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公急匆匆地远去了,留下他相濡以沫的老伴和尚未完成的事业,更留下了社会对他事业与家庭的赞誉穆孝天先生之所以能在事业上取得如此成就,人们不能不夸赞他对事业追求奋进的那种“不服老、争上游”的精神。就连他自己也曾说过:“任何事业都离不开扎实的基本功、渊博的知识、卓越的创见、锐利的目光、旺盛的热情、坚定的信心、锲而不舍的精神。显然,这不会轻易具备。只要深谙‘学成于聚,新故相知,以新其故’的道理,不骄不馁,不急不躁,刻苦自励,奋力开拓前进,就会获得满意的收获。我自知能力有限,水平不高,平生不敢有什么奢望,只求不因碌碌无为而愧对人生。我要让青春的激情永远奔流!”这番话出自年已古稀老人之口,是何等的份量!工作为他有了这种思想支配,他不息笔耕,他已编撰完毕:有关李公麟、黄公望、虚谷、崔白、梅清等古代画家的研究及《古今艺林丛谈》、《艺林精英》等专著。还先后在中国科技大学、中国科学院合肥分院、安徽大学、合肥工业大学、安徽教育学院、合肥联合大学以及杭州、宁波、济南等地讲学。1993年冬,应邀东渡到日本,在东京国立学艺大学和京都国立教育大学讲学,宣扬华夏传统文化和书艺,深受听者好评。特别是近年来,他的书法作品在1990至1994年的4年中,分别在台北、深圳、合肥、日本东京举办书展,其作品还分别被国内外的博物馆、艺术馆、纪念馆及有关知名人士所收藏。为什么穆公的书艺深得人们喜爱,正如他的好友、美学家郭因先生所说:“穆孝天的字是舞字。舞,龙飞凤舞。穆孝天的字,不好说是龙飞,因为缺少点雄豪,缺少点神出鬼没。说风舞,完全可以,因为身姿俊拔又平生善于跳绅士淑女型交谊舞的穆孝天,其书法够洒脱,也够妍丽……但的确能够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的确能够骨既存矣,而遵润加之,有如枝干扶疏,凌霜雪而弥劲,花叶鲜茂,与云日而相辉。当然,他也每有不成功之作,而我用古人论书法的许多现成词语来盛赞他的成功之作是配享用这些词语的。”正因为他的书艺雅俗共赏,正因为他的为人谦和平易,凡求字者几乎是络绎不绝,也是有求必应,然而穆公远去了,他却留下了无法计数的书法作品散在人间。诚然,人们对他的死十分惋惜,尽管他已年届八十。
穆公病逝后,我去他住所悼念并看望他夫人许佳琼大姐。
一进门,我就看到灵堂上他那张遗像,顿时使我想到我们相处的日子。记得1987年12月1日晚,我带着拙作登门求教于他,他反复审看了我的画稿,谈了很多鼓励我的话,也说了很多帮助我改进和提高技艺方面的意见,近两个小时里使我获益匪浅。没想到,就在第三天,穆公竟来到寒舍,专程为我送来一幅手卷,使我激动不已,他写道:最近一个风雪之夜,韦君琳同志冒着严寒之侵袭,携来由十四张宣纸组成之花卉长卷近作嘱题。张诸壁间,反复观赏,深感其在造型上之巧掘,枝茂繁简;构图上之虚实纵横;用笔上之疾徐、轻重、刚柔;用墨用色上之干湿浓淡、秀雅艳丽等,无不牵引余对此作之爱慕,对其能驾驭如此众多之奇花异卉而惊讶,尤其因其具有如此胆识而钦佩。君琳同志刚进不惑之年,竟有此成就,其前途正未可量也。喜而识之。
1987年12月3日穆孝天古稀
还记得,1992年我应邀回故乡举办画展,他得知消息后,又兴冲冲来到寒舍,专程给我送来贺辞,文短字精,表达了一位长者对我厚爱,他写道:著名花鸟画家韦君琳先生吾之好友也。相交多年,深知其为人正派,专心绘画,其画功力扎实,素为识者称赞。
今悉其新作花鸟长卷在韦君工作与生活过的地方举办首展,欣慰之至,特书数语为贺,遥祝画展成功!
七十四叟穆孝天1992年4月1日
当时的我无法用语言向他表示感谢,紧握着他那绵软的手摇动着,喃喃地说:“穆老,您这么大年纪,何必亲自跑一趟……”没等我说完,穆公哈哈大笑说:“我算什么老,比起萧龙士先生在世的年龄,我还年轻着呢。何况我亲自给你送来,也表示一下我诚心的祝贺啊!”此时此刻的穆公毫无老态,显得那么精神抖擞,神采飞扬。那音容笑貌至今我都无法忘怀。
在他的遗像前,我默默地向他鞠了三躬。转身来到内室去看望许大姐,大姐紧拉着我的手,轻声地告诉我穆公是不服老而累坏身体的。此话是真话。因为穆公常说:“老不可怕,只怕放弃对理想的热情追求。只要坚持乐观进取,进取就是运动,而运动便可战胜衰老的,人切不可心老啊!”许大姐是深知穆公的。
这对贤伉俪结婚已50年,他俩随着白发的频增而不断将更新的爱情注入笔端,在晨光直射的阳台,在明灯书香的案头,在鸟语花香的林荫小道,在熙熙攘攘街市的人流里,都可以看到他俩并肩而行的身影和那童心未泯的谈笑声,享受着一般夫妇难以获得的那份幸福。许大姐原本长期从事教育事业,业余治史,在穆公勤奋治学撰文的影响下,随即来了个夫唱妇随,共同著书立说,退休后竟拿起画笔,画些清心怡人的山水花鸟小品,自得其乐。此外,每逢有人来访,不管是谁,许大姐总是热情地接待,倒茶让座,给人几多温暖。记得许大姐曾当着穆公的面给我讲述了这么一个故事:有个时期,穆公身体不太好,许大姐劝他多休息,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应酬。许大姐想了一个办法,既不伤害来访者的自尊心,又能起到打断那没完没了的闲谈。商定好只要见来者时间过长,由许大姐出面提醒一下,谎称某某人要来或要去某某人家之类的托词。没想到每逢此时此刻,穆公总不能很好的配合,有时还弄得许大姐很尴尬,亏得许大姐深知穆公之脾气,以宽容而自慰。我听后即笑说穆公出卖了许大姐,而穆公却乐呵呵地说:“你许大姐理解我,不会怪我的。别人登门来访,我总不能应付一下就完事,做人切不可一阔脸就变啊,何况我还是普通百姓一个呢,别人尊重你,你首先要尊重他,这才能获得人间真情啊。”
如今穆公急匆匆远去了,留下他相濡以沫的老伴许佳琼和尚未完成的事业,更留下了社会对他事业与家庭的赞誉。
穆公虽然远去了,但人们回忆起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日子里一言一行,格外增添对他的敬意穆公远去了,他带着众多的头衔: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博物馆学会会员、安徽省文联名誉委员、安徽省文化艺术人才学会副会长、安徽省老文艺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博物馆研究馆员、安徽省文史研究馆名誉馆员等。没想到就在他谢世前最后的日子里,还有幸随安徽省文史研究馆赴京参观团在首都度过了愉快的一周。参观团在京期间除出席了《全国文史研究馆成果展览》开幕式外,他们还兴致勃勃地随同国务委员陈俊生,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央统战部部长王兆国,文化部部长刘忠德,中央文史馆馆长萧乾先生等参观了展览。
又是一个没想到,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报道中,书画领衔的特写镜头是我省的萧龙士馆员的大作,而专著领衔的特写镜头竟是穆公的《邓石如研究》,据带领参观团的刘副馆长告诉我,在京期间他同穆公同居一室,穆公对省政府为他们这次进京的安排多次表示感谢。他说,他要在有生之年不息奋斗,不停笔耕,以创作更多更好的作品奉献给社会。他放弃了在京游览名胜古迹的机会,拜访有关人士,为能出版他已编撰好的专著而奔波。
晚间,问他累不累,并叮嘱他注意身体。穆公深情地说,我仅做了一点我该做的工作,政府和人民给了我诸多的荣誉和厚爱,我无法报答。眼下我身体还好,累一点不怕,只要能多出些成果为安徽争光,为更好把精神财富广泛地传播给后人,哪怕能为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作一点微薄的贡献,我也不愧为一名真正的文史馆名誉馆员,也不枉来这个世界上走一趟。在京期间,为了使老人们愉快和减少劳累,集体活动除派车接送外,凡单独外出的车费全部给予报销,而穆公怎么也不愿意,他说这次来京对他的照顾已相当满意了,考虑他是回族,每餐饭菜都是单独安排的,外出都是私事,不应给组织增加负担。他不仅这样,为了感谢省驻京办事处给参观团提供诸多优越的吃、住、行等方面条件,穆公积极同参观团书画家们,一道为北京新落成的“安徽大厦”挥毫作书作画,没想到这竟是他在京留下的绝笔。
由于穆公走得匆忙,留下了很多的没想到。没想到这竟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到北京看望友朋;没想到北京归来在合肥火车站与同行的艺友们分别竟成了永诀,我与他也就是在那时握手告别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没想到他匆匆从京赶回与爱妻度过了他一生最后一个中秋节,在他那养满花草的阳台上共赏明月;没想到中秋后他竟又匆匆回故乡走了一趟,看望那里奔小康的父老乡亲和参加了在那里举行的一次书画界活动,并作了激情洋溢的讲话,勉励家乡的青年要更加努力学习,掌握科学文化知识,投身到社会主义建设中去,为把祖国建设得更加繁荣昌盛;没想到……
穆公虽然就这么急匆匆地远去了,凡同他相处过的人都称赞他那永不服老,不懈奋斗,乐观进取的精神,人们将永远记住他。
1996年10月30日于合肥不闲居
(原载《江淮文史》1997年第3期、后刊《皖风》199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