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世界帝国史话 德意志帝国
5603200000040

第40章 新帝国(9)

此后,在俾斯麦的授意下,德国驻突尼斯总领事古斯塔夫·纳赫蒂加尔又于同年7月,在西非海岸作了一次旅行,用欺骗手法与沿海的一些土著部落酋长签订了几份条约,把多哥、喀麦隆地区变为德国的保护地。1885年,一个叫卡尔·彼得斯的“非洲探险家”,以一个较大的德国公司私人代表的身份,通过与土著居民血战后占领了东非地区,建立了德属东非殖民地。这块殖民地从海岸一直向内延伸到坦葛尼喀,但邻近的桑给巴尔岛由于土著首领和英国的反对未能纳入德国保护区。英国占领该岛后,双方协议将北海东部靠近德国的黑尔戈兰岛划归德国作为补偿。

同一年,德国殖民扩张的触角还伸向南太平洋,取得了对马绍尔群岛和新几内亚东北部地区的控制权。后者在年底改名为“俾斯麦群岛”,它们与德国之间的贸易曾引起巨大轰动。德国贴现银行经理阿道夫·汉塞曼授权下的新几内亚公司是这些地区殖民事业最早的经营者。俾斯麦对殖民地扩张“反常”的热情,除了国内资产阶级的压力之外,也有调节外交关系的目的。他知道,英国是最大的海外殖民国,由于几次同英国的结盟谈判都无果而终,他力图通过有限的殖民扩张让英国政府知道,德国已有实力把外交的目标伸向海外,英国必须重视它的存在,特别是在英俄关系上保持一定距离,并照顾奥匈在巴尔干地区的特殊利益,否则,德国在海外将会给它制造更多的麻烦。此外,他也想给即将上台的皇太子设置障碍,使一贯亲英的皇储从一开始就因英德的殖民地冲突,与英国处于对抗之中。尽管如此,俾斯麦的殖民政策仍然是他对外政策的一个插曲,因为他知道,德国在欧洲所处的居中地位,使它暂时还无法推行世界政策。因而他心目中的非洲地图是从欧洲划起的,他的殖民扩张政策是服务于他的全部外交格局谋划的。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我的非洲地图在欧洲。”

五、俾斯麦时代的终结

俾斯麦执政以来,在外交上纵横捭阖、左右风云,在内政上推崇暴力、权倾朝野,是德国统一和政治重建过程中产生的极富传奇色彩的铁腕人物。但是,自80年代后期以来,由于对内未能有效地镇压工人运动,对外未能从根本上阻止法、俄接近,他的政治影响和权臣地位已开始下降。1888年3月9日,老皇帝威廉一世的逝世,成为他政治生涯的转折点。

威廉一世自1861年继任普鲁士国王,1871年接受帝国皇冠以来,连续在位27年,终年91岁,是德国历史转折时期的著名君主。威廉一世生前对俾斯麦十分信任,也十分钦佩俾斯麦的胆略和政治才干。虽然君臣之间在内外政策许多方面多有抵牾,但君主总能迁就宰相,而结局也往往证明宰相是正确的,这就更增添了他对宰相的信任和依赖。但是,当这位高龄君主谢世时,俾斯麦的地位就发生了危机。俾斯麦是最早获知皇帝逝世消息的人之一。当他走进国会向议员们宣布这一不幸时,他泣不成声,两脚颤动,极度的哀伤已蕴含着不祥的预感。他知道他左右风云的时代行将告终。但是继位的皇太子弗里德里希三世已病入膏肓。这位多年来一直在政治上与俾斯麦对抗的王位继承人被视为自由主义政府的代表,他的即位必将危及俾斯麦的宰相地位。然而,新君的病危,延缓了可能发生的冲突。弗里德里希三世在位仅99天,宫廷为一片悲哀所笼罩,这使许多批评俾斯麦的人不得不有所收敛。新君去世前两天还最后一次召见俾斯麦,要他做出保证,同同样是宰相政敌的皇后作善意的和解。俾斯麦富有同情地妥协了。

新登基的是弗里德里希三世保守的儿子威廉二世(1888—1918)。他是一位29岁的年轻人,是4个月内德国的第三位皇帝。威廉二世和俾斯麦的孩子们几乎同年,俾斯麦是看着他一步步长大成人的,在宰相眼里皇帝尚是一个半大不小的波茨坦孩童。由于这个原因,俾斯麦犯了过分低估威廉才智的错误。威廉早年在英国接受教育,1877年在波恩上大学,以后又在普鲁士近卫军中服役。他与双亲关系紧张,特别是因左臂残废,对母亲对他缺少关心积怨甚深。他在青年时代就十分钦佩俾斯麦,称之为“伟大的首相”、“德国4600万颗忠诚的心所向往的旗手”。所以俾斯麦的儿子,也是威廉二世的朋友赫伯特(人称第二代俾斯麦)在弗里德里希三世去世前不久,曾兴高采烈地说:“我们的时代不久就要开始了。”但是,威廉二世不同于他的祖父威廉一世,他生性狂傲,喜好发号施令、夸夸其谈。一登上皇位,他便发现他过去所崇拜的宰相已经成为妨碍自己成为一个最高统治者的累赘和麻烦。他不能容忍权力过大的宰相的存在,他声称宰相的职能今后应当分开负担,君主本人应当更多地承担这种职责。他在即位后不久的“近日圣谕”中透露:“我给那老头6个月的喘息时间,然后我就亲自执政。”

实际上俾斯麦的任期仍延续了两年之久。这是一个年轻的皇帝与年老的宰相不断发生磨合冲突的时期。威廉二世登基不久,反俾斯麦集团中的保守派对宰相采取了新的攻击战略,他们决定不在皇帝面前直接进攻宰相,而是采取一种使俾斯麦生气的政策,以此逼他自动提出辞职。1889年3月中旬,他们初次使用这一策略,但导火线既不是军事问题,也不是外交问题,而是社会问题。俾斯麦是1881年提出那些涉及面甚广的社会立法议案的创议人。他本来希望这些社会立法能先发制人地平息社会民主党人的活动,但这一希望未能实现,社会民主党人仍在加强自己对国内工人群众的控制。这使俾斯麦深信,社会立法就此却步,不宜进一步扩大。

然而,威廉另有想法。他由于在青年时代多次参观过鲁尔区的厂矿,并深受他早年家庭教师威斯特伐利亚人格奥尔格·欣茨佩特的影响,对社会问题十分重视,主张继续用怀柔手段来平息工人运动的发展。因此他希望扩大过去的社会立法项目,实行规定星期日休息、控制和限制妇女儿童劳动时间和条件的新法令。俾斯麦虽然对劳动保险等社会立法发表了一些开明的观点,但拒绝在劳动条件和劳动时间上作进一步的让步。他认为,只要厂主硬顶到底,饥饿和贫困就会迫使罢工工人屈服。然而,5月14日,威廉以国王身份出席普鲁士内阁会议,指示大臣,迫使矿主满足工人要求以平息当时在鲁尔矿区发生的大罢工,并提出了扩大社会立法的改革计划。结果,这种无视旧有宪法规定的行为使俾斯麦极为恼火,不过,他虽愤愤不平,却没有提出辞职。

影响双方关系的另一问题是是否延续反社会主义的“非常法”。俾斯麦对以和平方式争取工人已不存幻想,他主张以比过去更加严厉的方式镇压社会民主党人。在新的反社会民主党人法提案中,他甚至提出授权市政当局随时可把所有社会民主党人的领袖驱逐到乡村去。他希望以此激起他们的过激行为,以便获得残酷镇压的借口,但威廉二世不同意这项议案。这并非因为皇帝对社会民主党人抱宽容态度,而是要满足他认为可以用和平手段把工人争取到自己一边的虚荣心。他向大臣们表示,他要当“乞丐们的国王”,而不打算用血腥镇压和猛烈攻击工人来开始自己的统治。结果,俾斯麦主张的反社会民主党人法遭到否决,该党恢复了12年前的合法地位。

皇帝和宰相在外交方面也有分歧,特别在对待俄、奥两国关系上,分歧十分明显。俾斯麦在三帝同盟解体以后,一直没有放弃联俄的努力,他认为联奥不应以拒俄为代价。尽管德、俄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但只要有一线机会,俾斯麦都不愿得罪这个东方巨人。威廉二世受军界的影响,密切关注着乌克兰俄军的调动情况,认为对俄采取友好政策是不现实的。新任总参谋长瓦德西不断地向威廉二世灌输仇俄的思想,竭力主张对俄国发动一场先发制人的战争。1890年3月的一天,皇帝在宰相的写字桌上发现了几份文件,其中一份是来自彼得堡的机密报告,内容是沙皇关于威廉二世的评论,题目是《他是一个缺乏教养的恶少》(“他”指威廉二世)。年轻的君主被激怒了,他开始接受瓦德西的看法:不罢宰相的官是没有道理的。

导致皇帝直接向宰相摊牌的是一件小事。为了使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不对皇帝产生影响,俾斯麦从档案中寻找出1852年9月8日由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签发的一道诏令,诏令要求除国防大臣之外,所有大臣与国王商讨大事之前都必须首先请示首相。目空一切的威廉二世表示不能接受这种限制他自由接近大臣的做法,他一再示意俾斯麦废除这一诏令。3月17日,他派副官去通知俾斯麦:或废除这一诏令,或提出辞呈。为了维护自身的权威,俾斯麦表示不愿做出让步。于是,他在3月18日向皇帝提出辞呈,威廉二世立即予以接受。

关于俾斯麦免职的原因迄今仍有种种不同说法,但实际上它反映了不同时代德国政治家难以平息的矛盾冲突。冲突的一方是一位执政28年、已习惯自行其是的老权臣;另一方则是一位刚愎自用、雄心勃勃的年轻君主,他不容权势过大的宰相牵制自己。威廉二世的近臣曾这样奉劝皇帝:弗里德里希大王登位时如果有一个像俾斯麦这样位高权重的首相,他还能成为“大王”吗?这无疑给年轻、好胜的君主留下深刻印象。对于俾斯麦而言,他的确在职的时间太长了,由于衰老、僵化,已无法适应新君主的新作风和新要求。

此后的9天是宰相职位的空位时期。俾斯麦在执掌相权28年即将离去之际,还有几项细小的义务需要履行。首先,他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最后一次到夏洛滕堡去,在那里向长眠的威廉一世献上三束玫瑰花;接着又对皇太后作了礼节性的拜访,以取得她的同情;最后他威严地进宫参加了他的继任者卡普里维将军的就职仪式。威廉二世授予他劳恩堡公爵的头衔和陆军元帅衔上将。俾斯麦自我解嘲地对儿子赫伯特说:“皇帝把他最优秀的将军任命为首相,把他最优秀的首相任命为将军!”俾斯麦被解职曾引起一些震动,虽然没有一个人呼吁俾斯麦继续留任,但源源不断的慰问电、名片、花束像雪片一样涌向宰相府。俾斯麦戏谑地把此情景喻为一级国葬。在国外,他的离职也引起强烈的反应。伦敦著名的报纸《笨拙》精辟地以漫画《老船长离舰啦!》反映了俾斯麦在近30年中在德国和国际舞台上的重要作用。人们认为,俾斯麦治国艺术的精华在于不要使政策在执行时超越危险的界限,要为体面的退却和改组留有选择余地,这始终是重要的。思想上具有这种适应能力的政治家在德国或其他国家都是寥寥无几的。

3月29日,俾斯麦终于深情地同他的官邸告别,列车在仪仗队和警卫团军乐队的奏乐声中穿过欢呼的人群,向弗里德里希斯鲁方向缓缓驶去,站在车厢窗口的宰相默默地注视着远处的原野、大地,回味着已经逝去的俾斯麦时代。8年后,即1898年7月30日,俾斯麦在他的弗里德里希斯鲁庄园病逝。依照俾斯麦的遗愿,他的儿子赫伯特说服皇帝放弃了为父亲举行国葬的建议。他那十分简朴的墓碑上写道:冯·俾斯麦侯爵……威廉一世皇帝忠实的德国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