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快到了,听说公司准备组织我们去旅游,大家既意外又兴奋。我们公司的头儿是个小气鬼,一年的利润多半被他胡乱花销了,现在突然考虑到了大伙儿,哪个不高兴?大家就议论纷纷,说是头儿快退休了,想在谢幕前给大家留下一个好印象,有人甚至开始憧憬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强,说坐飞机危险,从天上掉下来就什么都没了,于是结论是,还是坐火车稳当,慢是慢了一点儿,但让人心里踏实。但不管怎样说,出去旅游度假,还有人管吃管住,总是一件叫人开心的事情,所以那晚回到家后,我高兴得几乎一夜没有合眼。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拿上简单准备好的行囊出发了。按照事先的约定,我径直来到火车站,看见邱剑已经在候车室等着了。邱剑是我的同事也是好哥们儿,见了面我们就朝检票口走去。
来到月台上,我们公司的头儿——一个姓曾的半百老头正在焦急地找我们,见了面就吼:“哎呀,你俩怎么才来?”我一看月台上的人并不多,原来都拥到车厢里边去了。我和邱剑赶忙上去找位置坐下,四下一看,差不多都是不认识的人。咦,我的同事们呢?
列车终于缓缓启动,这时车厢里开始播放音乐,是一种从来没有听过的小曲,不知是什么乐器演奏的,就像旷野里有人在呜咽,凄凄凉凉的,听了就叫人心里发慌。这时我无意间瞥了一眼车窗处,那一闪即逝的站牌把我吓了一跳,只见起始站写着“阳界”,终点站竟是“冥府”。我以为我看花眼了,正想去问邱剑,见他也是一脸骇然的表情。这时一个女列车员验票来了,我忙问她:“小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女列车员启齿一笑,竟露出一口骷髅状的牙床,斗大的喉咙不断地蠕动,就像要把什么生吞活剥似的。只听她说:“你们是新上来的吧,待一会儿就知道去什么地方了。”说罢把票给我们收了,重新发了一个编着号的金属牌子给我们,一个4号,一个8号,另一个是10号。我们的曾头儿一把抓过“8号”对我们说:“这牌子吉利,我先拿着。”说完就把牌子揣进了兜里。
我和邱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但见大家都安之若素地坐着,相互间还有说有笑的,便觉得内心紧张是多余的。这时又过来一辆餐车,两个服务员一边叫卖着小食一边给大家添水,不少人都争先恐后地掏钱,然后大快朵颐地嚼着、喝着。我和邱剑都只要了一杯水,但水质却黏稠而发红,不禁让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喝,倒是我们的曾头儿爽快,脖子一仰就喝了下去,我和邱剑也受了感染,于是小口小口地啜,只觉得那液体又咸又涩,说不出的怪味,对了,小时候手划破后,我喜欢把伤口放在嘴里去抿,那咸涩的味儿就跟此刻的液体一个味道。这时旁边的邱剑拿手肘碰我,按照他的示意我抬头一看,原来列车正驶进一条隧道,车厢顿时暗了下来,里边的人一下全都消失了,眼前尽是蓝幽幽的火苗。我头皮一阵发麻,这跟传说中的鬼火有什么两样?邱剑也很紧张,大气都不敢出,浑身一个劲儿哆嗦。几乎在同一时间,我和邱剑刷地站了起来,撒腿就往车厢另一头跑去。这列车也怪,老是在深不见底的隧道里穿行,车厢四处都布满蓝色火苗,跟着我和邱剑乱窜,只感觉喉咙被谁掐着,浑身发软出不来气。终于,前边有节车厢有一点儿亮光,跑近一看,原来是餐车。
餐车里的服务员一个个彬彬有礼,笑容可掬,躬身问我们吃点什么。我和邱剑早吓得没了主见,恍然间来到这么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禁都松了一口气,忙说:“随便,随便。”其实我心头在想,只要不让我回原来的车厢去,随便吃什么都行。这时服务员又说:“我们的红烧肉不错,两位都来一碗吧。”我和邱剑都点点头,忙找了位置坐下。
须臾,饭菜悉数上桌,一碗红烧肉果然是色泽红亮,香味扑鼻,把我们的食欲勾了上来,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只觉得还没吃过这么香的红烧肉。正在兴头上,邱剑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只见他翻着白眼,不断拿手指抠着喉咙,片刻,一块鱼鳞状的东西被他吐了出来,我们都盯着那东西,想揣摩出它是什么,突然,我俩都怔住了,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指甲,接着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感就让我俩剧烈呕吐起来。服务员见状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问我们还需要一点儿什么,我们哪还敢回答,掉头就往餐车外跑,突然“砰”的一声,凭空飞出来一个一人多高的冰箱,我没注意一头撞了上去,竟把冷冻室的门给撞开了,天呀,我以为我看错了,一具人头正端放在里面,睁着一双恐怖的眼睛,舌头伸得老长,嘴角汩汩地冒着鲜血,突然,那嘴巴动了动,竟气若游丝地说起话来:“欢迎来到人肉餐厅……”我和邱剑魂飞魄散,差点儿晕倒,一路狂叫着没命地往前逃去,只听背后有声音传来:“拦住他们别让他们溜了。”四下就有许多蓝幽幽的火苗涌来,前后左右抓扯我们。这一刻我和邱剑终于明白,我们误上了一辆驶向阴曹地府的魔鬼列车,许多厉鬼在我们周围虎视眈眈,如果不拼命,今生可能就休矣!但厉鬼们太多了,一拨又一拨地扑过来,根本让人没法招架,好不容易跑近列车车厢接头处,我和邱剑赶紧闪身躲进卫生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心跳已到了一百八十次的极限。过了片刻,却猛然想起曾头儿,糟糕,我们只顾自己逃命了,不知他留在外边有多危险,最要紧的是,还有那么多一道来的同事,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救人之心终于战胜了恐惧感,我和邱剑小心翼翼打开卫生间的门,咦,奇怪,只见车厢里光线通明人声鼎沸,原来列车不知多会儿已驶出了隧道。我俩揉揉眼,既有些庆幸又有些奇怪,懵懵懂懂走回原来的车厢,还好,我们的曾头儿还“完完整整”。
我俩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想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这时走来一位身着列车长制服的人,只听他对众人说:“大家都把刚才编了号的金属牌子拿出来,我们开始抽签,抽到谁,谁就是我们今天的晚餐。”
我以为我听错了,但这时车厢里就跟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每个乘客都兴奋得露出了真实面目,五官狰狞恐怖,血红的舌头一伸一缩的,不断痉挛的喉咙张得老大,似乎可以喂进去一个完整的人头。我终于彻底明白了,这一车的乘客,除了我们三人,其余的都是鬼魂,从我们上车开始,就注定会成为他们的盘中之物,而这会儿,势必会在我们三人中先产生一个“中签”者成为众鬼们的晚餐。可我们都不愿先死,此刻想挣扎又动弹不得,只好闭着眼默默祷告,希望被抽中的不会是自己。
这时列车长开始点死亡名单。他的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逡巡,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邱剑,一会儿又看看曾头儿。看着谁谁就赶快埋下视线,生怕被点中了,而骇然的脸上早已是虚汗淋淋。
只听列车长说:“按理说,应该先点4号或10号,因为你们两个任何一个号码的谐音都是‘死’,不过,既然是玩游戏,咱就得破破例,先从8号开始吧!”
列车长话音刚落,曾头儿马上惊恐地跳了起来:“为什么是我?这不公平!”
“为什么?”列车长不紧不慢地说:“因为把8号牌占为己有的人,一生贪图的是吉利,一定也享乐了不少。你把平时的好处都占尽了,关键时刻献身一次,也算是一种公平补偿嘛!”
“不!”曾头儿声嘶力竭哭了起来,“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年轻,我还有几十年可活呀……”哭罢他用一双哀求的眼睛把我俩望着。
我和邱剑都被深深的恐惧和痛苦噬咬着,可怜的曾头儿平时是有些缺德,只知道中饱私囊逍遥自在,可他毕竟上了些年龄,上有父母,下有老婆儿女,总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吧。再说,马上退休的曾头儿已有所悔悟,不然他就不会安排大家出去旅游。唉,反正迟早都是一死,不如我挺身而出,先替他下油锅吧,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至少到了阴间也会少受一些苦难。
我正想当“英雄”,但邱剑刷地站了起来,挺着胸膛傲视着群魔,大声说:“让我来!我比他年轻,肉质更嫩,味道更美,不就是挨一刀吗,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啧啧啧!”列车长不信似的摇摇头,“难得你们对领导这样忠心,人类的献身精神,倒是值得鬼们去学习。不过,已经定下的事情不能随便更改,还是从8号开始!”
曾头儿脸上汗如雨下,面色死灰,挣扎着想逃离,但两个年轻力壮的厉鬼走上去,不由分说架着他的胳膊,一把扯开胸前的衣裳,白白胖胖的奶油肚皮就露了出来。列车长饶有兴致地拍拍曾头儿的肚皮,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轻轻地从喉管处一刀划拉到肚腹下。曾头儿像杀猪一样尖声号叫着,他的心肝脾肺、肠肠肚肚全掉了出来。列车长用尖刀指着他的心说:“你们看,他的心都是黑的,你们俩还都维护他,愿意替他去死,值得吗?”“不!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群可恶的厉鬼,太残忍了!”我和邱剑边喊边挣扎着想扑过去,双腿不停地乱蹬。
“啪啪!”有人在使劲拍打我的脸,睁眼一看,竟是自己老婆。“你在做什么噩梦,一个人又喊又蹬的?”老婆愠怒地看着我,“对了,刚才邱剑打来电话,说你们出去旅游的事情泡汤了。”
“为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