着步辇经过郎署,所谓的郎署,也就是郎官们在未央宫内值班的地方,刘恒闲来无聊,伸出头呼吸新鲜空气,不小心瞧见一个须发斑白的人在里面工作。刘恒觉得真是奇怪呀,这哪来的老头子,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没退休,于是就下了步辇,走进去,亲切地问道:“老爹爹,您怎么这么大年纪还当郎官啊?老家在哪里来着?”
冯唐看见皇帝陛下居然这么亲切地下来问他话,心里感动得不行了,于是马上老实回答:“臣老家是赵国,从父亲那辈起徙居到代国。汉朝建立后,又徙居安陵。”
原来是代国老爹爹呀,那可是我当过王的地方呢!刘恒这下更开心了,没想到这个老爹爹还是自己的根据地来的啊。
真是他乡遇故知一般欣喜。顿时谈兴大发,刘恒感慨地说:“当年我在代国当王的时候,我手下的尚食监(掌管君王吃饭的官吏)高祛经常跟我说起赵将李齐,老爹爹您可知道李齐这个人?”
冯唐笑了笑,回答道:“李齐这个人当然是不错的,可是跟廉颇、李牧比起来,还是差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