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跟邻居赵家关系一直很好，同同跟赵晨天天在一起玩。即便如此，我训练我的女儿到了什么地步啊？如果我说：“同同啊，赵晨的婆婆在准备碗筷了，说同同啊，在我家吃饭吧，你该怎么办？”同同回答：“我该说，谢谢奶奶，我要回家了。”这就是我当时的得意之作。反思后，我知道女儿要有大的出息，必须拥有大的自由，一个戴着镣铐的舞者是无法淋漓尽致地舞蹈的。我改，我放，我鼓励我的孩子不要守太多的规矩，不要太听话。吃顿饭算什么啊？天天吃也无妨啊！孩子后来改变了很多。
当然，如果一个孩子是一请就吃的，那他的方向是：怎么请也不吃。
我的孩子原来胆子也不是很大。我感冒了去医院挂水，水完了，我鼓励了好长时间，女儿才跨步走到护士室门口，声音蛮大的，“爸爸，我家阿姨水挂好了。”引得满屋一阵大笑。后来，我就把女儿往另一个方向拉，让她勇敢前进，进！效果十分喜人。
往回拉，不难！他不爱读书，就要让他爱读书；他太爱读书，就要让他不要太爱读书，要全面发展啊。他文静，就要让他动起来；他太好动，就要让他坐得住。他说不得，就要培养他的耐挫抗压的能力；他脸太短，就要让他皮厚些。
我的女儿原来是文静的，后来被拉到相反的方向去了，动了，外放了，并越发厉害了。那我怎么办？再往回拉！就这样拉来拉去的，孩子就有韧性了。孩子该静的时候静，该动的时候动，动静自如啊！一个不能静的孩子是一定不能大的。学会面对孤独，学会自己口心对话，这是个很重要的能力。但是该展示的时候，缺乏了应有的张力、影响力，也不行。孩子学的是器乐，经常要登台，是很需要爆发力的。但是孩子更多的时间是一个人在家在琴房练琴，自我情绪的管理控制就尤为重要。动和静的双重要求，对很多孩子的成长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需要家长不断地把自己的孩子拉来拉去好几个回合，才会有些比较明显的效果。往回拉，不难也难。用心做，坚持做了，就不难。毛主席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我的一个朋友是上海一家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有个8岁的儿子，很可爱，很自信，很阳光。但儿子经常无遮无拦地说出的诸如“不想活了”、“活着太不好玩了”的一些话语，着实会让梅总监吓出一身汗。梅总监知道，儿子也许就是随口一说，必须要把儿子往回拉了，要让儿子说话有所顾忌了。一天，梅总开着车，儿子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欢快的音乐声中，儿子再次说出了大煞风景的话语：“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梅总把车停下，大声叫骂着儿子，“你下去，你从高架上跳下去，你就立马能够实现你的心愿，你就可以不再活着了，死亡很容易，活着真的是难，你要死，我同意。”爸爸的举动，吓坏了儿子，儿子连忙对爸爸说：“爸爸，爸爸，对不起，我说了玩的，我不是真的想死，我下次不敢乱说了。”爸爸原谅了儿子，儿子以后真的不敢再瞎说八道了。
梅总的做法也是往回拉的做法，收效很明显。梅总很开心他在教育陪伴子女的很多方面和我有惊人的相似之处。那天，我很坦诚地告诉了他我的想法，往回拉，是方向，是手段，要始终从效果想办法，不能急拐弯，操之过急会惹麻烦的。要是那天你的儿子真的拉开车门往外跑了，往下跳了，你会很尴尬的，你一定会冲出车门把他往回拉的。往回拉，要用柔软的力量拉，拉得太急不好！
拒当班干部
孩子该不该当班级干部？我在我女儿不同的成长阶段，想法和做法是截然不同的。孩子在南京读小学的时候，我们极力鼓励孩子参与班级管理，主动承担付出。孩子考到上海之后，我们充分摸清了这个学校的情况后，就反复劝说孩子不能再当班级干部了。
想法做法变了，其实我们要的结果一直没有变。我们始终是从结果出发思考做法的。孩子业余学习小提琴的时候，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相对来讲，学习任务比较单一，生活内容不是太过丰富，这个时候就全力鼓励孩子去拓展自己的宽度，在班级扮演好老师助手的角色。加上那个阶段，我感到我的女儿有些胆怯害羞，很需要有个突破，做班级干部利于孩子自信心的建立和培养。我那个时候经常开玩笑地跟很多家长讲：“孩子不能仅仅读好那几本书，自信心的建立主要在小学阶段，老师不给我孩子当干部，我送礼行贿也要请老师开后门帮个忙。”
为何到了上海之后态度就180度大转弯了呢？刚进上海音乐学院附小的时候，我跟孩子有一次深刻的谈话。我说，一个人要做什么像什么，这很重要。我们现在在上海了，各自的定位很重要。你的定位就是：上海音乐学院附小四年级小提琴专业的女生。现在已经不再是南京石鼓路小学的学生了，你现在有专业了，专业是小提琴。专业是方向，所有其他的都要服从这个方向。到这个学校，更多的实力是要靠从专业上去建树的。文化很重要，但文化是为专业服务的，丢了专业跟人去比文化，有点傻。因为专业学习小提琴了，学习和生活的内容一下子全变了，一会儿在学校上课，一会儿在专业老师家上课，一会儿还要在演出场地排练，更多的时间是在家里面练琴。属于自己的时间多了，弹性学习的特点越发明显了，如果把握不好，会浪费很多。生活内容、学习内容已经极其丰富了。如果顺序不排好，如果自己定力不够，是会很容易被他人和环境带着跑的。再有，你是女生，要自尊自重自爱，言谈举止要礼貌热情不出格。同同很认同我给她的定位建议，“爸爸，你的定位呢？”“我的定位啊，我在上海就是孙同同爸爸，我已不再是孙生龙，我的梦想就是帮助你实现你的梦想，我的定位就是帮助你快乐地去吃天底下最大的苦。”
有了这么一番谈话做基础，做不做班长和班干部的问题就很好解决了。不当班干部不代表就是自私，也不代表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关心班级和同学。当了班干部，就得对这个职务负责，不能似是而非。由于这个学校很多方面沿袭了大学的管理模式，班级老师不像普通小学老师那样投入很多的精力和时间在班上，班级很多事情是由班干部代理的。在专业和文化任务都极其繁重的情况下，领了班长一类的任务，孩子是很难权衡好的。什么都要的话，很可能什么都要不到啊！劳动委员通常是要天天在值日的同学打扫完了之后，检查完了才可以离开学校，经常会有同学忘记扫地，于是值日的任务就全落到了劳动委员的身上。学校里面各有关部门经常开会，班长是要代表班级经常前往的。思来想去，班干部不能当，当了就得负责任。做得成事情的人，都是能够有效拒绝别人的人。
新学期开学一个月后，班级开始选干部了。老师整整花了两节课的时间选干部。因为每个孩子都很优秀，几乎都是原来学校的班长或班干部。同同的心里紧张激动并复杂着。她不希望自己选不上，但又很知道班干部实在不能当。结果出来了，同同成了五个班干部中的一名。在同同犹犹豫豫间，老师先发话了，“有没有哪位同学不愿意当班干部？”同同和另一位男同学举手了，说不愿意当。后来就继续补选，产生了新的班干部。
不当班干部了，就当普通学生，同同很担心老师和班主任说她思想不好。我就鼓励她安慰她，成功的人都是始终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失败的人都很在乎别人说什么，真正关心班级，真正关心同学，老师还是会很喜欢你的。学期结束时，孙同同全票通过被选为三好学生，同同很开心很骄傲。
升入了新的年级，班主任换了，孙同同又要重新面对当班干部的事情。我和女儿就一次次去面对老师，最后都很好地得到老师的支持。记得有一次，我跟班主任肖老师站在学校的操场上，由班干部的事情说开去，谈了两节课的时间，肖老师感慨于我的很多教育培养之道。以后再开家长会时，肖老师都要请我说几句。再走在学校校园时，也经常会有老师主动问候我，夸孙同同好。我感觉到肖老师在背后说了我们很多好话。现在同同已经上高三了，同同说，她对肖老师的敬重一直在心头。
根据标准的公式或依据，很快给出答案，这样的人，聪明！在极其复杂的情况下和环境里，在没有依据、没有趋势的情况下，依然能很快很准地拿出思路，给出方向，这样的人，智慧！聪明的家长掌握知识，解决没有矛盾的问题；智慧的家长，凭借经验解决存在矛盾的问题。知识很廉价，经常来自书本课堂；经验很宝贵，只能来自实践，来自水深火热的生活。做家长，仅仅聪明还不够。一个有智慧的大人，不会因为遭遇矛盾而烦恼惧怕，因为他们总是可以在更高层次的地方找到一个可以包容矛盾的解答。当不当班干部？随便给孩子任何一个方向很可能都是错误的，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这个问题，家长和孩子一起处理好了，孩子对自己对家长的信心也就慢慢地建立起来了。
海绵吸水
正如教是为了不教一样，陪也是为了不陪。到女儿上高一的时候，我已经完全可以放飞她了。她是风筝，她属于广阔的天空，我默默地注视着她，欣赏着她，适时地拉拉手里的线就行了。我要她成为这样的风筝：放飞时够高够远，收线时片刻就到我身边！
高一秋学期的一天，同同打电话通知我到学校开家长会。晚上6点05分我到了学校教学楼，我已经不清楚女儿的教室在二楼还是三楼了，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家长和班主任坐在一个教室里，我就走进了高一（乙）班的教室。
好久不来孩子的学校了。想想当初天天接送孩子，帮孩子到食堂排队打饭，陪孩子上专业课，陪孩子合伴奏，陪孩子练琴、走台、演出，因为太具体，所以不容易。很多家长至今还天天形影相随着孩子，我知道这已经不再是孩子自己成长的需要，而是家长在满足自己的需要了。家长陪孩子上瘾了，陪得自己离不开孩子了，陪得大人需要孩子陪了。
高一（乙）班的班主任陈老师，很温文尔雅的一个老师。我没有带本子和纸张，就从包里找了张火车票，在背面记了些老师的话语。班上共计25个学生，17个女生，8个男生。语文、数学、英语和基本乐理四门功课都及格的孩子仅有13个。成绩比较好的孩子是：孙静、王晨雨、王羽璁、沈伊人、孙同同。陈老师讲话中特别重点表扬了孙同同，说孙同同同学方方面面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很有目标的孩子，所有的老师都反映她是个像海绵吸水一样好学的好学生，孙同同同学这学期的目标就是拿奖学金和搞好四重奏。
我没有跟陈老师有过深入的接触，孙同同的妈妈倒是特意找过一次陈老师。学期之初，孙同同从学校拿回来的奖学金不像以前那样如数上交了，说这是她自己拼命挣来的，她要留着自己用。还说学音乐的孩子思想是要绝对自由的，没有自由就没有发展和创造，花钱不自由会造成思想的不自由。我不同意，我们就僵了。待她妈妈来了上海，我就跟她妈妈发了一通火，“孩子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生的，为什么天天要绑在我身上啊，你也管管啊，她也是你的女儿啊，你去学校找找她的班主任。”等到同同妈妈被逼同意去学校时，我又为难了，我怕我老婆把握不好度，把我女儿卖了，说我女儿的坏话。最后商量决定，就去看看老师，什么也不要提，也顺道去看看孩子，还是什么也不要提。我讨厌老师找家长告状，也讨厌家长找老师告状，这个里面要是协调不好，是很伤害孩子的内心的。老婆去见了老师，没有几个来回，就把孙同同不上交奖学金的事情抖出去了。陈老师笑着说：“孙同同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她爸爸可能是对她要求太高了些，回去劝劝她爸爸，奖学金就留给她，我相信她不会乱花的。”
班级家长会结束了，7点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小音乐厅参加全校的家长会。我坐在第三排的正中央，不多的家长散落在偌大的音乐厅里。妈妈们都在嘀嘀咕咕的，我知道这个学校的很多麻烦事经常跟这些妈妈们有关系。台上坐着五位老师，家长会由魏老师主持。
一位副书记先讲话，讲话水平一般，讲的句句都对，但讲的都很难入耳入心，全是有意义却没有意思的那种。
张老师报过了各个年级不及格的人数之后，就联系一些实际情况谈自己的认识和建议。学生谈恋爱，学校的态度是理解但不主张。学生间已经老公老婆地相称了，这样很不好。因为恋爱，学生间产生了攀比，认为不恋爱就是没有人要了，这也很不像话。学校在这个问题上对学生的底线要求是：不影响学习，不行为出格。这学期学校主抓的学生工作是：上课不迟到，上课关手机，考试不作弊。
茹老师讲了文化课的重要：欢迎家长与他交流；家长认为文化不重要的意见不要在孩子面前真实流露；学生学习态度不端正，学什么都学不好；高中孩子需要自学的能力；相信学校的老师，不要到外面补课。
魏老师说到了学生宿舍用电用水和卫生方面的事情，建议各位家长还是自己租房子，让孩子住出去，大人看着。
最后讲话的是学校新来的书记，讲话水平还行，听得出是事先准备过的。此前别的老师讲话时，她两腿晃动，双肘交叉，右手托下巴的姿态，让她失分不少。
从班级的家长会到学校的家长会，我越发感受到，在这样的学校生存下来不易，孩子不容易，家长更不容易。