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新反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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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反经十二(2)

【译释】

至于那些被称为圣人的,能说没有不为大盗储蓄、保管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的吗?肯定是有的。怎么知道呢?田成子弑齐君盗其国就是一例。

从前,齐在姜太公的治理下,城镇相连,人口众多,一派繁荣景象。市场上摆满了各种物品,田野上人欢马叫,方圆二千余里,举国上下,国家典章制度的建立,城镇乡村的组织规划,哪一样不是依照他们的开国圣人姜太公的做法呢?等到后来窃国大盗田成子一出来,杀了齐简公,偷窃了齐国,田成子所到手的,又岂只是一个齐国,而且把齐国几百年间形成的好的政治制度,都偷过来了。所以历史上虽然骂田成子是窃国大盗,但他一旦权势到手,就像尧舜一样,安安稳稳地做了齐国的国王,实际上一样恭维他,一样承认他,到底还传了十二代。由此看来,田成子不但偷了齐国,而且偷了姜太公开创的圣明的政治制度,这些权势、法规又反过来保护了这个大强盗。

【经文】

由是言之,夫仁、义、礼、乐、名、法、刑、赏,忠孝贤智之道,文武明察之端。无隐于人,而常存于代,非自昭于尧汤之时,非故逃于桀纣之朝。用得其道则天下理,用失其道而天下乱。故知制度者,代非无也,在用之而已。

【译释】

综上所述,孔孟所标榜的仁义礼乐也罢,法家所提倡的名法刑赏也罢,忠孝贤智这些做人的基本原则,文韬武略、审时度势这些世俗才智的运用,每家的思想,每一种法制,都是天地间的真理,并没有向哪些人隐瞒,向哪些人显露。尽管时代变了,而真理还是代代都存在的,并不是说在三代以前,仁义道德因是圣明时代就自动出来了,到了夏桀、商纣,因是昏乱时代,仁义道德就故意离开了人类社会。问题在于每个时代的君王怎样去运用,用得好就天下大治,用得不好就天下大乱。一治一乱,全在于人。

由此看来,同样一个东西,人的聪明才智不同,用法不同,效果就有天地之别。所以任何思想,任何制度,不是有没有,而在于用与不用和会用不会用。

一、名士不名

所谓文人相轻,恃才傲物,普通人文间尚且互相瞧不起,更不用说君臣之间了。但往往名士都是这种性格,这些人如果和权谋高深的政治家在一起就危险了。

三国时期的袁绍是一个外宽内急的人,谋士田丰之死,实在是意味深长。当时,袁绍带领冀、青、幽、并等州的人马七十多万,前往官渡,进攻许昌。袁绍的谋士田丰从狱中上书给袁绍说:“现在应当静守,以待天时有利于我,不可随便兴兵,否则恐有不利的事情发生。”

田丰分析当时的情况,敏捷地看到袁绍兵虽多,但人心不齐,长途征讨,如果被破袭了粮草,局面是不堪设想的。关于这一点,袁绍的另一位谋士沮授也曾提出过,可是袁绍骄横粗蛮,根本不听。田丰的对头逢纪又趁机进谗言说:“主公征伐曹操,是仁义之举,田丰为什么要说这种不吉祥的话呢?”袁绍大怒,就想杀了田丰,众官苦苦哀求,方才作罢,他还是愤恨不休地说:“等我破了曹操,再来治田丰的罪!”

果然不出所料,袁绍被曹操劫烧了乌巢粮仓,又中了曹操的许多计谋,被杀得大败而回,去时带了70万马,回时只引了800余骑。看守田丰的狱吏听说袁绍吃了败仗,心想一定会放了田丰。便来与田丰贺喜说:“袁将军大败而归,您将来一定会被袁将军重用的。”田丰苦笑了一下说:“我是死定了!”狱吏吃惊地问道:“人们都在替你高兴,你为什么说死定了呢?”田丰说:“袁绍外表显得很宽厚,实际上内心里忌恨刻薄,不爱考虑别人的忠诚和恩惠。如果他这次打了胜仗,心情好,又证明我是错的,他是对的,也许能赦免了我;如今彻底失败,他一腔怨怒,再加上事实证明我的话是正确的,他的做法是错的,他怎能忍受别人比他高明呢?我岂不是死定了吗?”狱吏们都不相信。

不久,袁绍派的使者来到,带着袁绍剑和信,来取田丰的首级,狱吏们这才相信。田丰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不识其主而事之,是无智也!今日受死,复何足惜!”于是自杀而死。

三国时期的曹操是一位非常有文采的人,连鲁迅先生都称赞他是“改作文章的祖师”,其文采智计,可谓当世难得其匹,但他还是不能容人。他手下的主簿杨修,处处窥破曹操的心意,曹操如何能容,必置杨修于死地而后快。

《三国演义》有一段描述,十分生动,兹摘录如下:

原来杨修为人恃才放旷,数犯曹操之忌。操尝造花园一所,造成,操往观之,不置褒贬,只取笔于门上书一“活”字而去。人皆不晓其意。修曰:“‘门’内添‘活’字,乃‘阔’字也。丞相嫌园内阔耳。”于是再筑墙围,改造停当,又请操观之。操大喜,问曰:“谁知吾意?”左右曰:“杨修也。”操虽称美,心甚忌之。

又一日,塞北送酥一盒至。操自写“一盒酥”三字于盒上,置之案头。修入见之,竟取匙与众人分食之。操问其故,修答曰:“盒上明书‘一人一口酥’,岂敢违丞相之命乎?”操虽喜笑,而心恶之。

操恐人暗中谋害己身,常吩咐左右:“吾梦中好杀人;凡吾睡着,汝等切勿近前。”一日,昼寝帐中,落被于地,一近侍慌取覆盖。操跃起拔剑斩之,复上床睡。半晌而起,佯惊曰:“何人杀吾近侍?”众以实对。操痛哭,命厚葬之。人皆以为操果梦中杀人;惟修知其意,临葬时指而叹曰:“丞相非在梦中,君乃在梦中耳!”操闻而愈恶之。

操第三子曹植,爱修之才,常邀修谈论,终夜不息。操与众商议,欲立植为世子。曹丕知之,密请朝歌长吴质入内府商议;因恐有人知觉,乃用大簏藏吴质于中,只说是绢匹在内,载入府中。修知其事,径来告操。操令人于丕府门伺察之。丕慌告吴质。质曰:“无忧也,明日以大簏装绢再入以惑之。”丕如其言,以大簏载绢入。使者搜看簏中,果绢也,回报曹操,操因疑修潜害曹丕,愈恶之。

操欲试曹丕、曹植之才干。一日,令各出邺城门,却密使人吩咐门吏,令勿放出。曹丕先至,门吏阻之,丕只得退还。植闻之,问于修。修曰:“君奉王命而出,如有阻挡者,斩之可也。”植然其言。及至门,门吏阻住。植叱曰:“吾奉王命,谁敢阻当!”立斩之。于是曹操以为植能。后有人告操曰:“此乃杨修之所教也。”操大怒,因此亦不喜植。

修又尝为曹植作答教十余条,但操有问,植即依条答之。操每以军国之事问植,植对答如流,操心中甚疑。后曹丕暗买植左右,偷答教来告操。操见了大怒曰:“匹夫安敢欺我耶!”此时已有了杀修之心。

曹操与蜀军对峙,不能取胜,收兵在斜谷界口驻扎。操屯兵日久,欲要进兵,又被马超拒守,欲收兵回,又恐被蜀兵耻笑,心中犹豫不决。适庖官进汤,操见汤中鸡肋,因有感于怀。正沉吟问,有将领入帐,禀请夜间口号。操随口曰:“鸡肋!鸡肋!”于是便传令众官,都称“鸡肋”。行军主簿杨修,见传“鸡肋”二字,便教随行军事,各收拾行装,准备归程。有人报知,传令将军大惊,遂请杨修至帐中问曰:“公何收拾行装?”修曰:“以今夜号令,便知魏王不日将退兵归也;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今进不能胜,退恐人笑,在此无益,不如早归,来日魏王必班师矣。故先收拾行装,免得临行慌乱。”传令的那位将军说:“公真知魏王肺腑也!”遂亦收拾行装。于是寨中诸将,无不准备归计。

当夜曹操心乱,不能稳睡,遂手提钢斧,绕寨私行。只见寨内军士,各准备行装。操大惊,急回帐召问其故,回答说:“主簿杨德祖先知大王欲归之意。”操唤杨修问之,修以鸡肋之意对。操大怒曰:“汝怎敢造言,乱我军心!”喝刀斧手推出斩之,将首级号令于辕门外。

杨修真是死不瞑目。其实,杨修并不是一个聪明人,或者说是一个聪明过了头的人,也可以说是一个很有小聪明的人。真正的聪明人哪有会像他这样愚蠢到连讨人厌也不知道的。当然,我们并不是在这里一味地责备杨修、作无聊的慨叹,我们要说的应该是摒弃杨修的这一类小聪明,做大智之人。

二、萧规曹随

有一个成语叫“萧规曹随”,说的是陈陈相因,无所建树,并不是积极的意义。但这则成语的由来却很特殊,形象地说明了问题。

公无前193年(汉惠帝二年七月),丞相萧何病死。吕后、惠帝遵汉高祖遗嘱,召齐国国相曹参入朝,要他继萧何之职为丞相。曹参奉诏入朝,面谒吕后、惠帝,接了相印,人主丞相府。

当时朝臣们都私下里议论,说萧何、曹参二人,与刘邦一起起家,同是沛吏出身,原本十分友好,后曹参战功甚多,封赏反而不如萧何,两人遂生隔阂。现在曹参为丞相,必然会因前嫌,对人事作大的调动。为此,相府里的各级官员,都感前途未卜,人心惶惶。谁知曹参接印数日,依然如故,且贴出文告,一切政务、用人都依前丞相旧章办事。官吏们这才放下心来,守职理事。

数月之后,曹参已渐渐熟知属僚,对那些好名喜事、弄文舞墨的人员,一律革除。另在各郡国文吏中,选那些年高忠厚,口才迟钝者,补上空缺。自此,曹参关在府中,日夜饮酒,不理政事。

有些和曹参关系密切的官员、宾客看到这种情况,都感奇怪,入见曹参,想问个明白。然而,只要见到曹参的,还没等到发问,便被曹参邀入席中饮酒,一杯未完,又是一杯,直到喝醉方止,所以没有人能够明白曹参的真正意思。俗话说,上行下效。参既喜饮,属吏们无不纷纷仿效。相府后面有个花园,经常有些下属聚在园内,饮酒为乐。饮到半醉,或舞或歌,声音传到了很远的地方。曹参明知,却装聋作哑,不加理睬。有两个侍吏实在看不下去,以为曹参不知,便寻机找了个借口,请他往游后园。曹参来到园中,赏景闻声,兴致渐高,遂命侍吏摆酒园中,自饮自歌,与园内吏声相互唱和。侍吏见此,感到莫名其妙,也不好再问。

曹参不但不去禁酒,就是属下办事稍有小误,也往往替为遮掩。属吏感德,但朝中大臣,往往感到不解,有的便把曹参的作为,报告了惠帝。惠帝因母后吕雉专权,残酷地杀了戚姬,毒死了戚姬的儿子如意,心感愤怨和绝望,遂躲入宫中,不理朝政,借酒消愁,沉溺闺房,消遣时光。及闻曹参所为,心想:“相国怎来学我,难道因我年幼,看不起我?”正在惠帝猜疑之时,恰逢中大夫曹窟入侍。曹窟乃曹参之子。于是惠帝便对窟说:“你回家后,可替朕问问你父:高祖新弃群臣,皇帝年幼未冠,全依相国辅佐。现在,你的父亲为丞相,只知饮酒,无所事事,如何能治理天下?不过,你要记住,不要说是我让你问的。”曹窟辞别归家,把惠帝所说的话都告诉了他的父亲。曹参听后,竟勃然大怒,不问是非,取过戒尺,打了曹窟二百下,而且边打边说:“天下事你知多少?还不快快入宫侍驾!”曹窟挨打,既觉得委屈,又不理解,入宫后,向惠帝直说了此事。惠帝听后,心中更感到疑惑,翌日朝后,便将曹参留下道:“你为何责打你的儿子曹窟呢?他所说的话,都是我的意思。”曹参忙伏拜在地,顿首谢罪,问惠帝道:“陛下自思,您的圣明英武,可比得上高祖?”惠帝道:“朕怎敢与先帝相比!”参又问道:“陛下察臣才,与故丞相萧何比,谁优谁劣?”惠帝不知参所问为何,还是答道:“恐不及萧丞相。”曹参这才说道:“陛下所言圣明,确实如此。从前高祖及萧丞相定天下,法令、制度都已完备,今陛下垂拱临朝,臣等能守职奉法,遵前制而不令有失,便算是能继承前人了,难道还想胜过一筹吗?”惠帝听了以后,才了解了曹参的真正意图,说:“朕已知道你的意思了,请退下休息吧!”

曹参回去后,依然照旧行事。百姓经过大乱后,只求安宁,国无大事,徭役较轻,便算太平。所以曹参为政,竟得讴歌,歌云:“萧何为相,较若画一;曹参成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公元前190年(汉惠帝五年八月),曹参病死,主持相府整整三年。

其实,曹参主张无为而治的观点,很难说得上对与错。他的做法实际是一种逆向思维,是一种反向思考。看似不治,其实是大治,汉初社会在经过了长期的战乱之后,也正需要休养生息,所以说曹参的这一政策与当时社会是极其吻合的。但在不明就理的人看来,曹参好像没什么能耐,不过忝居相位罢了。其实,不是这样,这其中有很多道理极具特殊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