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在家排行老二,本名王山高,是个出租车司机。这天晚上已是子夜,王二开着出租车还在空旷的大街上转悠,本想尽可能捞一点儿生意,突见有人招手“打的”,忙跑近一看,是个妙龄女子,长相还可以,衣着也时髦,可惜王二不好意思细看。那女子拉开门,在“副驾”上坐了下来,然后报了一个地名。开着开着王二突然觉得不对劲,身边那女子竟小声啜泣起来。王二内心一慌,他最见不得女人哭,看见女人伤心欲绝,他就难过得要死,此刻见那女子流泪,便猜她八成有什么伤心事,但一生二陌,又不便去问,就这么扭扭捏捏开着车,终于到了目的地。那女子下车离去后,王二继续开车揽客,又过了好一阵,王二突然瞥见副驾驶座位上有个小东西在闪闪发光,拾起一看,哇,竟是一枚镶着红宝石的铂金钻戒。王二心想,这一定是那女子落下的,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不知此刻有多着急。王二为人耿直,不贪小利,开了几年出租,经常拾得乘客遗失的物品,总是想方设法归还失主,在圈子内很有口碑。可他也因为这个“死心眼”,一直没“傍”上一个女朋友。
王二还记得那女子下车的地点,本以为那女子早急得团团转了,可车开回那儿,却没有那女子的踪影。王二把车停在街边,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影,干脆又从车上下来,就在街边来回踱步,好像今天不等到那女子决不回家似的。这样不觉又过了几个时辰,已近五更时分,王二哈欠连天,只好开车回家,等过了今夜再说。
王二回家把车钥匙丢给王老大,顺手把拾到的戒指也放在桌上,一个人就去洗漱去了。等王二从洗漱间出来,见王老大正拿着戒指在把玩,对着手指不断比划。
“老二,这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宝物?”王老大啧啧称奇。
王二上前一把从哥哥手里拿过戒指。“这是一个乘客丢失的。”
王老大眼珠子一转:“兄弟,哥哥最近快娶媳妇了,不如把它送给你嫂子,就说是你的心意。”
“这哪行?”王二一口回绝,“这是别人的东西,少动你的花花肠子。”
王老大知道兄弟的为人,只好叹口气:“你呀,永远都是个死心眼!”
王老大出车去了,王二钻进哥哥温过的被窝,不到一分钟,整个屋子就响起了香甜的鼾声。而那枚戒指,一直攥在他的手心。不知过了多久,王二看见一个女子轻轻向他走来,细一打量,发现她竟是那个丢了戒指的女子,不禁喜出望外,拿着戒指迎上去:“姑娘,你是来找这个的吧?”
那女子接过戒指,略一施礼:“难得先生一片诚心,小女子谢过了!”
王二慌忙答道:“这么贵重的宝物,今后可要小心了!”
“唉!”那女子叹口气,深情地看一眼王二,欲向一边走去。
“姑娘,”王二突然来了勇气,“今后还能与姑娘相见吗?”
那女子回头怆然答道:“先生的心意,小女子明白。可惜,小女子身为阴间之人,不能与先生携手啊!”
“姑娘是在推托吧?”王二慌了,“是不是看见我家家徒四壁,有嫌弃之意啊!”
那女子摇摇头,泪水又涌了出来:“先生昨夜的表现,足以证明是个大丈夫,小女子哪敢嫌弃先生,实在是身不由己啊!”说罢慢慢退去。
“姑娘等等,”王二想冲过去抓住那女子,却扑了个空,只好对着旷野猛喊:“如果想见姑娘,能告诉我一个地方吗?”
“你若有心,到鬼城去试试吧……”冥冥中传来那女子的回声。
王二一觉醒来,才发觉刚才做了一场梦。梦里的对话还余音在耳,手心的戒指更不知所踪,王二不禁半信半疑,难道昨夜真遇上鬼了?王二是个认死理的人,认准的事情就非要讨个明白,昨夜一幕加上梦里一景,足以让他下定决心去找答案。
巴蜀之地丰都,又称鬼城,据说普天下的人死后都会去那儿集中,白天人多,夜晚鬼多。且说王二一路上风餐露宿,忍饥挨饿,跋山涉水,千辛万苦,终于到了丰都地界。这天晚上,王二在一个山头实在走累了便靠着一块大石睡了过去。突然眼前一亮,灯火通明的丰都鬼城尽收眼底,只见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王二被人群裹挟着,内心非常着急,他在寻找他的意中人,但人海茫茫,一夜复一夜,都是无功而返,转眼已过月余,王二非但没有放弃寻找的努力,反而思念之心愈甚。这一天,王二正在街头蹀躞,突然看见前边一个广场围了成百上千的人,十几个妙龄女子正在舞台上走着“猫”步,一问,原来正赶上鬼城选美。只见打头的一个,面容娇艳,身姿曼妙,王二一眼就认出这正是那晚掉了戒指后来又走进他梦里的女子。此刻的王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刚想冲上舞台,突然听到前排一个老头高声发问:
“且慢,我闻到了人味,是不是上边又给我们送‘点心’来了?”
王二还没明白过来,就见台上台下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他射来,刚才还慈眉善目的观众瞬间变得狰狞恐怖,目光阴鸷,就像要把王二生吞活剥了一般。王二内心正有些哆嗦,只听台上传来一个女子银铃般的嗓音:
“各位鬼城的前辈,各位兄弟姐妹,台下这位先生,是小女子阳间的朋友,请不要为难他。”
王二一看,替他解围的正是那位女子。只见她轻移莲步,对坐在最前一排的几位老者耳语了一番,须臾间几位长者竟收敛了杀气,台上台下的目光旋即又变得和善起来。王二还有些懵懂,一双手早被那女子牵住,径直往一边走去。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绿荫覆盖的小院前,眨眼间,王二已站在了一个女子的闺房内。
“终于见着姑娘了,”王二喜出望外地说,“这不会又是做梦吧?”
那女子轻叹一声,含娇带嗔地说:“没想到,你这个死心眼,还真找来了!”
王二上前捉住女子的玉手:“我叫王二,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呢?”
“叫我嫣红吧!”说罢又有些垂泪。
王二心中有了怜香惜玉的感觉,不禁问:“平白无故,姑娘为何伤心?”
嫣红说:“先生是人,嫣红是鬼,天地相隔,岂有不伤心的理由?”
王二一把拥过嫣红,忘情地说:“难道就没有办法,能让你重回人间?”
嫣红说:“办法倒是有,那就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每天吸食一个人的鲜血,就可以积聚阳气,重回人间。可惜,我第一天就遇上你……”
“难道那晚上……”王二似懂非懂。
“那晚上我本想从你开始的,我故意留下的那枚戒指实际上是阴间的吸血魔戒,贪心的人如果戴上它就会遭殃的。谁知你竟这么诚实善良,居然在街头等了我大半夜,还和你哥哥斗了嘴,其实当时我就在你旁边的阴影里藏着,你的一言一行,真的是让我惭愧!”
“唉,”王二说,“想不到你这么漂亮,竟也存害人之心!”
嫣红说:“鬼都是人死后变的,损人之心自然也是从阳间带下来的。原来做人时,我本也善良,只是家境贫寒,不得已给别人做了‘二奶’,后来被人察觉,羞愧难当,自缢身亡。到了阴间后,才想起做人的种种好处,我糊里糊涂自杀,太不值得了,所以我总想报复男人,也慢慢有了杀心。从你身上,我看到人世间更多的人其实是正直善良的,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既然已经做鬼,就正正当当做鬼,不要再存害人之心了!”
这一夜,王二和嫣红一直促膝交谈,快五更时,嫣红把王二推到门边,催他快快离开。王二哪里肯,恋恋不舍地说:“答应我,以后每晚我都来陪你!”
嫣红的泪水夺眶而出,不断摇头:“不行!我们阴阳相克,如果每夜厮守,会损你阳寿的。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好男人,会找到姑娘爱你的!”
王二还想逗留,但嫣红决绝地推他出门:“你现在是在阴间,如果不在五更前离开,以后就回不去了!”说罢把王二一把推出门去。王二一个踉跄,只觉得双脚踏空,摔了一个重重的跟头,头脑旋即醒来,才发觉天色大亮,他正躺在丰都县城一条街上,边上围了一圈人,都在看稀奇。
“这人可能是病了,”这时耳边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嗓子,一个姑娘拨开众人在他面前躬下腰来:“你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帮助你?”
王二睁开眼睛,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映入眼帘,王二忘情地喊:“嫣红!你是嫣红对吗?”
“对!我以前叫过这个名字,不过,现在别人都叫我艳红!”
王二顿时热泪盈眶,他知道,梦里的爱情终于离他不远了……
后来,王二从丰都带回一个仙女一般的媳妇,在远近传为佳话,又传他某天买体彩中了大奖,更是惹人眼红。但不管怎样,王二善良的品性一天没改。后来有种传说,是王二的“死心眼”感动了上苍,特地给冥府批了一个还魂的名额,成就了王二一桩美满的姻缘,至于其他好处,都得力于有神在暗中相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