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读《鲁迅全集》时就得知钱君匋的名字,是他的作品领我亲近了他。我拜读他的诗文,观赏他的书画,久而久之,他在我心目中成为我所尊敬和崇拜的人。自从认识并拜他为师后,他对我的厚爱和严格要求,使我获益匪浅,是他给了我勇气和力量,坚定了我这样一个仅读完小学就走上社会谋生的农民儿子从事文学艺术的信心。特别是他在1988年3月24日的《人民日报》上发表题为《乐在深心种砚田》的文章勉励我,后又在1994年9月15日的菲律宾《商报》上发表为我画集所作的序言,向社会介绍我这个艺坛新兵,这无疑是对我的莫大鼓舞和鞭策。在我们相处的日子里,他从没有说过自己如何如何,总是那样的谦和、慈详,没有所谓的大家派头。一本上海书店出版的《钱君匐艺术世界》,使我得知他那久经磨难、终得辉煌的一生。
在他76年的艺术征途上,他以艰辛的努力,遍涉文学艺术理论研究与实践,以及教育、编辑、出版、收藏等诸多领域,并取得了高度的艺术成就。他不愧是20世纪中国继李叔同、丰子恺之后艺兼众美、才情卓越的文学艺术家之一。
他是作家、诗人。早在30年代就出版过诗集《水晶座》(由上海亚东图书馆印行)、散文集《素描》(由上海神州国光社印行)、《战地行脚》(由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春梦痕》(由上海书店出版)等,现又由西泠印社出版了文集《钱君甸论艺》。
他是位画家。自幼有所喜爱,先学西洋画后转攻中国写意画。潜心研究青藤、八大山人、石涛、赵之谦、吴昌硕及齐白石等名人佳作。用笔用墨能绍先贤之法,“敢以少少许,胜人多多许”,以洗练清新而自创一格,以他那“仅简练处极精到,极独特处极稳健,极雄厚处极含蓄”的风格,给人以美的享受。除在祖国大陆及香港多次举办书画展外,还应邀前往日本、新加坡、美国、加拿大等国举办过书画展和讲学活动,每到一处都是观者络绎不绝,挤满一堂,一边欣赏钱君匋的书画作品,一边拜识这位前辈,面聆他的教诲,目睹先生风采。
他是书法家。正如他常说的那样:“书法是一种发挥个性的艺术,以技艺为本而以情性为上。不知运笔,无由人书家之门;若仅拘于法度,又何异工匠,尽管我自幼临帖,但在创作时从不以任何书体为本。……我的主张是,在创作时,须使尽毕生所学,而以神情贯之;笔酣墨畅,无拘无束;笔到之处,情性毕显,方能独辟蹊径,妙趣横生,方能使自己立千古不败之地。”这番话正是他为书之道深富哲理的见解。他正、草、隶、篆俱通,落笔惊风雨,超脱而又自然,似张旭,似怀素,似二王,似汉人木简……
看来皆似而又皆不似;潇洒的笔致,风云变幻;跌宕的结体,仪态万千。可以这么说,钱君匐的书艺境界是气象万千、多姿多彩的。书体形成了清劲、道丽、质朴、酣畅的独特风格。先后在国内外出版的几本《钱君匋书画集》,都会叫你叹为观止,爱不释手,百看不厌。
他是篆刻家。宗秦玺汉印,师赵之谦、吴昌硕,并收黄士陵刀法,自成一家。风格深穆秀健,极有书卷气,奔放中见法度,不拘绳墨,富于变化;或瘦劲,或丰腴,或酣畅,或险涩,或华丽,或沉郁,或浑厚,或清隽,或老辣,或飘逸,真可谓千姿百态,尽显笔端。他曾说过:“有精美边款的印,才算一件完整的艺术品。”诚然,他治印,不仅印面考究,边款也十分讲究,以他那厚实的功底,运刀当笔,或工书,或行楷,或魏碑,或狂草,或篆或隶,以致疗方印都是那般完美,那般可人。解放初期,他应邀为毛泽东主席治印,并受到毛主席的亲切接见,他的篆刻创作逾70载,所刻立足传统,博采众长,长跋巨印久为艺林称道。据我所知,他已出版了《长征印》、《鲁迅印谱》、《钱君匐篆刻选》、《钱刻长跋巨印选》、《钱刻书画家印谱》、《钱刻文艺家印谱》、《钱君匋印存》以及香港为他出版的《君匐篆刻》等印谱,不仅如此,还编拓由他收藏之印的印谱,如《豫堂藏印甲集》,其中收录赵之谦印111钮;《豫堂藏印乙集》,其中收录吴昌硕印120钮;《丛翠堂藏印》,其中收录黄士陵印156钮,另有手拓本《海月庵印媵》、《无倦苦斋印媵》、《抱华精舍印媵》等等。
他是书籍装帧艺术家。经他手装帧设计的书刊达1700多种,故而得“钱封面”之雅号。有人把他有关这方面的创作生涯划分为三个时期:20年代中后期为探索期,30年代到50年代为成熟期,60年代后为创新期。由于钱君匋具有较高的艺术情趣和审美意识,具备包括传统诗词、现代音乐等多方面的艺术修养,致使他所设计的封面装帧具有脱离书本身而能独立存在的欣赏价值和艺术价值。因此,文坛艺界曾出现过这样一大奇事,足见钱君匐当时所拥盛名在要求钱君匋为其著作装帧的作家、杂志社、出版社及书店愈来愈多,使他应接不暇时,当时文学界的名流胡愈之、陈望道、丰子恺、夏丐尊、陈抱一、章锡琛、叶圣陶、王礼锡等8人订出个《钱君匐装帧画例》,由丰子恺执笔写了《缘起》一则,除发表于1928年《新女性》、《一般》、《读书杂志》上外,还印成单页散发给来求者。同时还作出钱君匀三不画附告:1.非文化书籍不画;2.指定题材者不画;3.润资不先惠者不画。以其限制,方才挡住了户限为穿的来求者的猛势。早在1963年,人民美术出版社就出版了一部印制精美的《君匐书籍装帧艺术选》,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他平日撰写的有关书籍装帧艺术文章结本《书衣集》,以及香港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的《钱君匋装帧艺术》等。
他是音乐家。他不仅作曲,还擅长用白话文写成散文诗式的歌词,致使他那诗人的素质在音乐这一门艺术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出版的歌曲作品集《深巷中》、《恋歌三十七曲》等多次再版,深受专家及音乐爱好者青睐并被珍藏。还在他主持万叶书店工作时,他就将其出版方针定为音乐专业的书籍。这个书店不仅出版了体现中国完整音乐体系的书籍,还致力于翻译西洋音乐理论、传记书籍,为繁荣我国现代音乐事业作出了莫大的贡献。当代著名音乐大师贺绿汀曾赞誉道:“只有钱君匋才有这样的才识和魄力,出版这样多的音乐专业书籍。这项工作功德无量。”钱君匐的音乐活动至1960年结束。
他是文物鉴赏家和收藏家。也不知钱君匐从什么时候开始喜好起文物收藏来。据他说:“学习绘画如果只靠阅读珂罗版画册是不够的,还应从名师学习,在旧时代从名师必须付出巨额的经济代价,而我是贫家子弟,没有那么多钱去从师学业,只能四出求同时代的书画家写些画些,作为学习和借鉴。先开始求得孙增禄、徐菊庵、朱梦仙、陈焕卿等同里书画家的手迹,再扩大到外地的于右任、谭延闿、马公愚以及张大千、李苦禅、潘天寿、沙孟海等手迹。从中我在书法上学到了波磔抵送等方法,在绘画上学到了用笔用墨、渲染设色的技巧。”正因为能从中受益,致使他热衷于真迹的收藏。他节衣缩食,几十年的淡泊生活,几十年精打细算,从来不抽烟、不喝酒、不吃零食、不讲究穿着,就连平日伙食也极其节约,都是为了攒钱去搜寻名人字画和印章。
1987年金秋季节,我赴桐乡参加“君匋艺术院”揭幕典礼,在由陈从周教授设计的君甸艺术院内有幸看到了他那丰裕的珍藏,那简直是一座艺术珍品收藏库、书画精品陈列馆。难怪这座艺术院一建立、就被国家文物局正式列为第778家博物馆。珍藏中有罕见的徐渭六尺《芭蕉图》,沈石田的八开册页和没骨桃花画轴,文徵明的山水、人物手卷,陈洪绶的《三高图》,蓝瑛的《秋山流水图》,石涛的兰花锦册、华品册页12套,金农《梅花册》,李方膺《水墨花卉册》,赵之谦四条丈二匹花卉屏,郑板桥墨竹图,任伯年《公鸡图》等,至于吴昌硕、齐白石、丰子恺、于右任、徐悲鸿、张大千、潘天寿、刘海粟、朱屺瞻等现代名家作品就更多了。从统计数字来看,这批珍藏也是可观的仅篆刻一项,赵之谦的105枚、吴昌硕的200枚、黄牧甫的156枚。听友人说,钱君訇因为这批珍藏在十年浩劫期问全部被抄走,曾一度陷人几乎是褫魂夺魄的沉默,在掳去的文物部分回归时,他亦喜亦悲。
悲喜之余,他决心把自己一生耗尽心血的珍藏作为自己余生的寄情点,有朝一日要毫不吝惜地奉献给国家和人民。仅这一次,他就将4083件各类文物及他本人的600多件作品捐给了桐乡人民,凡来君匋艺术院参观的人,无不赞颂钱君匋的博大胸怀和惊人壮举。1997年,他又把新的珍藏和自己的新作慷慨地捐给了他的祖籍海宁,海宁市政府特为其建立“钱君匐艺术研究馆”
来永远珍护这批无价之宝。当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的乔石携夫人郁文专程前往参加了揭幕典礼。我在先生之邀亦前往,亲身感受他壮举辉煌的快乐。
他更是一位著名的音乐出版家。临近解放的日子,钱君匐心情无比激动,他要投身新中国的建设行列,为祖国尽一份赤子之心。于是他决心在万叶书店的基础上,继续把音乐书籍印发下去,以待发展成为新中国音乐出版社。1949年冬,他到东北参观了新中国的出版事业后,途经北京,就到文化部拜访了时任部长的沈雁冰,一番谈话,更增加了他为新中国音乐出版事业努力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