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当代学者视野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东欧和苏联学者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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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德波林(3)

与形而上学者或客观主义者相反,主观主义的相对主义者断言我们的感觉是反复无常的,同时又否定外部世界即客观实在的存在,但是从我们的感觉的激流中不能得到世界的变化。主观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也是不相容的,正如它和自然科学不相容一样。“……把相对主义作为认识论的基础,就必然使自己不是陷入绝对怀疑论、不可知论和诡辩,就是陷入主观主义。作为认识论基础的相对主义,不仅承认我们知识的相对性,并且还否定任何为我们的相对认识所逐渐接近的、不依赖于人类而存在的、客观的准绳或模特儿。从赤裸裸的相对主义的观点出发,可以证明任何诡辩都是正确的,可以认为拿破仑是否死于1821年5月5日这件事是‘有条件的’,可以纯粹为了人或人类的‘方便’,在承认科学思想体系(它在一方面是‘方便’的)的同时,又承认宗教体系(它在另一方面也是很‘方便’的),等等。”[13]

每一点滴真理,都既肯定我们知识的绝对客观性,也承认我们知识的相对性,但如果把这两种主张割裂开来,则其中每种主张本身都是谬误。如果企图根据这种局部的、片面的主张来建立一个整体,来建立完整的知识理论或世界观,那就必定会导致形而上学。局部不是整体,尽管整体是由局部构成的。只有辩证唯物主义才能科学地解决绝对真理与相对真理的相互关系问题,绝对真理(或客观真理)与相对真理之间的上述对立,并不是形而上学的对立,而是相对的、辩证的对立。“在辩证唯物主义看来,相对真理和绝对真理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列宁说道:“从现代唯物主义即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看,我们的知识向客观的、绝对的真理接近的界限是受历史条件制约的,但是这个真理的存在是无条件的,我们向这个真理的接近也是无条件的。图画的轮廓是受历史条件制约的,而这幅图画描绘客观地存在着的模特儿,这是无条件的。在我们认识事物本质的过程中,我们什么时候和在什么条件下进到发现煤焦油中的茜素或发现原子中的电子,这是受历史条件制约的;然而,每一个这样的发现都意味着‘绝对客观的认识’前进一步,这是无条件的。一句话,任何思想体系都是受历史条件制约的,可是,任何科学的思想体系(例如不同于宗教的思想体系)都和客观真理、绝对自然相符合,这是无条件的。你们会说:相对真理和绝对真理的这种区分是不确定的。我告诉你们:这种区分正是这样‘不确定’,以便阻止科学变为恶劣的教条,变为某种僵死的凝固不变的东西;但同时它又是这样‘确定’,以便最坚决果断地同信仰主义和不可知论划清界限,同哲学唯心主义以及休谟和康德的信徒们的诡辩划清界限。这里是有你们所没有看到的界限,而且由于你们没有看到这个界限,你们滚入了反动哲学的泥坑。这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和相对主义的界限。”[14]

在我们这个由于自然科学方面的发现而令人惊叹的时代,每个新的发现都证明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正确性,有些著名的物理学家开始有意识地采取辩证法的观点,尽管还不充分了解他们所运用的词句。正是在这个时期,我们看到在马克思主义者中间出现了一股已经日益明显的逆流,他们作为黑格尔学派的唯心主义者,否定自然界的辩证法(我们首先是指卢卡奇)。恩格斯非常正确地指出:“自然界是检验辩证法的试金石,而且我们必须说,现代自然科学为这种试验提供了极其丰富的、与日俱增的资料,并从而证明了,自然界的一切归根到底是辩证法地而不是形而上学地发生的。”[15]我们认为,恩格斯这种卓越的思想对于目前正在进行自然科学革命的我们的时代,有着特别深刻的意义。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我们所说的革新家们力图引证某种论据来维护自己的观点并驳斥正统马克思主义者——辩证唯物主义者所普遍承认的恩格斯的观点吗?不是的,根本没有这回事。

恩格斯又完全正确地指出,在自然哲学、自然科学方面,黑格尔“大大地落后于康德”。黑格尔仅仅在“精神”领域中才看到发展,而认为自然界只有单纯的“存在”。我们能够倒退到黑格尔那里去再犯他的错误,或者再恢复他的唯心主义吗?其实,现代物理学中所发生的过程可用列宁的话表述如下:“现代物理学是在临产中。它正在生产辩证唯物主义。”[16]

列宁所谈到的自然科学中的自发的唯物主义,正在缓慢地和逐渐地转变为自觉的唯物主义。辩证法的情况也是如此。但在这种转变中,在现代物理学所遭受的危机中,我们遇到一些非常“荒诞的”声明是不足为怪的。物理学方面的新发现,被唯心主义者用来否定物质,从而否定唯物主义。

为了捍卫唯物主义,列宁很细致地区分了物质、时间、空间等的哲学概念和物理概念。在这方面,回忆一下不久以前哲学的“摧毁者们”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以及直到目前还在继续的“关于哲学效用问题”的论战是不无益处的。这些同志们,也就是“革新家们”,认为已经可以把哲学抛弃,应该满足于实证科学。而“革新家”中的“革新家”恩契曼在他著名的《新生物学理论》一书中甚至认为可以“毁掉”一切,认为唯物主义是“剥削者的骗局”。

在这方面,列宁当然持有另一种见解,他卓越地理解到哲学与各种具体科学之间的差别。他说道:“这些教授们虽然在化学、历史、物理学等专门领域内能够写出极有价值的作品,可是一旦谈到哲学问题的时候,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可相信。”

“……马克思主义者的任务就是要善于汲取和改造这些‘帮办’(即资产阶级学者——作者注)所获得的成就……并且要善于消除它们的反动倾向,善于贯彻自己的路线,同敌视我们的各种力量和阶级的整个路线作斗争。”[17]但是为了能够改造科学的成就和贯彻自己的路线,就必须有自己的哲学世界观,这样才有可能完成这项任务而不致受到“物理学”唯心主义或生理学唯心主义的影响。必须善于把哲学范畴同物理学范畴和所有其他各种范畴区别开,如果不了解“哲学范畴”,请问如何完成这项工作呢?正如列宁所说,那就会把物质的结构问题同物质这个认识论范畴混淆起来,同客观真理的存在问题混淆起来。如果客观真理是存在的,那么它就需要有一个哲学概念。这个哲学概念就是物质。列宁说道:“物质是标志客观实在的哲学范畴,这种客观实在是人通过感觉感知的,它不依赖于我们的感觉而存在,为我们的感觉所复写、摄影、反映。因此,如果说这个概念会‘陈腐’,就是小孩子的糊涂话,就是无聊地重复时髦的反动哲学的论据。”[18]

辩证唯物主义与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不同,它把关于物质结构的任何物理学说都看作只是相对地接近于永远不能穷尽和彻底认识的客观现实。哲学上的物质概念不等于也不可能完全等于物理学上的物质概念,物理学上的物质概念在科学的每个发展阶段上只反映各阶段的客观现实的界限,而哲学上的物质概念则是某种“绝对”。但这种“绝对”意味着什么呢?哲学上的物质概念“指的只是不依赖于人的意识而存在并且为人的意识所反映的客观实在,而不是任何别的东西”[19]。承认客观实在,正如列宁所强调指出的,就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承认绝对真理,在辩证论者看来,绝对真理是由相对真理构成的。恩格斯在批判杜林时曾指出应该如何辩证地解释无限性的问题,无限是由有限构成的,当然,这是一个矛盾,但如果没有矛盾,无限性就不可思议了。恩格斯说道:“正因为无限性是矛盾,所以它是无限的、在时间上和空间上无止境地展开的过程。如果矛盾消灭了,那就是无限性的终结。”[20]众所周知,黑格尔的观点也是如此。列宁说过,根据恩格斯和黑格尔的观点,辩证法承认我们的全部知识的相对性,但不是否定客观真理,而是认为我们的知识接近真理的界限是受历史条件制约的。正如无限是由有限构成的一样,绝对真理也是由相对真理构成的。“因此,人类思维按其本性是能够给我们提供并且正在提供由相对真理的总和所构成的绝对真理的。科学发展的每一阶段,都在给绝对真理这一总和增添新的一粟,可是每一科学原理的真理的界限都是相对的,它随着知识的增加时而扩张、时而缩小。”[21]辩证法本身包括相对性、否定、怀疑论的因素,但正如列宁所强调指出的,不能归结为相对主义。必须特别强调列宁的这种思想,因为有许多马克思主义者不了解否定、相对性等因素和客观实在的相互关系问题的辩证性质。他们不了解,客观实在是永远不能穷尽的、但由有限的相对极限构成的某种无限。所以他们往往只承认一种似乎并不反映客观实在的、暂时的、有限的、有条件的和相对的极限。这种观点会导致主观主义和怀疑论,会否定科学知识的客观实在性和肯定性。另一些人则坚持另一极端,他们把科学发展的每个阶段都看作是客观实在的完全的和绝对的反映,这样对客观现实和人类认识会作出形而上学的理解。

据列宁看来,近代物理学之所以陷入了唯心主义,是因为物理学家不了解辩证法。“他们在否定物质的至今已知的元素和特性的不变性时,竟滑到否定物质,即否定物理世界的客观实在性。他们在否定一些最重要的和基本的规律的绝对性质时,竟滑到否定自然界中的一切客观规律性,宣称自然规律是单纯的约定、‘对期待的限制’、‘逻辑的必然性’等等。他们在坚持我们知识的近似的、相对的性质时,竟滑到否定不依赖于认识并为这个认识所近似真实地、相对正确地反映的客体。”[22]

形而上学者坚持元素或物质特性的不变性以及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的绝对性,而相对主义者则持有相反的观点。他们根据我们知识的相对性,根据物质元素的可变性和其他事实,得出了任何客观实在和规律性都不存在、各种规律只有纯粹假定性或主观性的结论。前一种和后一种看法都是错误的,作为辩证唯物主义者的列宁分别证明了每种观点的错误。在某个发展阶段上仿佛是不变的绝对的东西,在另一发展阶段上则会显现为某种相对的东西。例如,不久以前大家认为不可入性、惯性、质量都是物质的绝对特性,现在我们知道并不是如此。

但应指出,辩证唯物主义迥然不同于形而上学的或机械的唯物主义,后者显然受着某种关于物质及其特性的具体物理学说的约束。但作为哲学世界观的辩证唯物主义却把所有这些问题都大大地加以深化,一方面为物理学研究和物理学学说开辟了更广阔的境界,而本身又不受任何关于世界构成的具体物理学学说的约束。这样一来,哲学上的物质概念当然缩小了一些,但同时却也更为深化了,因为它认为物质可能具有无限的具体形式和特性。另一方面,无论物理学的成就如何,它们并不损害哲学上关于物质的学说,而在这种意义上可以说,在列宁看来,哲学唯物主义甚至是列宁反对“物理学”唯心主义、“生理学”唯心主义等唯心主义理论的支柱。

列宁说过,唯物主义“甚至随着自然历史领域内出现的每一个划时代的发现”(恩格斯语),都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形式,这无疑是正确的。但把形式与基本实质混淆起来,在批判唯物主义形式的伪装之下改变其实质,乃是不能容许的,而马赫主义者所做的却正是这件事。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列宁把唯物主义的形式理解为什么,这是它的一定的具体形式,它决定于相对的历史内容,即关于物质构造和特性的具体学说,或关于某个社会机体的某些具有历史局限性的规律的学说,它决定于社会机体的某一历史发展阶段。列宁说道:“因此,对恩格斯的唯物主义的‘形式’的修正,对他的自然哲学论点的修正,不但不含有任何通常所理解的‘修正主义’,相反地,这正是马克思主义所必然要求的。”

哲学上的物质概念只与物质的一个特性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即它肯定物质的存在,物质的客观存在,物质在我们意识以外的存在。从这里就产生了物质的第二特性:物质对我们感觉的作用,物质在我们感觉中的反映,列宁因此强调指出两个因素:存在(即客观存在)的因素和认识论(物质在我们感觉中的反映)的因素。他说:“从恩格斯的观点看来,不变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人的意识(在有人的意识的时候)反映着不依赖于它而存在和发展的外部世界。而空洞的教授哲学所描述的任何其他的‘不变性’、任何其他的‘实质’、任何‘绝对的实体’,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都是不存在的。物的‘实质’或‘实体’也是相对的;它们表现的只是人对客体的认识的深化。既然这种深化昨天还没有超过原子,今天还没有超过电子和以太,所以辩证唯物主义坚持认为,日益发展的人类科学在认识自然界上的这一切里程碑都具有暂时的、相对的、近似的性质。电子和原子一样,也是不可穷尽的,自然界是无限的,而且它无限地存在着。正是绝对地无条件地承认自然界存在于人的意识和感觉之外这一点,才把辩证唯物主义同相对主义的不可知论和唯心主义区别开来。”[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