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家门,高分贝的吵架声已经传到了家外老远的地方。李小鲁皱了下眉头,知道爸爸妈妈又在吵架了。李小鲁赶紧跑回家,一看到他,两个大人都住嘴了。李小鲁说:“又吵架了吧?爸,你的剧本又卡壳了是吧?”
李大祥是个编剧,平时脾气还算好,但当编剧的都知道,最辛苦的事就是改剧本。李大祥也不例外,一到这种时候,他看什么都不顺眼,嫌李小鲁他妈鲁雅娟帮不上他一点忙,做的菜也是她老家的乡下风味,怪难吃……总之,他不停地鸡蛋里挑骨头。
可能气在上头,李大祥没吭声。李小鲁问:“爸,你没让高彬叔叔帮你看看?也许他能提点意见让你改改呢。”
李大祥不悦的样子:“你懂啥?同行是冤家,别看我们平时讨论起剧本来很热烈的样子,但我真让他帮着看,他也未必会帮我。何况我还害怕他看呢……”
李小鲁想了想,说:“爸,我回头给你搞个玩意儿来,看能不能给你改剧本。”
李大祥眼睛一亮:“真的?”
李大祥原来等于是半“文盲”,基本上不会用电脑,是儿子不停地往家里带电脑、手写板、打印机、扫描仪、语音软件等新鲜的东西,并慢慢教他,让他从手写发展成用电脑“写”剧本。在他嫌看书费眼睛的时候,儿子给他弄了个“读书”软件,点一下就自动把书上的字念出来,让他“听书”。总之,一切现代化的东西,全是儿子带给他的惊喜!
李小鲁说保证是真的,并让李大祥把剧本给他看。李小鲁在电脑上鼓捣了会儿剧本,就出去了。
第二天,李小鲁回家来,从包里拿出个古怪的东西:“爸,我给你弄了个好东西。”
李大祥问:“这是什么?”
李小鲁说:“这东西,叫智能‘擀字机’,它可以帮你修改剧本呢。”
“真的?”李大祥的眼睛一亮,这几年他接触了很多新奇的东西,常常感叹现在的科技实在太发达了。当然,这些全是李小鲁带给他的。儿子在这方面似乎有特别的天才,他挺相信儿子的。
李小鲁坐到电脑面前,指着屏幕:“爸,这个《新半婚时代》的剧本就是你目前正在改的吗?”
李大祥点了点头。李小鲁开始把剧本打印出来,一边打印,一边说:“咱们先改这一集,第三集,对吧?”李大祥再次点头。
李小鲁先拿出一个黑色的瓶子,从里面取出一团像面团一样的黑色东西,把这堆黑色的面团慢慢铺在刚才打印出来的那张纸上。
李小鲁说了声:“好了!”然后把黑色的东西卷了起来,刚才打印出来的白纸上面的字竟一个也不在了。
“我的剧本呢?”李大祥问。
李小鲁捧起黑面团,说:“在这里呢,被这东西吸收了。”
李大祥瞠目结舌,这样子叫修改剧本吗?是他太弱智了还是现在的科技已经发达得让他像原始人了?
李小鲁说:“现在我们需要把它揉和一下,对了,就像妈妈平时揉面一样。”
李大祥试着揉了一会儿,汗都流出来了。李小鲁在一边说:“对,就是这样,这个机器研发出来的目的,就是觉得作家或是编剧写作过久,长久坐在电脑或书桌面前,对身体不利,所以这个东西可以让你一边锻炼一边改剧本。”
揉了好一会儿,李小鲁说,可以了。然后拿出一根明亮而光洁的看似不锈钢做的精密仪器般的管子,说要像擀面一样的,把它擀回白纸上,再扫描进电脑,就成了。
“不会吧?”李大祥完全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儿子的所作所为,太像在变魔术,变魔术还简单,就是用障眼法“无中生有”。可这剧本,一个字一个字的,怎么能揉和一下就把字重新给你排列修整好了呢?
“成不成,看结果再说,现在咱们不是没损失吗?剧本的原稿还在电脑里呢。就是没改好,你就当做了一次失败的实验,当初爱迪生发明灯泡还失败了一千多次呢!现在你先擀字吧,一定要非常均匀地铺满整个A4纸,形状必须是椭圆形,要规则,而且必须擀得很薄,厚度要均匀得只能有0.02厘米。”
“啊?”李大祥挠了挠头,这对他可是个大难题。
“怎么了?快擀啊!”李小鲁催道。
“这个,这个我不会啊,要不你来?”
“我更不会了……这个,咱们家,估计也只有妈有这手艺了。”
李大祥沉默了。
李小鲁却在那催他:“快,这事非得咱妈来帮忙不可,不然你只能等着剧本继续卡壳下去吧。你先去跟妈道歉,这些年,妈服侍我们爷儿俩,活得特像个保姆,像老妈子,可你还常常为剧本的不顺利和她吵架,骂她,觉得你养起了咱们这个家,而她一无是处。爸,不要小看了女人对家庭的贡献,美国一家杂志说,一个全职母亲价值年薪五十万美元呢……”
在李小鲁的劝导下,李大祥硬着头皮去跟妻子道歉,并请她帮忙了。鲁雅娟板着脸进来了,听着李小鲁说了要求,二话不说,挽起袖子麻利地擀面一般,很快就把那一团黑糊擀在了白纸上,一个标准的椭圆形,边缘恰好到了纸张的边缘,简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而且擀得不薄不厚,刚好0.02厘米,看得父子二人都叫奇。
李小鲁震惊了半天,才夸了句:“妈,你真厉害!”然后动手把边缘的切去了,成了长方形。再把纸反过来放在扫描仪里,扫了进去,又鼓捣了半天,边上的黑面团还在纸上。李小鲁却说好了,说改好后的文字信息已经录入到电脑里了,然后把黑色的面团重新揉起来,铺在下一页纸上,让李大祥看看改了的这一集如何。
李大祥在电脑面前阅读起来。十分钟过去了,他不说话,二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是不说话。急得李小鲁和鲁雅娟都催问他,怎么了?
半小时过去了,李大祥才冒出一句话:“现在是多少世纪了?”
母子二人看着他,怀疑他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李大祥接着说:“这一集改得太好了,好得出乎我的意料,我只需要再动手改几个字就可以了……我怀疑现在已经是二十二世纪了,人们居住在半空中,坐火箭出门旅行就像坐公交车一样……”
李小鲁和他妈妈一起笑起来。李大祥催着李小鲁快打印剧本出来修改,李小鲁答应着,却说:“爸,这东西我只是暂时借来的,想要这东西,你得花钱买。”
“没问题,有了这东西,我如虎添翼,花再多的钱也是应该的。要多少钱?”
“三万块!”
“啊?”鲁雅娟吃了一惊。李大祥却爽快地说:“值,不要说三万,就是三十万也值!”
后来那一个月,李小鲁家过得甭提有多和睦了,一家三口一起合作起来改剧本,李大祥有了从未有过的温柔和体贴,他说从来不知道妻子居然是如此心灵手巧,他一直没尊重过她,把她为家庭的贡献和付出看得不值一提。现在他认识到了妻子的宝贵,以后要珍惜他们的感情了。
李小鲁更在偷笑。
剧本交给导演后,导演大为称赞,说回头就把余下的稿费打给李大祥,李大祥打算重重奖赏儿子一番。
就在开机的前一天,李大祥接到导演的电话,导演在电话里暴跳如雷,说要见李大祥一面,李大祥不明白导演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当初改好的剧本他可是认可了的啊?出什么事了?
李大祥匆匆赶到约定地点,见到他这部片子的导演。导演气愤地说:“李大祥,你跟我们玩这一手,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李大祥急了,问导演怎么回事。导演说,本来剧本已经通过出品人的认可,决定下月就开机拍摄。不料,有一家影视公司正在准备投拍一部电视剧,就叫《半婚》,剧情和李大祥才交上去的《新半婚时代》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只是里面所有的人物名字被改了。
“你想想,他们的宣传已经铺天盖地地展开了,也抢先注册了,我们因为等你改剧本而延后,如果同时拍两部剧情一样、名字不同的电视剧,人家在前,我们在后,对方反咬我们一口,告我们剽窃,这损失谁来承担?”
李大祥急了:“不可能,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导演把几张纸“啪”一下甩到李大祥面前:“你自己看看吧,这是我从一个以前合作过的演员手里弄到的其中一集的剧本,你自己对照一下,和你的剧本哪里不同。”
李大祥急急地拿起剧本看了下去,越看越冒汗,这个剧本他再熟悉不过了,除了人物的名字,其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和他原来的剧本一模一样,可以说连一个标点也没有改。
李大祥有点语无伦次:“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从来没有把剧本给过任何人……”
说到这里,李大祥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说了句:“除了……”
导演急了,问:“除了什么?”
李大祥把儿子弄了智能擀字机帮他改剧本的事说了出来。导演一口茶喷了出来:“没错,现代科技是很发达,可我还没听说过什么改剧本的机器,要有这玩意儿,得,好莱坞的编剧们都下岗了,玩电影不是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简单了吗?你儿子也太神奇了吧?”
李大祥决定回家问问儿子,不过他打心里不愿意怀疑儿子。儿子这么做,对他们一家三口任何一个人都没好处啊?
回到家,李大祥把导演的话给儿子说了,也把那集剧本给儿子看了,问李小鲁是怎么回事。李小鲁也很震惊的样子。想了许久,他才开口说:“爸,我错了,这件事真得怪我!”
“你那个智能擀字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小鲁承认,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改剧本的智能擀字机。以前他经常帮他爸跑一下腿,买新鲜东西,对这一行还是有点熟悉。他不喜欢看到爸爸妈妈吵架,看到爸爸成天为剧本卡壳而冲妈妈发脾气,看到妈妈悄悄哭泣的脸,于是,他去求了爸爸的老朋友高彬,求他帮自己的爸爸改剧本,但不要让父亲知道。
高彬也是编剧,看了剧本的初稿,不由得连连称赞,于是帮李小鲁改了一集,后来的,说改完全部的,要给他三万的修改费。李小鲁答应了。于是他买了一个时下最先进的“涂改泥”回来,这种涂改泥就是那团黑色的像橡皮泥一样的东西,把涂改泥按在有字的白纸上,完全可以把上面的字——也就是碳墨,给分解了,把纸恢复成白纸。当然,如果只用一点按在某个字上,也可以达到修改其中一个字的目的,也就是把那一个字给分解了,重新再写上或是打印上那个字,可以达到最好的涂改效果。这样的涂改泥可以反复使用几千次呢。至于后来“擀字”、扫描,都是李小鲁编出来的“把戏”了,他骗李大祥说是智能的“擀字机”,其实是动了手脚悄悄把高彬改的剧本换进去了。
可他没想到,高彬虽然守了承诺,帮李大祥改了剧本,背地里却把这个剧本改了人物的名字,署上自己的名,重新找了个买家卖了个大价钱。否则,按高彬的资历,他哪里可能三万块钱就帮李大祥改了全部的剧本?他的目的就是骗到全部的剧本,窃为己有。
李大祥连连叹息。李小鲁安慰他:“爸,咱们去打官司,告他!”
李大祥想了许久,摆了摆手:“我重新写下一部剧本来赔偿现在这家公司的钱吧。官司就免了。”
李小鲁和鲁雅娟面面相觑:“这怎么能轻易就算了呢?”
李大祥说:“这次的代价,确实很大。但是,也不是坏事,儿子,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认识了你妈妈的价值,这些年,我对她确实不好,我就当这件事,是对于我这些年没善待你妈妈的惩罚。再者,这次事件,也让我认清了高彬。我相信,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地过日子,以后我的灵感一定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创作更多更好的剧本……”
话音刚落,李小鲁大叫了声:“爸爸,你太伟大了,我也像重新认识了你!”
鲁雅娟也跟着高兴:“对了,儿子,把你那什么钢做的面杖给妈妈吧?擀面还挺顺手的。我给你们做葱油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